“不过,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贾放见到双文才具出众,极有悟性,存心想要点她一下,于是特别激将了一回,“须知,有些人能够在完全没有水的庭院里,也能使用理水的手法,展现水景哦!”
双文登时起了好奇心:“这如何做到的?没有水……哪里来的水景。”
李青松也偏帮双文,嚷嚷着道:“三爷不把话说明,咱们可不听您的。”
贾放伸手扶额,假做头疼的样子,道:“人家都是女生外向,你咋是男生外向,咋不听我的话了呢?”
听贾放如此评价,李青松与双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脸红红的。
但双文就是有这般好奇心,贾放不说个所以然出来,她是决计不肯罢休的。
在双文给的这般压力之下,贾放只得将他所了解的日本禅宗“枯山水”的意境描述了一遍。
那又是与中国园林山水完全不一样的表现方式,“枯山水”这名字听着就透着一种“寂灭感”,但是简约与抽象也到了极点。这时同时考验建筑者与欣赏者的一种园林样式,不过他相信,双文肯定没问题。
双文的悟性绝佳,贾放一说完,她已经大致意会,甚至蠢蠢欲动,想要找个地方试验一下。
“回头看看之后要建什么再决定吧!”贾放劝说,“我回头再找本书来给你参考一下。”关于枯山水,他可以去潇湘馆借书。
双文这才应了。一行人从头至尾,将大观园内的水景详详细细地看过一遍,转回稻香村。
双文知道贾放需要看那幅卷轴,因此要将李青松支开。贾放却觉得无妨,道:“青松留下吧,这些不瞒着你双文姐,就也不瞒着你。”
既然两人同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贾放打算一视同仁。
李青松登时睁圆了眼:他也素知那稻香村中古怪颇多,但贾放不说,他就从来不敢问的。
这时李青松惊讶地指了指自己,问:“我,我也可以吗?”
贾放大度地点点头。李青松登时喜不自胜,骄傲地挺起胸脯,站在贾放身边,知道自己从此就是能与贾放和双文分享秘密的人了。
双文则去了西厢,取了那幅卷轴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
果然那卷轴上几处水面,“蓼汀花溆”和“荇叶渚”,已经全部成了水彩。这幅卷轴里,整个大观园的建筑已经建好了九成,但是此前不显。非要等到现在,卷轴上将水面都细细地绘出来,这整幅大观园的图景才像是被点了睛似的,透着无比的精气神。
贾放却急急忙忙,在卷轴上找那用墨线勾勒,尚未上色的新“目标”。
双文伸手一指:“这里!”
那是一座为假山所环绕的佛寺,一座小小的山门,山门之内探出几点寥落的梅枝,透着清净与出尘。
佛寺规模不大,只有一座正殿、东西两座禅房,和两侧耳房用于僧尼的日常起居。
贾放却也同时找见了一处院落,只见院子坐落在一处山坳里,距离一座水榭不远,从水榭出来,经过一条夹道,夹道两侧都是过街门,门上有石匾,向外的一幅上头写着“穿云”两个字①。
贾放暗自揣度,向里的应当是“度月”二字才对。
也可能是大观园中所余的建筑已经不多,今天这两项,对于贾放来说格外好猜。
“这一处佛庵,应当就是栊翠庵。”这是大观园中唯一一座宗教建筑。
“那处山坳里的院子,应当是暖香坞,与之相连的水榭,应当是藕香榭吧?”贾放说。
卷轴上留白处已经不多,唯一小小的一片留白出突然冒出来一个“对”字。
双文登时赞:“还是三爷渊博!”
贾放:……不是我渊博,我是剧透党啊!
李青松则凑过脑袋,挤在双文身边,冷不丁见到留白上无人书写自动冒出来一个字,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儿摔倒。
贾放与双文对视一眼:早知如此,应当早点给李青松一点提示的。
他只能事后补救,对李青松解释道:“这是一卷神仙图轴,这里的图景都是为神仙所绘,因此是神仙在指点这座大观园到底应当如何修缮。”
李青松登时信了,走上来冲那图轴拜了拜,道:“神仙在上,请千万保佑我李青松……”他话到一半突然掩住,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扭过头望着双文。
但他既然是这副表情,他所求之事也昭然欲揭。双文一张俏脸红红的,没动怒,只是轻轻地啐了一口。
谁知贾放咦了一声,他突然见到那留白上出现了一个“不”字。
啥?李青松与双文不是一对儿?这对年龄跨度不小的姐弟恋竟然是不被祝福的?
所幸李青松与双文都没看见那个“不”字,那个字飞快地从留白处隐去了。等到李青松和双文听见贾放那声“咦”,一起抬头看卷轴的时候,只见留白处出现了一个“是”字。
紧接着是:“神”。
最后是:“仙”。
“是神仙?”李青松又惊又喜,再次拜了拜,口唇一张一翕,应当是在低声祷祝。双文被这架势也唬住了,赶紧合起双手的手掌。
但只有贾放看见了所有的文字。
“不是神仙?”这话他藏在心里,没说出来。
这意味着一直陪伴着他的,指点他各种文字的卷轴,不是神仙之物?那么一直以来,与他用这卷轴留白处对答的,究竟是什么人,让他穿越到这个时空,建筑这座神奇至极的大观园,又究竟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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