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眸子,这话不止是在对顾屿说,也同样是在对自己说。
就算全府上下再宠他,他也知,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他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将全府放在简毅侯的对立面。
虽然镇国将军府本就是为了牵制简毅侯,可圣上的意思,和他故意为之,则是两种情况。
顾屿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全然放松。
陆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几乎是克制地收着自己的目光,不让自己去看那人,他捏着酒杯仰头饮下时,依旧控制不住余光往那人看去。
却只看见,佳人微弯的眉眼,望着自己身边的男人,眸色灼亮。
他觉得刚入喉的酒也有些灼人,烫得他有些难受,忍不住地瘪了瘪嘴,有些难受。
他不太会喝酒,饮的是女子家用的果酒。
本该是甘甜的,可他却觉得像是喝了梅子酿一样,口中泛着酸乏。
他不敢再去看那人,觉得眸子有些涩意,他拼命地眨了眨眼睛。
其实他想告诉好友,并不需要这么紧张的。
他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能做的。
女子家声誉多重要?
他不是不知简毅侯带了一个女子回京,却没有想到是竟这么恰巧地就是她。
正是因为这人是她,他才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名声,容不得一丝污害了。
陆辰觉得眼底越来越涩,在旁人并未发现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地擦了擦眼角。
此时前方陆辰的兄长转过来,发现陆辰的动作,忙紧张地问他怎么了。
陆辰吓得一跳,慌忙收回手,不敢抬头看兄长,怕他发现自己有些红的眼眶,他瓮声瓮气地说:“被虫子进了眼。”
兄长失笑,嘱咐他小心,然后将桌子上的一碟糕点端到了陆辰前面。
陆辰看着兄长极其自然的宠溺动作,心上似被压上千斤,他努力笑开:“嗯。”
容悦并不知有人会因一面之缘,为难到如此,她正压轻了声音,和厉晟说起景阳宫的事情,尤其是德亲王妃的态度。
安如郡主并没有来太和殿,受了刑后,她绝不可能顶着那张脸过来。
想必此时应起了太医了。
容悦看见了德亲王妃,她身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眉眼间颇为威严,和安如有些相像,她猜到这人就是德亲王。
可是他们似乎都未察觉到安如郡主并未到来一样,神色如常。
厉晟微眯了眯眼睛,并未先回答她的话,而是伸手摸了摸桌子上的果酒。
是凉的。
他微拧起眉,颔首让宫人将果酒拿去热,随后才看向眸子里藏着好奇的人,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低声道:
“回府后再同你细说。”
这京城中,什么不多,这种隐晦却是最多。
论所谓的真情,这德亲王远不如先帝。
众人皆知,先帝对早已仙逝的虞妃、也就是当今圣上生母一片真心,生前恩宠,死后殊荣。
可是谁都知晓,那所谓的真心,是虞妃拿命换来的。
而有一人,什么都没做,就让先帝将其藏在了心底多年。
那人就是齐侯夫人、也就是当今皇后生母。
那年楚氏跪在皇宫外,不知求了多久,才让先帝答应了齐侯和楚氏的结亲。
即使是对齐侯夫人,也不过是未能得到的不甘心罢了。
厉晟敛下眼睑,遮住眸子里闪过的薄凉,所谓的圣心,多可笑。
就好似他生母为救先帝而死一般,也不过就是惹了先帝几分追忆罢了。
起初对简毅侯府也跟着有了几分宽容,然后这分宽容随着时间早已消失不见。
容悦察觉到厉晟此时情绪似有些不对劲,她微蹙起眉尖,有些担忧地唤他:“侯爷?”
厉晟回神,正好撞进她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担忧关切,让人心底一片灼热。
厉晟轻勾起唇,刚刚消极的情绪一挥而散,捏了捏女子冰凉的手,他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没让容悦察觉到,就低声道:“没事。”
恰好此时宫人将热好的果酒送上来,厉晟抬手接过,给容悦面前的杯子里倒一些。
他抬手,用手背贴了贴容悦的脸颊。
依旧是一片冰凉。
她身子骨不好,一到冬日,就越发需要仔细着。
厉晟抬头朝外看了一眼,明明是正午,还有着暖阳,可前几日的雪初融,正是冷得时候,即使大殿里烧了地龙,她露在外面的脸手还是冰凉。
厉晟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掩下心底的那丝担忧。
不顾容悦惊讶的神色,他低声说:“喝些果酒,暖暖身子。”
容悦眨了下眸子,乖巧地端起酒杯抿着,温热的果酒,味道有些怪怪的,可入喉之后,却是一阵暖意,她紧绷着的身子微放松了些,将一小杯果酒,一饮而尽后,才放下酒杯。
厉晟看着她眯着眸子,似带着一丝满足的模样,轻微地挑了挑眉梢,他一手撑着头,一手再给她倒酒。
看着她饮了两杯酒,却并未又不适的模样。
他心底轻啧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好像还未曾见过她醉酒的模样。
他眯了眯眼睛,去相信她喝醉后会是什么样子,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来,今日早上,她口中溢出破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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