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些牛仔裤都出样以后,张晨他们的生意却每况愈下,张晨自己也明白原因,夏天虽然也有人买牛仔裤,但毕竟不多,原来他们的摊位就像个零售店,里面的产品很丰富,张晨出样又出的好,再加上外面的广告,他们的店,远远一看就很漂亮,很吸人眼球。
现在呢,快堆到天花板的纸箱,把摊位里的灯光都挡住了,全靠通道里的路灯,照在那一排排几乎快挨着卷闸门的裤子,整个摊位,不仅看上去密不透风,还黑压压的一片,走远看,还以为这摊位根本就没有开门。
张晨自己都感觉在自己的摊位里,太憋闷了,别说顾客,他觉得自己的摊位,很像东新市场那个塞满了弹力棉的店面,大夏天的,看着就让人感觉燥热。
再加上为了尽可能地减少一点损失,他们的裤子,卖得也不便宜,不再是计划中的三十四十一条,而是六十七十一条,这样算来,要是能把三百多条裤子都卖完了,就只亏几千块,还不算太多。
但这个价格,很多人一问就走了,连还价的意愿都没有,那些以前经常来的老顾客,来了两次,看看他们摊位,现在是这个样子,就没有再来的欲望了。
张晨和小昭,两个人看着心里暗暗着急,又没有办法,张晨很多时候,真的想把这些箱子,一个个都扔到垃圾箱去,但始终也只是想想而已,虽然它们就是垃圾,但毕竟是花了大钱买来的垃圾,要扔,还是舍不得。
虽然有时张晨也疑惑,他感觉自己的账算错了,以前每天,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进账,现在常常是一分钱没有,没有进账,自己不就是每天都在亏吗,摊位费和其他的成本,不管你有生意还是没生意,都是一样的,还不算原来每天能赚的钱呢?
虽然那个钱算不出来,也没有个固定数,但总是有的,不比现在一分没有,这一来一去,实际这堆东西在这里,不仅没有产生效益,还害自己每天继续在流血,看不到头,难道要一直这么堆下去吗?
张晨很想和小昭说,把它们都扔了吧,但他知道,如果他要这么说,小昭肯定就会哭,会急,这就像舍不得倒剩饭的人,每天都在吃剩饭,但他觉得,是饭就一定不能倒,何况是一条条的牛仔裤,虽然它们是欧码的。
张晨也一次次地下决心,自己和自己说,不行,这样不行,明天一定要和小昭说这个事,但到了明天,看到小昭那忧虑的目光,又想,算了,还是等她心情好一点再说吧。
就这样一天天地拖着,把八月拖过去了。
张晨在店里看着那堆纸箱生气,回到了家,又对着那台胜家缝纫机生气,真他妈的,花了两百多,什么用场也没有派上。
闲来无事,张晨还真的琢磨起做尿布的事,既然已经有缝纫机了,他就拿起服装裁剪的书看起来,张晨买这些书的时候是好奇,想了解一块布是怎么变成一件衣服的,自己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裁缝,他总觉得,裁缝是女人或者那种娘娘腔的男人才会干的事情。
张晨看了一般的裁剪书,学了所谓的平面裁剪,又学了在当时很新颖的,所谓的立体裁剪,知道米兰和巴黎时装周上的那些服装,原来大都是通过立体裁剪制作出来的,这对设计师有高度的艺术和技术要求,所以有“软雕塑”的叫法。
到了九月,市场里恢复了正常,那些关了好几天门的摊位老板们,包括凤珍,乍一看到张晨他们的摊位,都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再看看阿勇的摊位,也是一个样子,张晨和阿勇,开了门后,都像两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
张晨他们摊位,连那个耀眼的广告也没有了。
凤珍先找到阿勇,试探性地了解清楚了原因,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哈哈,你们也有今天,看你们还有什么好神气的,虽然张晨和小昭,生意好的时候也从来没有神气过,但凤珍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就是神气,哪怕是小昭有时讨好地和自己说话。
那也是神气,谁要你讨好?
九点多钟,小昭来了,摊位里就剩桌子前面的那一小块地方,两个人坐着都觉得逼仄,市场没有恢复正常以前,他们还可以把椅子凳子搬到通道里坐,恢复正常,外面就不允许坐了。
张晨把位置让给了小昭,他自己在通道里站了一会,又走到阿勇的摊位前看看,阿勇看到他,一如既往,还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市场里所有的摊位都开了门,但顾客还是没有,在通道里荡来荡去的,基本都是市场里面的人。
张晨觉得,与其在这里无聊地东站西站,还不如干脆再出去转转,他已经好久没出去转转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现在怎么样了。
张晨走后,小昭一个人坐在摊位里。
凤珍看着对面的小昭,挤在那些纸箱中间,不停地擦汗,凤珍看着小昭时,小昭抬起头,也看到了她,凤珍朝小昭笑笑,小昭愣了一下。
“怎么进了这么多货?”凤珍明知故问。
小昭苦笑着摇了摇头:“贪便宜,结果吃了大亏。”
“你那里太闷了,到我这边来坐。”
凤珍招呼小昭,小昭想想,站起来走了过去,凤珍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小昭坐,小昭赶紧推辞,凤珍说:“一把椅子,有什么好客气的,你是大肚子,凳子坐不住吧。”
小昭推却不过,她说:“我去把我的椅子拿过来。”
“我去我去,你坐在这里。”凤珍跑到对面,把张晨他们摊位里的钢折椅拿了过来。
阿勇从她们面前经过,凤珍大声叫道:“到哪里去,摊位不看,又去玩了?”
阿勇头也不回地说:“戳煞了,去荡一圈,寻寻有没有打包的北佬儿。”
张晨在四季青转转,还是老样子,每一个市场都空空荡荡,大家都没有上新货。
他接着转到了面料市场,在一家摊位前站住了,他被里面的一块碎花棉布吸引住,他想起小昭每天都对着镜子皱眉头,嫌身上的孕妇裙太难看,张晨看着这块碎花棉布,心想着要是穿在小昭的身上一定会很好看。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马上出现这两天,觉得如果是平面裁剪,前片应该是怎么样,后片又应该怎么样,袖笼应该开多大,一个个尺寸,竟自动在他的脑子里出现,太神奇了,他的脑海里,似乎马上就有了一整套的孕妇裙的样板。
再想起把这一块布披到小昭身上,褶裥应该怎么处理,可以使小昭已经臃肿的身材显得苗条,张晨禁不住走近前去,把平摊在柜台上的布敨开一些,用手拎起来抖了一抖,面料的手感很舒服,悬垂性也够好。
虽然老板和他说这是全棉的,但张晨已经断定,这不可能是全棉的,里面一定有粘胶的成分,张晨抓起布料的一角,点燃了打火机,老板赶紧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张晨看到面料在快接触火苗时,就微微地卷曲起来,接着被点着了,有一缕的黑烟,张晨噗地一声把火苗吹灭,过了一会,再去捻布边的灰烬,有明显的颗粒状。
张晨和老板笑道:“不是全棉的。”
老板愠怒道:“你干什么?!”
张晨看看这布的门幅是一米五,就和老板说:“给我来三米。”
三米可以做两条孕妇裙了。
老板转怒为喜,马上说好好。
连张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些鉴定面料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他想,大概是服装方面的书看太多了,融会贯通吧,他也依稀记得有杂志写道,对人的皮肤来说,纯棉面料并不是最好,相反,混纺的才是最好的。
张晨看中这块面料的最主要原因,还是纯棉的面料,不会有这么好的悬垂性,这才是他最需要的。
张晨买好了面料,又去了一家卖辅料的店,买了几尺花边和松江带。
走出面料市场,边上就是新造好的文化用品市场,张晨走进去,到了卖纸的摊位,买了十张服装打板用的牛皮纸,又去一家卖文具的摊位,卖了一把一米五长的有机玻璃长尺,买完看到还有服装打板专用的双面60厘米长的放码尺,张晨又买了一把。
买完了这些,张晨这才骑着自行车回去,看看时间,也过了十一点了,张晨在市场门口买了快餐,走进去,看到小昭坐在凤珍的摊位里,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张晨不禁愣了一下。
他走进自己的摊位,把东西放在桌上,小昭见张晨回来,赶紧过来,她看到桌上的东西,心里有些疑惑,她拍了拍那卷牛皮纸,问道,这是什么?
“打板用的。”张晨说。
“你要打板?”小昭睁大了眼睛。
“我要打板很奇怪吗?没看到我这两天都在看服装裁剪的书?光看不练有什么意思,我要把家里的那台缝纫机利用起来。”
小昭拍着那块花布笑道:“好好好,我支持你,那这个呢,你准备把做窗帘当作你的处女作?”
“当然不是。”张晨说,“我要给你做孕妇裙。”
“真的?”
“当然,你看看这个花型,喜不喜欢。”
小昭连连点头:“喜欢喜欢,你选的,肯定没错。”
张晨把纸和布料都推到了桌子里面,从塑料袋里拿出盒饭,两个人坐下来吃饭,吃完了饭,小昭和张晨说,反正也没有生意,要么你回去吧,在这里坐也没地方做,回去钻研你的服装裁剪技术,我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张晨想想小昭说的有道理,自己在这里确实没什么事可干,再说,东西买好了,看着它们,还真是手痒。
张晨和小昭说:“那我五点半过来接你。”
小昭说好。
“要是有人买裤子,需要搬纸箱……”
“知道了,我会叫阿勇帮忙的,凤珍也会帮我。”小昭说。
张晨这才站起来,转过身去,他看到凤珍正朝着他笑,张晨也就朝她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