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明白当时的情况,你只是为了自救骗那个绑匪的。”
齐思悦伸出手和郑英华轻轻一握,抢先说出了对方最担心的事,见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禁微微一笑,“只不过希望郑总能够看在我这电话打得够及时的份上,能够在拆迁的事上多给我们些时间,补偿方面,也希望您能酌情考虑一下。”
新星世界城的计划已经落定,不搬是不可能的,这片区原本就在政府规划拆迁范围内,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能够给她们留出搬迁的时间,给予足够的补偿,这已经是她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至于郑英华在生死关头说捐款的事儿,她压根没当真,要是真信以为真了,只怕也没有现在和平握手的局面了。
郑英华躺在病床上,一只手臂和一条腿上还打着石膏吊着,跟她握手都很是吃力,可还是竭尽所能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感谢。
“这次的事多谢你了,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到这个时候,齐思悦终于直到她家里出的事,也不禁有些感叹。原以为传闻中的郑英华心狠手辣,利用于树林过桥解了郑家的危机之后就把人踹了,现在才知道,事实的真相,未必如众口流传的一般,更多的时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郑家的经,是格外难念的那一种,难得都触犯了刑法要去蹲大狱的那种。
于树林绑架、故意杀人(未遂)等数罪并罚,估计这次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那位李姐是他的老乡,曾经得过他家些许恩惠,又被他许下厚利,才想尽办法改了履历混进了郑家做保姆,为得就是这一天。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铁公鸡出身郑英华居然也会把身架捐出去做善事,就在那一念之差? 犹豫之时? 警察终于赶到,救下了郑英华母女和高助理? 将那两个准备逃走的家伙绳之以法。
然后? 郑英华一家子都进了医院,齐思悦去警局录完口供后? 也跟着来这里探病,干脆地“婉拒”了她先前在电话里的捐赠? 也算是安了她的心。
郑英华对她如此“上道”很是满意? 当即就给秘书打了电话,让她将新星的拆迁计划进度报过来,按照最后的期限给齐思悦,还让秘书去找一下新星集团旗下的产业? 如果有合适的地方? 优先提供给安然康复中心。
齐思悦谢过她之后,便识趣地告辞离开。
郑英华等她出去之后,才长出了口气,颓然躺在病床上,全身绷紧了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 又酸又痛,再加上被李姐那个疯子打的手脚好几处骨折? 这会儿麻药的劲儿一过去,简直不是一般人能忍得了的。
“护士? 帮我问下我女儿在哪儿,麻烦你帮忙把她带到我这边来。”
她先前忙着做手术? 没顾上孩子? 高助理也在昏迷中? 伤得不比她轻,就只能让医院安排人照顾女儿,免得被她看到自己那时的狼狈模样吓到。
现在一切都收拾好了,她又开始担心起女儿,先前一直在混乱中,没注意到她的情况,单看她被于树林掐得气息奄奄的模样就已经让她心痛不已,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后悔当初自己手下留情,才让那个人渣有机会出来作恶。越是心疼女儿,就越是恨那个渣男。
护士一听她提起女儿,微微皱了下眉头,“你女儿是叫郑浅如吗?是安排在你这间病房的,不过现在她还在做检查,得等会儿才能回病房。”
“做检查?”郑英华顿时一惊,刚想起身,一不小心碰到了腿上的伤口,疼得直吸冷气,却仍不忘追问,“我女儿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严重吗?”
按道理说,她们同时进的医院,她的手术做完,石膏都打完了,浅浅做什么检查居然还比能她慢?
“伤倒是不严重,但还有些其他问题。”护士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道:“你平时没注意过你女儿吗?她有些抑郁和自闭症的倾向,你难道不知道?”
“什么?!”郑英华这下全然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一把抓住了护士的手腕,“我女儿怎么了?她怎么会抑郁?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买,我还要给她打造一个城堡……她怎么会抑郁?她平时最乖最听话……”
她说着说着忽然卡壳了,回想起女儿平时的表现,的确很乖,却也有些疏离冷淡,幼儿园老师曾经说她不合群,她当时还以为是园里的小朋友羡慕嫉妒她才不跟她一起玩,并没有放在心上。
更何况,她一向追求给女儿最好的贵族式教育,傲慢与冷漠不正是贵族高傲的象征吗?
可这一切在她原本看来再正常不过的表现,被护士突然戳破蒙着的那层滤镜之后,她一下子惶恐起来。
护士趁她发呆时抽回自己的手来,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什么都能用钱买到吗?像她那么大的孩子,更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和关心,而不是满屋子的玩具和零食。更何况,你家那保姆,你真以为会对孩子好吗?”
“孩子送来的时候,就有安眠药过量的迹象,医生检查时发现她有长期服用安眠药的症状,你知道吗?”
郑英华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耳光,整个人呆在那儿,木木地摇了摇头。
安眠药?那个贱人竟然给浅浅吃安眠药……还口口声声说把她照顾的很好,是她自己身体不好,才会体弱嗜睡……郑英华恨不得回到过去狠狠地抽醒当时那个忙于工作而全然相信了李姐的自己。
护士见她大受打击的模样,也有些同情,叹了口气说道:“这年头什么保姆能比得上自己家人……”
她说了一半又卡住了,想起来这位送进医院时轰动一时的传闻,好像就是孩子的亲爹回来勾结保姆绑架了孩子,还想杀了她霸占遗产,这豪门恩怨真是比她们寻常老百姓的惊心动魄多了。只是自己一时嘴快,怕是又戳到这位的伤口上了。
“唉,你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难道没看新闻里成天有保姆虐待孩子的,嫌孩子哭闹给打针吃安眠药的……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被那些坏人一吓唬,就什么都不敢说,闷在心里,不就憋出病了?”
“你也别哭了,我去帮你问问,要是检查完了,我把孩子给您带回来就是。”
看到这位热心的护士走出病房,郑英华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哭了吗?
从父亲过世后,知道于树林在外面养了小三小四想要生儿子开始,她就再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一直认为,眼泪只有在意的人才会在乎,既然已经没有人会为她落泪而难过,那她又何必将自己的软弱亮出来给人看?
可没想到,不是不会哭,而是那种伤心还未能彻底将她击倒,甚至还让她更加坚强起来,变得比所有人更狠更不择手段。
“浅浅……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对不起你……”
对于安然康复中心来说,简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齐思悦打电话给郑英华,本想通知她一声,新星逼迁的事已经上了新闻,有不少热心人都在为这些星星的孩子们找一个合适的家,自然也少不了对新星集团的声讨和攻击,可没想到,这个电话竟然会救了郑英华母女的命,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不过现在收尾的事,就得由她来处理了。
好在郑英华和那位高助理虽然住了院,但她手下的高管和秘书团队还是十分能干,跟着发了声明,表示不会逼着安然康复中心限时搬走,还会在新星集团名下的产业里寻找合适的场地给他们使用,如此虽然也被一些人骂,但总算是挽回了面子,还得了些许慈善的好名声。
齐思悦也借此机会安抚了那些忧心忡忡的家长们,对于那些趁火打劫想来挖人的自然也没怎么客气,推出了一系列免费的自闭症患儿家长课堂,给家长们介绍目前自闭症康复治疗产业现状和发展趋势,分析该如何选择合适的机构进行治疗和康复训练……自然,也少不了跟余倩的那家国际特殊教育学校做分析对比。
事实证明,不是所有的行业,都是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
尤其是在这个需要人的耐心和专业接触的领域,语言障碍本身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
让那些连母语都跟人难以沟通的孩子,去听国外专家的指导,或者翻译的解释,隔了一层又一层,就算有先进的理念和训练手法,也难以真正落到实处。
更何况对于那些肯花巨资去国校治疗的人来说,花了钱就是为了见到治疗效果,先前看高海等人的疗效不错才来的人,后来才发现,高海被学校“劝退”,其他人也不知是治好了没治好,总之在学校都没了影儿。
名目诸多的收费是一天比一天多,可孩子的进展却小的几乎看不到。
刚开始还满意于学校的硬件设施,可日子一长,家长们渐渐发现不对,退学的“好”学生越来越多,据说都是治愈了或者疗效好不用治疗回家了,可自己家的孩子怎么就一个疗程接一个疗程的治疗下来,钱花的流水一般,却不完全不见长进。
终于有人开始质询起来,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头,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在余倩的宝贝儿子当众突然发病后,事情终于走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余倩被家长们围攻后躲在办公室里报了警,结果家长们也跟着报警,事情越闹越大,最后余倩的丈夫出面,以集团的名义向家长们道歉并赔偿,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余倩母子送出国去治疗,至于治疗到什么程度才能回来,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就连齐思悦自己,都没想到余倩的“贵族”特殊教育学校只有一年不到的寿命,就宣告终结了。
“事实证明,靠包装是治不了病的!”
方舟对此深表“遗憾”,“还好我原来那两位同事抽身得早,先前挂着顾问的名头在那边,只顾不问,后来觉得不对,就干脆不去了。否则现在出了事,他们也少不了受牵连,就算不受处分,以后评职称升职都难了。”
“你不一样也放弃了公职?”齐思悦看看他,又朝外看了看,“小方老师那边,你怎么打算的?就这么一直拖着?”
方舟不禁苦笑道:“你以为我愿意拖着啊?我妈都催我相亲找对象不知催了几百遍了,可小方老师死活不点头,我能怎么办?”
齐思悦叹了口气,说道:“她的情况,有顾虑也正常,想要她点头,除非你能打消她的顾虑……”
“她的顾虑……”方舟皱了皱眉头,“无非是她的病和……孩子?”
他追着方逸华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了解她的心事。哪怕她的自闭症症状如今一般人都不大看得出来,可她从来不愿隐瞒自己的病情,那么怎么告诉方舟的父母,能不能过他们那一关,是第一个难处。
第二个难处,就在于她的出身。她本身是被遗弃在香港的双非孤儿,父母应该都是内地人,可这么多年都没找过她,自然是彻底不想要她了。而她又担心自己的病会遗传,宁可孤孤单单孑然一身,也不愿再带一个孩子来世上受苦。
有病,没孩子,方逸华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又怎么会接受方舟的追求?
不答应则罢,万一应下了,她付出一颗心,可回头若是方家人不愿意,父母之命下,方舟还能不能坚持到底?
爱情起点是两个人的事,终点却是两家人的事。
现在很显然,方逸华想得更多更远,才会坚持不肯答应,因为她很清楚,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放弃得人,又怎么能奢望别人的父母会接受呢?
齐思悦轻哼了一声,“你既然明白她的顾虑,难道就没想过怎样打消她的顾虑吗?还是……你只想谈一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这可有点渣了啊大方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