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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零章 窃龙气
    这道题目是,鼎革天命,不可违也,何独曹魏禅代是为天命所归,而司马代魏徒负篡名?
    与现代人对曹操的主流看法多为负面不同,唐人对曹操基本上持正面评价,其中有两个关键原因。
    首先,大唐是北方大一统王朝。
    其次,隋唐的江山都是禅让得来,隋受禅于北周,唐受禅于隋,与始自于曹魏的禅代制度一脉相承,因此把曹魏代汉视为天命所归。
    包括北宋,江山也是受禅得来,官方对曹操依然持肯定态度。
    事实上武后之所以能以周代唐,与始自于曹魏的禅代传统不无联系。
    而自南宋起,因偏安一隅,蜀汉才渐渐地被视为正统,纵观上下五千年,以征诛得天下者,唯有汉明两朝,其余自曹魏到北宋的近千年间,禅代才是政权更迭的主流。
    明朝则是因太祖出于淮右布衣,凭武力定天下,故推崇征诛,驾乎唐宋,开创诸君之上,三国演义正是出于这样的大背景才尊刘贬曹,又随着此书在民间流传,曹操才正式被冠以权奸之名。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萧业在这年代写三国演义,绝对是被批判对象,因为政治不正确,贬曹便是贬禅代,继而否认大唐的统胤合法性。
    而武后出这种题目,已经赤果果的表现出了代禅的心思。
    要解这道题,从传统来说,汉末经黄巾之乱,群雄割据,汉祚已尽,曹操则因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有功于社稷,故而被视为天命所归。
    反之,司马氏代魏,并不是曹魏气数已尽,纯粹是欺负曹家孤儿寡母得的天下,因此徒负篡名。
    可是破题不能这样破,墨家有言:君尚贤,这一点也被儒家承认,并且作为禅代制的基础,话说李唐太宗高宗两代皇帝,足够贤明,武后欲夺李唐天下,就不能以君尚贤这个理由,关键是天命。
    那么,要怎样论述天命鼎移呢?
    萧业并不急于落笔,而是向左右看去。
    果然,目力所及之处,尚无人动笔,甚至有人手腕颤抖的厉害,又有个别人,隐有压抑至极的愤怒闪现。
    殿试没有主考官,设八名读卷官,除主考会试的四名侍郎级官员,又增加了四个侍郎,八人看着殿中发愣的贡士,面色也很沉重,考题出的如此明显,太后的野心已经遮掩不住了。
    每个人都难以道明心里的滋味,有挣扎,有犹豫,有冲动,但是想想族中的父母妻儿,又化作一声叹息。
    萧业也暗暗摇头,这些人如果按心中所想去落笔的话,就算不被杀,也不会受重用,外放到边远小县当个县令,指不定没几年就死在了任上。
    随即萧业继续思考。
    沙门在背后推动根本不能提,外道干涉皇权历来为士大夫所忌,可以做,但是不能明说,说出来除非能驱逐朝中的沙门势力,否则当头一刀逃不掉。
    原因很简单,你提出了问题却解决不了,就只有解决你这个提出问题的人。
    沉吟许久,萧业决定以人心破题。
    天人交感,但天意不直接显于现世,而是由人心承接天命!
    “臣闻尧严肃恭谨,光照四方,上下分明,族人用心,其为人简朴,以糠藜为食,故得人民爱戴,臣又闻舜……“
    萧业以尧舜禹为引,指出得民心者,上应天心,并以王莽为反例,论证不得人心,故而汉室中兴,曹魏平定北方,收流民以屯田,故有祖孙三代之治,而司马氏以诈术得天下,故上天以八王之乱,诸胡肆虐为惩,再以东晋享百年国祚,宋齐梁陈各仅数十年,论述人心与天命的关系。
    当然,此处的人心不包括平民百姓,事实上古代所谓的民,指的是士及中小地主这一阶层,百姓又称黔首,是放牧的对象,不属于民的范畴。
    萧业这样写,从表面上看,与武周鼎革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老调重弹,劝君主多行善政,但若细看,又不全是这个味道,偏偏处处不点明,全文模棱两可,说是也好,说非也罢,阅读方的立场不同,可以读出不同的结论。
    明清殿试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话不可道尽,只说一两分,锋芒毕露并非幸事,所以现代人看古代状元的答卷,乍看并不出彩,只是中规中矩,极尽中庸之道。
    哪怕以萧业的八品才气,写这种车轱辘话文章,都吃力之极,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写完,又修改一遍,将文章修饰一番,确认无误,腾抄上正卷,此时已是正午。
    萧业举手示意。
    “哦?此子又是第一?”
    陆元方现出惊讶之色,亲自下堂收取了萧业的试卷。
    “哼!”
    李昭德哼了声。
    他对萧业的印象可谓差到极点。
    “昭德兄,请!”
    陆元方略一迟疑,把试卷呈给了李昭德。
    殿试不设主考官,只有八名阅卷官,每一名阅卷官阅卷,通过画圈,不通过画叉,一百零五份试卷,取画圈最多的十份呈给太后御览,由太后圈定三甲,及二榜榜首传胪,因此八名阅卷官的排名不分先后。
    陆元方收的卷,却让李昭德先看,纯粹是让他出丑。
    “哼!”
    李昭德又哼一声,接过试卷,看了起来。
    本来他是打定主意给萧业画叉的,可是看着看着,神色凝重起来,握着笔的手,久久画不下去。
    “昭德兄?”
    陆元方惊讶的问道。
    李昭德虽然是杠精,但杠精的原则性非常强,哪怕他一心想贬萧业,这篇文章,却是无论如何都贬不下去,于是道:“此文雕琢过度,文真义老,遮遮掩掩,语焉不详,但是看在他尚有那么一两分新意的份上,法度勉强正大,本官算他过了便是!”
    说着,画了个圈。
    陆元方对李昭德的心思不可谓不了解,连李昭德都捏了鼻子画了圈,说明文章确实精妙,让李昭德贬无可贬,当即将试卷拿来,细细看了过来。
    “妙,妙!”
    陆元方轻声称赞,也画了个圈。
    阅卷官与考生之间隔着道帘子,外面看不到里面,萧业交了卷,又不能走,索性闭目凝神,这一定下心来,龙气又蠢蠢而动,并且能感觉到,盘旋在洛阳上空的浩大龙气,竟隐隐在向自己求救!
    虽然他知道,如果主动去接触龙气,会很危险,可这是来自于血脉的感应,他没法不理会。
    萧业小心翼翼的以自己的一点龙种与之接触,却是让他惊骇的是,龙气立往自己的龙种中汇聚,这是作死啊!
    可是没有外力打断,萧业已经停不下来了,就感觉,自己的龙种在逐渐壮大,原本是呈幼蛟形态,吸收了龙气之后,幼蛟渐渐成形,头顶的两颗苞芽,开始生长,腹下的四肢,也开始伸长,五指呈现出初步的形态。
    突然萧业有所明悟。
    龙气与天道一样,没有显性意识,却有泛意识,李显李旦相继被贬,龙气感觉到或有移鼎之厄,而自己是高宗长孙,正宗龙种,又是修士,精纯无比,因此选择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