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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益增主禄
    “女子公主,为列侯食邑者,皆配之印,赐大第室。”————————【二年律令·赐律】
    “长公主是先帝的独女,也是我的皇姊。”皇帝对事理早已了解得很透彻,却不漏话风,平铺直叙的说话,声音里没有流露任何异样:“安危休戚,理应同之。”
    “唯!”士孙瑞一口气答说道:“陛下登基之时,年少幼弱,全赖长公主居于宫中,躬亲抚育,方得长成,一如当年盖长公主之于孝昭皇帝。如今朝廷渐安,陛下及冠,长公主宜于宫外建府别居,由朝廷嘉赏。臣等的意思,就是要请陛下钦定府邸、新增汤沐邑,以睦人伦。”
    “那是我的皇姊。”皇帝强调道,语气不容置疑:“怎么,她也要跟怀园贵人一般避嫌?”
    “陛下既已亲政及冠,后宫之中,确实不该有其他女眷。”士孙瑞不为所动,简短的说道:“这是为了皇室的清誉。”
    说到这个份上,皇帝这才打算借坡下驴,只是他不能表现的太容易受人摆布,故而沉吟着不作声。
    “长公主有长公主的住处。”士孙瑞像是没注意到皇帝的神色,复又一板一眼的说道:“请陛下俯念汉家的体统——”
    “好!”皇帝不耐烦看他这副秉公持正的样子,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既提到我汉家的体统,我不能不允准。只不过,你也别忘了,‘以列侯尚公主’,这也是我汉家的体统。”
    士孙瑞眼底闪过一瞬讶然,仿佛被皇帝猜中了心事。
    他与马日磾等人商议过,既然以众议迫使长公主出宫乃大势所趋、不容更移,为了避免进一步交恶皇帝最亲近、同时也是唯一的直系血亲,关西士人就不得做一番动作以弥补关系。比如以朝廷的名义赏赐宅邸、财货、甚至是增加汤沐邑,这些都只是修复关系的一个零头,真正的重头戏则是长公主的婚配。
    只要找到合适的契机,用心经营,从关西士人中间挑选一个合适的迎娶公主,不仅能化解这次无中生有的恩怨,而且还能得到一大助力。
    这是件稳赚不赔的买卖,不知多少人紧盯着公主夫婿这个位置,可到皇帝这里,轻飘飘的一句‘汉家体统’就给推掉了。
    “公主的夫婿,无论是家世、样貌、才识、官爵,都得是上乘之选。”皇帝慢条斯理的说道,极为认真的为自己这唯一的亲人斟酌人选:“现今的列侯虽多,但可选的却很少,有的年纪太大、有的其貌不扬、难得找到称心的,却已有了家室。婚姻大事,不可轻慢,我想,既然一时难觅,索性就慢慢找,左右也还不急。前朝公主十八岁才出嫁的尚且有之,这也不是没有先例可循,你们说呢?”
    长公主现在十七岁,按皇帝话里的示意,长公主的婚配最晚的期限不会晚过十八岁,也就是明年。士孙瑞想了想,觉得此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定下来的,逼得太急了没准会起到反效果,倒不如先缓缓,自己私下里先商议好人选、详密筹划。
    于是,士孙瑞冲马日磾看了一眼,只这一瞥,对方立时会意,出声说道:“臣等谨诺。”
    皇帝如愿以偿,既对刘姜所提出的‘晚婚’要求有了交代,又成功借势顺势,把刘姜诏令出宫,开始他对朝堂势力的布局。心里油然的高兴,接着往下说道:“长公主建府之后,一应官署如私府长、食官、家令等皆应齐备,此外,更要有傅一人、员吏五人、仆射五人。”
    前面的官署倒还好,都只是长公主属下管理家务或汤沐邑的寻常官吏,虽然有六百石的俸禄,却连奉朝请的资格都没有。可后面的傅、仆射就不一样了,他们可都是长公主的宾客幕僚,皇帝若是只想让长公主安安静静的过这一生,又何必给她这么个配置?
    一时间众人惊疑不定,欣喜有之、忧虑亦有之。
    “说起长公主的封邑。”皇帝似若无意的联想到刘姜的汤沐邑,厉声说道:“近来华歆在左冯翊所表露出来的事情,未免也太不干净了!那群庸官胥吏只知沽名贪利,拿了朝廷的钱粮,却从未把河工与驿道等要政放在心上。若不是华歆敢说话,左冯翊的这些事估计还要被人捂着,来年若是发生旱洪等灾,冯翊还不知要生出多大的乱子!”
    他的话越说越严厉,隐隐将矛头指着现任左冯翊鲁旭,鲁旭家世清明,与马日磾是扶风同乡。只不过鲁旭家传《鲁诗》,属于今文经学,与马日磾等古文经大家有着学术上的分歧。尽管如此,彼此到底同属一个阵营,就连同样精通今文经学的第五氏,家中也有第五巡投身马日磾手下做掾属。
    学术之争跟畛域之别其实没有很紧密的结合度,当主要矛盾是古今经学之争的时候,政治派别就不分关东与关西的地域派别;当主要矛盾是畛域之别的时候,古今经学之争也能放置一边。
    政治势力的变化是活性的,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同的利益会引起不同的斗争焦点,从而引起不同的政治立场与利益考量,所以无论是上位者还是身处其中的官员,都不能用固定的眼光给一个人定性。
    马日磾认为此时正是畛域之别大于学术之争的时候,鲁旭是关西士人中间少有的名望才识具备的人物,他好不容易将其从太仆的位置运作到左冯翊的实权位置上,此时断然不会让皇帝借题发挥将他拿下。
    更何况——
    “当初左冯翊宋翼在任时,其郡便弊政丛生,民皆纷扰。至于鲁君视事郡县以来,治烦理剧,夙夜勤劳,不过岁余便使郡县稍显安定,流民归附。”马日磾不动声色的为鲁旭推卸掉责任,并将黑锅甩到前任的头上:“至若郡府其下各县令长,虽大多是前任宋翼所举荐,但鲁君性情宽爱,念在彼等略有清名,故而托以信任,没料到……”
    马日磾顿了一顿,意有所指:“宋翼遗毒未清,其昔日属官、以及所荐举者竟也沾染上同样习气,致使今日之弊。”
    宋翼是王允的并州乡党,当初跟着王允一同被罢黜清算,如今王允已死,其党羽或隐或死、或是改换门庭,再也成不了气候。马日磾有意祸水东引,其实并不是在针对早已覆灭的王允残党,而是指向关东士人。
    因为宋翼除了是王允乡党以外,还有另一层身份,那就是现今雍州刺史钟繇的弟子。也正是由于这层身份,让他在出狱之后很快洗白上岸,重新通过州郡征辟登入仕途,成为雍州刺史府手下主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