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三节课是语文课,迟三穗在美国学了两年的英语,国文水平还只在初中阶段。
此刻听着语文老师在台上念着“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她只感觉昏昏欲睡,并且从听见这位女老师的名字开始,腹饥就一直伴随着她。
名字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刘流美,溜溜梅,一听就感觉很饿,嘴里缺点东西嚼着。
与其浪费时间控制一个劲往下盖的眼皮,还不如做点大家都喜欢做的事。
她手摸进书桌里的包,掏出一包猫耳朵和牛奶,躲在书后面细细的啃着。
沈妄果然和他开学第一天自己说的那样,真的很爱睡觉,趴在那一动不动快过了两节课了,也得亏睡相好,没打呼噜。
她有的时候觉得沈妄这个“校霸”称号实在是太名不副其实,感觉同学之间对他的风评都还不错,但大家又会自觉地对他保持敬畏和距离感。
“诶,最后一排!不知道在上课?”溜溜梅老师扯开嗓子朝后门这个方向喊道。
迟三穗嘴里还未开始嚼的猫耳朵此刻不上不下,低着头不敢出声。
刘流美叉腰指着沈妄:“那个男生,要睡觉不会回家睡?别影响你周围人!”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胆战心惊地听她教训人,默默猜测这位大佬会不会一个不开心就撂桌子走了。
迟三穗松了口气,不是说她啊。
她一边侧着脸吞完嘴里的东西,伸出手戳了戳旁边睡得如死猪一样沉的人。
戳了几下还没醒,真是猪啊!
眼看溜溜梅老师铁青着脸,就要往这走过来,走过来的话,就会发现她桌上还没放下去的辣条。
她急中生智,想起之前葛烟女士总哄骗自己的话,她把头凑近了点喊道:“沈妄你尿床了!”
周围一圈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勇气可嘉吗???
但显然,这话还是有用的。
沈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扯起困乏的眼皮看向她,迟三穗从这无语的眼神里看到了“你是不是傻逼”的疑问。
少年鼻梁挺拔,剑眉紧蹙着,一身燥戾气息让人不禁屏住呼吸,紧张得不敢放肆。
后来的迟三穗才知道,这是因为这位大佬......起床气很重!
姓迟的小同桌对校霸这种凶神恶煞的目光丝毫不畏惧,漂亮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他,还眨巴了两下。无辜地微抬手指了指讲台上在发飙边缘的老师,沈妄抬头看过去。
刘流美一开始就不喜欢沈妄这个学生,风评乱七八糟,仗着家里有钱有权就对自己的人生一点也不负责任。
这种人还读什么书,简直是社会的渣宰。
她皱起眉头:“昨天晚上难不成到做贼了,跟几辈子没睡过觉一样?”
沈妄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懒散地靠着墙回道:“争分夺秒补补觉,清华北大来扩招。”
众人一脸震惊:?????
大佬是个隐形学霸还是喜欢放狠话?冷幽默很强啊。
迟三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吹牛.逼了,她淡定地喝了一口桌上的牛奶,抬起眼正好对上溜溜梅老师无处发泄的怒气眼神。
刘流美大概是被沈妄呛住了,存了心要从迟三穗这里找回面子:“还有你,和你这同桌一样浑浑噩噩!跟只松鼠一样吃了半节课了,真当老师是瞎的?你就这么饿?”
瞧瞧她说的话,对她的同桌敌意是有多大啊。
迟三穗这人吧,从初中转学以后就没交过中国朋友。她看似温和,但属于慢热型人格,一开始不算特别热情,这种性格很难朋友成群。
好不容易转来一个新班级,有原来认识的同学颜如玉,还有沈妄和蒋承他们后面几个男生对她都不错。再加上沈妄还为了她去和何溯干了一架,她下意识已经觉得欠了他点什么。
金钱易还,真情难偿啊!舔了舔唇边残留的牛奶汁,她脑子一抽,怼了过去:“课上牛奶补补脑,清华北大求着要。”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一个普通的吊车尾班级,也就全班第一名向星河能在全校排个前三十,而现在两个分班测验成绩平平的学生夸下海口,居然说要考清华北大!
噗——
沈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声里还带着点将醒未醒的鼻音,像是从喉咙里震出来的。他是真的很爱闷声笑,眼尾的褶皱更深,迟三穗隐隐约约还看见了他的虎牙。
前边的蒋承也憋不住笑,笑声慢慢变大,传至每个角落,班上气氛都快活了起来,没想到新同学和大佬还挺......可爱!
刘流美在课上被哽,气得发抖,把书重重往讲桌上一摔:“好,你们一个个的,志向这么高大,我倒要看看月考你们能考几分!”
她这是开学没多久就把老师给惹急眼了?那可不太好啊。
迟三穗转头对上沈妄的视线,无奈地耸了耸肩,又默契地移开目光。
*
下了课,各科课代表拿着每周测验的卷子发下来。
迟三穗看着满分的卷子心情豪无波澜,只有语文分数没过一百三,一是字迹不工整,二是文言文翻译不出来。
不过周测成绩一向不代表什么,不是正规的考试,很多人的成绩都有水分。
她看了一下同桌满面红的卷子,这人考试十分敷衍,闭着眼睛只写选择题,虽然她觉得沈妄有时候其实只是为了练练笔才勉强写了点东西交上去。
“穗妹!要旺旺吗?”颜如玉从前面转过头来,晃了晃手上的旺旺雪饼。
迟三穗点点头,那几个饼干就被传过来了,上面还粘着一张纸:穗妹赛高!能护着我男神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奖励零食!
什么啊,这迷妹给的福利还能这样?
“诶。”沈妄敲敲她的桌子,背靠着墙看她,“你刚刚叫我起床的时候说了什么?”
迟三穗:“......”
迟三穗后知后觉才发现她刚刚在全班同学面前造了沈大佬尿裤子的谣,所以沈妄大概觉得没面子,很想把这笔账算算。
她张了张嘴,又听见他笑:“你连我裤子下面的事都知道,这么厉害啊。”
“......”
又是这句,迟三穗觉得这位大佬特别喜欢说反话。
第一次她在几个勒索同学零花钱的男生面前吹牛逼,他慢悠悠说了一句“这么厉害啊”。第二次她威胁他不想要腿了的时候,他也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迟三穗寻思自己难道真的很厉害?看他笑得这么荡漾真让人不爽,她莫名想到了早上那杯豆浆。
“同桌,跟你说个事。”
“嗯?”
“你早上喝的那杯豆浆,其实是我的。”迟三穗暗地里憋着劲,装成很难为情的样子继续补刀,“但你像个撒欢儿的狗一样动作太快了,我来不及阻止,只好成全你了。”
谁知道沈妄这厮脸皮实厚,也没计较被骂成撒欢儿的狗。他漫不经心地转了转食指上的银白素戒指,指腹在上面刻着的sw字母上摩挲着道:“难怪啊。”
迟三穗:“难怪什么?”
他勾勾唇,一字一句道:“难怪今天的豆浆特别甜。”
兄弟,你喝的是豆浆?你喝的是春.药吧。
迟三穗很想翻白眼:“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名言,做人别太骚,当心你的腰!”
沈妄:“哪来的名言啊?”
迟三穗一本正经:“出自亚历山大·迟哥。”
“......”
神他妈亚历山大,还迟哥,这姑娘是不是对自己定位有什么问题啊?
沈妄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很想撸撸,实际上他也这么做了,不过手才刚刚抬起,就被跑过来的蒋承打断了。
“爹爹!走,厕所去!”
沈妄摸了摸口袋:“我没带。”
“我带了啊!”蒋承笑嘻嘻地说。
迟三穗在一旁听这对话听得一头雾水,蒋承凑过来竖起大拇指:“对了小仙女,刚刚你可实在是太帅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唱妇随对吧?”
迟三穗顿了顿,瞥见某人倚在门边笑,她忍了又忍,委婉地对蒋承说:“多......多读点书,别辜负了袁隆平爷爷赏你的那口饭。”
也别乱用成语,别秀你的智障智商。
被打击到蒋承哭唧唧转身投向沈妄,来了个基情满满的拥抱:“我被嫌弃没文化了呜呜呜,还是爹爹疼我!”
迟三穗对这一攻一受的公然“秀恩爱”场面简直没眼看,世风日下啊。
隔壁十八班的周子维也过来凑了个热闹,他们班班主任是迟三穗班上的化学老师,叫筑清光。
年轻又好玩的一个女老师,能把化学公式编成歌,骂学生的时候经常用化学式暗示。比如什么cuso4·5h2o,相对分子质量等于二百五这种意思。这教学方法深得学生喜爱,她上课几乎没人睡觉。
看周子维老和沈妄他们走一起,他又是个刺头学生,筑清光索性把周子维安排到了讲台旁边,一出门就能看见坐在后面的沈妄,可以说是十分贴心了。
周子维看见迟三穗还和她打了个招呼:“嘿,沈妄家的小同桌。”
这个前缀词加的很灵性,显然是听沈妄说多了骚话,迟三穗摆摆手:“您别!喊我名字就行。”
周子维笑笑,也没再说什么。
他们前脚刚走,郭国富就拿着教案从门外进来了。
郭国富给了班长向星河一张纸,上面写了考试科目时间和每个人的考场。他站在讲台上说:“下周四、周五考试,考完正好放国庆长假,回来就重新调整一下位置!”
说完他带着鼓励的眼神看向后面的迟三穗,毕竟后排只有她一个女孩子。
迟三穗心想看我做什么,我一人坐后面真挺好的,一点不适感都没有!
郭国富这老师也挺逗的,他虽然是班主任吧,但不是特别看重同学的成绩,说白了就是更喜欢教学生好好做人。
你要是纪律好,天天交白卷考倒数他也不会责怪你一句,所以他对迟三穗这种低调乖巧的学生十分喜欢,总想着多照顾她一点。
郭国富刚刚才从办公室听了刘流美发牢骚告状,听她那描述郭国富还有点吃惊。
沈妄这小子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他听上届老师说沈妄考试次次是白卷,也就升学考试考得还不错,后来就堕落了。这种学生也常见,何况沈妄家境很好,母亲又是学校的校董事会成员之一,很少有老师会特意去管教他。
但迟三穗这孩子也这么口出诳语就很奇怪了,他为此特意去教研组调了一份迟三穗入学分班测验的卷子。
好家伙,六科只写了物化生三科,科科满分!又对比了一下她的周测成绩,郭国富心想,这怕是捡到了个宝啊,班上要是出了几个985学生,明年离评上高等教师也不远了。
*
班上正安安静静轮流传阅考场座位表呢,走廊上传来周子维和蒋承拌嘴的声音。
周子维贱兮兮说:“承仔,刚刚是不是在厕所吃屎了?”
蒋承:“你才吃屎呢!”
“那我怎么听见你蹲里头打了个嗝?”
“......滚滚!”
金色的阳光洒满整个走廊,灰尘在其中浮动,教学楼外的紫藤花开得沉甸甸的。
几个高个男生站在灿烂秋阳之中,沈妄跟着他们一起走过来,他总是最打眼的那个。
校服一尘不染,泛着琥珀色的瞳孔算不上冷酷,表情淡淡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俊朗张扬,毫不掩饰那副大佬的嚣张模样,但又仿佛隐藏了些不为人知的情绪。
然后那双微微上挑的眼从窗户那往她这位置望进来,迟三穗眼皮一跳,差点儿被这假象给骗过去。
郭国富把他们叫住,凑近他们身上闻了闻。突然一掌打在蒋承的脑袋上:“又跑厕所抽烟了吧,说了多少次了。东西都交出来,给我罚一星期擦黑板!”
上课铃正好响起,同学们都憋着笑。
蒋承可怜巴巴地把口袋里的打火机和烟上交,还不老实地犟嘴:“老师,您说说都收了我多少条烟了,拿人手短,能对我好点嘛?”
郭国富一听就来气,说得什么玩意!眼睛一瞥,看见站在一边的沈妄:“你口袋里什么东西,也交出来。”
大家的视线因为他这句话都往沈妄裤兜那看,好像是一根什么东西,沈妄突然感觉下身有些发凉。
他不太爽地“啧”了一声,大家齐齐正襟危坐,收回目光。
郭国富看着那也像是烟的形状,但也没闻到他身上有烟味,难道是“犯罪未遂”?那可得在摇篮之中就掐灭它!
郭国富拍了拍讲台:“别磨蹭,同学们还等着上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