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往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里,舒蔚自诩也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十八岁那年无聊去打零工,只是当个低调的收银员,结果去了之后带着整个店营业额涨了百分之三十,每天都有女生组队来看他。
酒吧里低调地过一遭,只要是坐在外面,十分钟之内必被要微信号。
现、在、倒、好。
心血来潮想把个妹,帮人拎了箱子,还给了自己的微信号,转眼间,被人塞了两百块钱进衣服里。
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套路???
他是真的没回过神来,等从衣服里拿出那两百块钱的时候,女生早不知走哪去了。
纸币还是热的,带着他胸膛的温度,还有她指尖……无情的凉薄。
此时正是入夜,稀薄灯光盘旋在头顶,橘色灯光伴着黑暗无穷无尽地延伸,舒蔚感觉自己他妈的是不是被嫖了。
除了“被嫖”,再没有更适合的词来形容他此刻心境了。
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出力,另一个人不带任何感情地给钱——除了嫖,没有更贴切的词了。
舒大公子就那么杵在原地杵了三分钟,直到何礼一通电话打过来。
“要个微信号要到太平洋去了吗?怎么还没回来啊??”
舒蔚启唇,半晌半晌,道了一句简单干脆的:“操。”
何礼:???
“怎么了?你现在在哪?”
“出站口。”
“你发个定位过来,我去找你。”
舒蔚传了个定位,何礼顺着找来的时候,发现这位大爷正坐在某快餐厅门口,翘着二郎腿,蹙着眉出神。
“怎么了啊,”何礼掸掸他肩膀,“看你这萎靡的样儿,被骗财骗色了?”
舒蔚冷笑了声。
没被骗财,没被骗色。
“还倒赚了二百五十块钱。”
何礼问:“倒赚了二百五??他妈的咋回事??”
舒蔚抬眼:“我,帮那个妹子提了箱子,问她微信,她让我先给。我报了手机号之后,她他妈的支付宝给我转了五十块钱。”
何礼:???
“这他妈是把你当车站赚外快的了??”
“这还没完,”舒蔚不爽地舔了舔后槽牙,“我跟过去,想把话说清楚,她倒好,二话不说抽了两百块,塞到老子衣服里。”
“然后洒脱地拉着箱子走了。”
走了。
“…………”
何礼惊了:“塞了你……两百块钱?”
“没错,”舒蔚挑眉,指着自己的胸口,拉开,模拟了向沐的一下动作,“就这里,这样,粗暴的。”
何礼怔了好几秒,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您有生之年居然还能遇到这样的事呢?火车站要微信被当成赚外快的,塞了你五十羞辱你之后,还加了两百!?”
“这他娘的算什么啊,加时费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舒蔚面无表情:“……很好笑?”
何礼笑得满脸通红,差点闭过气去了:“好笑啊,比上次段亮约.炮被送去警局了还好笑呢!”
舒蔚就一脸不服加玩世不恭地磨着牙思忖:“她凭什么给我钱?我看起来很缺钱??我他妈缺那点钱吗??”
何礼还没想好怎么回,舒大公子又一拍桌子站起来,发出灵魂质问——
“老子看起来就值二百五十块钱?”
从不缺钱的舒大公子被人拍了二百块钱,感觉受到了无可名状的侮辱。
不给钱还好说点,给钱是把他当什么了?
“给了微信还不加,”舒蔚已经烦躁地开始捋衣服了,“这还是个女人吗?”
何礼道:“搞、搞不好是个小孩呢,小孩不懂您的魅力所在。”
“谁说小孩不懂?上次我去舒然学校接她,回来一趟车里被塞满了水。”
舒蔚嘶了声:“难道是火车影响了我的发挥??”
何礼看着舒蔚头一次被人给气成这样,好笑又无语地拍他后背:“行了,别想不通了,咱们出去吃一顿再坐飞机回去吧,赌约已经完成了。”
其实早就完成了,今天上午就可以下车了,要不是为了那个妹子,他们早早就能脱离苦海——
谁料到辛辛苦苦等来了这么个结局。
何礼都快笑吐血了。
回去的路上,何礼听到舒蔚还在念:“不行,这得找。”
“找什么?”
“找人。”
何礼很快意识到舒蔚在说找那个妹子,遂道:“怎么可能找得到啊——中国这么大,你连她家住哪在哪念书都不知道。”
舒蔚眯了眯眼:“会找到的。”
中国就这么小。
他还不信,有他舒蔚找不到的人。
///
这一趟“火车赌约之行”,舒蔚也是行得够大起大落的。
先是进了潮湿狭窄的车厢,做好了度过黑暗十小时的准备,结果发现一长得还挺对他胃口的妹子。
于是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去要微信号,直到给微信号前都很顺利,就在他以为十拿九稳的时候,人家用二百五十块钱“打发”了他。
舒蔚觉得电影都没自己这趟带劲。
回去之后,即使觉得再屈辱,他还是不能一气之下删除那条转账记录——毕竟这是人家跟他唯一的联系。
对话框点开,发现她的支付宝账号俩字母,mu。
什么mu?榆木的木?倾慕的慕?
男人拿着手机意味不明笑了声,特意找了个写实画家,他描述,对面画,足足五小时才画完,一番修整下来,又是三个小时过去。
舒蔚累得腰酸背痛,不过好在成品和她很像。
一众狐朋狗友在旁边抱臂啧啧感叹。
“花七个小时画一幅画,就为了记住她的样子,我们舒公子也是够痴情的。”
“什么痴情不痴情的,他就是他妈闲得没事干,那女的神秘得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还有征服欲。”
“主要是找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只有全程参与的何礼自以为悟透了真理:“他只是被气着了而已。”
普天之下,能用钱气到舒蔚的,这是第一个。
牛逼。
正当舒蔚琢磨着怎么才能找人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那天午睡醒了之后随便一刷手机,看到他的宝贝妹妹发了条朋友圈,说是寝室四个人一起出去吃饭。
既然是一起,大家的妆也是同款,都在眼睛底下贴了个亮闪闪的什么玩意。
舒蔚本来就是一看而过,划过去好几条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什么,又赶紧往上翻。
果不其然,找到舒然那张照片,放大,有张很熟悉的脸。
那个出现在车站的女生。
那个一直在找的女生。
那个给他塞了两百五嫖他的人。
还真是山不转水转,有缘再会啊。
他舌尖顶了顶上颚,给舒然那条朋友圈留言:【从左到右第三个女生,你室友?】
舒然几分钟后回:【对啊,怎么了?】
他盯着那几个字瞧了好一会,勾起一个恍然的笑,道:【没什么。】
没什么。
就是,有点故事而已。
在沙发上坐了会,他觉得当时也不排除她装傻的可能。也许是有男朋友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他,所以装作没懂的样子。
点开舒然对话框,舒蔚单刀直入:【她有男朋友了没?】
舒然脑子转得极快:【没啊。怎么……你想追她?】
第二条消息又在五十秒之后抵达:【我警告你啊,人家是正经女生,你别招惹她。】
招惹?
舒蔚眯眯眼,谁惹谁啊这是?
他打字很快:【老子没招惹她,是她嫖老子。】
舒然:【????】
舒蔚又说:【一张照片确定不了,你再发点生活照过来,要很像她的那种。】
【快晚上了。】舒然忽然这么讲。
舒蔚莫名,看着手机上显示的15:15,心想舒然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这他妈怎么就晚上了?】
【过会不就晚上了吗!大晚上的你找我要别的妹子的照片,呵,还要生活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就是看人长得漂亮就横生歹念!禽兽玩意!!怎么还做那种事?!】
舒然好似非常义愤填膺,还发了几个怒火中烧的表情包。
舒蔚也是他妈无语了:【少说屁话,照片发来。】
最后舒然发了几张向沐的生活照,舒蔚才确定下来,果然是她。
他道:【她姓什么?】
舒然跟玩挤牙膏似的:【向。】
【什么mu?】
舒然:【洗澡的沐。】
“……”
///
把妹的机会很快就到了,毕竟二人中间有个舒然,一切都可以变得理所应当起来。
一周之后舒然过生日,找了个酒店,结果当天向沐考驾照去了,司机便接其他三个先走。
走到半路,舒然琢磨了一会,给舒蔚打电话:“出发没?”
“刚出家门,买盒烟就过去,”舒蔚不紧不慢,“着什么急,还有半小时,足够了。”
“现在路上有点堵,我有个室友还在寝室,”舒然说,“司机把我们送过去再回去接也来不及了,你去接一下咯,反正顺路。”
舒蔚一句“不去”停在喉咙里,道:“谁?”
“向沐。”
男人垂了垂眸,兴味道:“行。”
向沐这边什么消息都没接到,回寝室整理了一下,准备找舒然要个地址,自己搭车过去。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发现底下正停好一辆非常骚气的,红色的劳斯莱斯。
频频有人回头看,还有人在拍照。
她扫了一眼,看到驾驶座有人下车。
男人很高,明明是正装的西服,不扣扣子穿到他身上,多了几分懒散的风流。
舒蔚走到副驾驶,体贴地拉开车门,手搭在车窗上等她自己乖乖上车。
向沐哪知道他在等自己,回头看了眼,也没见到什么人,径直路过了他和他的车。
舒蔚顿了两秒,旋即被气笑了。
这姑娘怎么好像老有办法气到他?
他敲了两下车窗,尾音裹着要笑不笑的电流:“上车,向沐。”
听到那人叫自己,向沐愣了一下,然后回身,指着自己:“我?”
没等舒蔚回答,她看着他的脸,想起来了。
“怎么又是你?”
舒大公子松了松领带,笑意轻佻寡冷:“又?”
“不是,”向沐感觉这也挺匪夷所思的,“你跟我跟到这儿?两百五还不够吗?”
“……”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舒蔚也不躲。
“到底是哪里让你觉得我在找你要钱?”男人眼尾轻抬,指节敲着车窗,危险地舔了一下上牙膛。
怎么看都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像富得流油不知民间疾苦的某集团公子。
向沐眼珠子转了转:“不是吗,你都给我支付宝账号了。”
“那是手机号,也是微信,或者说……”男人顿了顿,“绑定我所有社交软件的号码,只要你有,就能找到我。”
向沐看着面前的人。
比有钱更显而易见的,他是个擅长和女人周旋的人,并且经验丰富。
再细致一点,并不是她这种小雏鸟段位,能够应对的情场高手。
于是她问:“我找你干嘛?”
这句话倒是把舒蔚堵了一下,很快,他侧头,“需要我的时候找我,比如,这种时候。”
“这种时候我需要找你?为什么?”
“舒然生日会马上开始了,”男人看一眼表,“要我带你过去。”
向沐问:“你是舒然请的司机?”
“……”
“老子他妈是她哥。”
向沐摇头:“不可能。”
依照舒然的性格,如果是自己哥来接她,舒然肯定会给她提前发消息。而她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收到。
而且……
舒然说她哥是个傻逼。
很显然,面前的男人看起来非常精明。
就在这时候,舒然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沐啊,你在哪呢?”
“正准备去找你,你给我发个定位吧,”向沐说,“对了,你给我请司机了吗?”
“没有啊。”舒然那边有点卡。
“果然,”向沐说,“这有个人自称是你哥,不过你放心,我没有上当,把车停在楼下引起骚动还可能堵塞交通,我等会会把他清走的。”
舒蔚觉得头好他妈痛。
这女的给他钱还没完,现在还把他清走?当他是什么,垃圾吗?
真他妈稀奇。
“我哥?”舒然这下信号畅通了,“我是叫我哥去了,你给我拍拍他的特征。”
“有什么特征,你哥开什么车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他车太多了。”
“……”
向沐把摄像头转成后置,舒然立马道:“对,是的,赶紧上车吧,就差你俩了。”
向沐:“……”
好迅速的一个情况逆转。
挂了视频电话之后,她有些不自然地清清嗓子,男人还站在副驾驶边悠闲抬眉:“这下确认了?”
“……嗯。”
“不把我清走了?”
“嗯。”
他低笑一声,似叹似念:“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什么。”
声音很小,向沐没听清,抓着自己的包坐进了副驾驶。
男人这才关好副驾驶的车门。
舒蔚进了车内,随意调了点音乐,打开空调,跟着导航走。
二人再没什么交流。
向沐穿着无袖裙,车里温度开得低,她有点冷,不动声色缩了一下,抱臂朝一边靠拢。
舒蔚瞥了她一眼,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
她还是打了两个喷嚏。
“已经很高了。”他尾音里夹着淡淡的无奈。
向沐准备说没关系,下一秒,男人从后排顺手拿起衣服和毯子扔给她。
“衣服穿着,毯子盖着,过会就不冷了。”
她把衣服穿好,琢磨着他再怎么说也是室友的亲哥,当时在火车站,可能她真的误会他了。
而且,要微信这种东西……也不能证明他就对她有什么念想。
她咽了咽嗓子,小声说:“那个……”
男人笑着瞥她一眼,收放自如游刃有余,像看小朋友做习题:“会说话了?”
她耳根红了一下,声音低了低:“谢谢啊。”
“应该的,”他漫不经心敲着方向盘,“老板给了两百块服务费,小的理应好好服务才对。”
“您的满意,是我工作的动力。”
向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