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
    等孙玉庭挂了电话回到餐桌，黎海霞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孙玉庭心中一凛，黎明这事自然是不能告诉黎海霞的，可能瞒多久也是个未知数，现在只希望这消息能晚点传出来。
    “一个供货商。”
    “听你语气好像不怎么客气，怎么了吗？”
    “没什么，一批货出了点问题。”
    “哦。”
    黎海霞淡淡地应了一声，继续吃着东西。
    孙玉庭此刻心里却是把老王和灰蛇这俩个家伙祖宗十八代都咒骂了一通，这俩不要命的，昨天晚上把韩冰给撞到了河里，今天要告诉他黎明死了，本来孙玉庭的意思只是把这两人控制住，结果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作为幕后的主使，孙玉庭也担心会引火上身。
    现在孙玉庭唯一欣慰的就是黎明一死，他手里的本子也就跟着下落不明，这样一来他暂时还不会有危险。
    但这样并不能代表孙玉庭就把自己摘干净了，眼下灰蛇还活着，如果让灰蛇落到警方的手里，自己这个主使肯定会被供出来，所以在孙玉庭这老狐狸的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铲除灰蛇，这样一来才算是把所有和自己能扯上关系的人都解决了。
    要怎么除掉灰蛇呢，这家伙身手了得，侦查和反侦查能力都极强，手段也是极其歹毒，要除掉这样一个人，似乎只有用以毒攻毒的办法。
    要不说孙玉庭这人怎么心机城府极深，在他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极佳的人选，那就是陈青云！
    作为那天三个进过办公室的人，韩冰掉落大桥生死未卜，黎明已经出车祸被撞死，只有陈青云还活着，既然这样干脆让灰蛇去解决掉陈青云。
    要是灰蛇得手，就能除掉陈青云这个不好对付的家伙；如果灰蛇失手，最好还能被陈青云给干掉，那孙玉庭就彻底把自己给摘干净了。
    等到吃完饭，黎海霞自顾带着孙女去外面玩耍，孙玉庭来到了电话前面，再次拨通了灰蛇那边的号码。
    灰蛇在屋子里正在处理着搭档老王的尸体，听到电话铃响，先是冲洗掉了手上的血液，然后不急不忙地接起了电话。
    “再除掉一个人。”孙玉庭的声音阴冷无比。
    “谁？”
    “陈青云，那天他也进过我办公室。”
    “收到。”
    ……
    自从那天晚上接到了黎明的一个电话之后，这两天陈青云的情绪都不太高。
    其实说到底，黎明连他朋友都算不上，两人之间再没有多余的交集，但就是觉得这人是自己带回来的，要是他真的出事的话，有一种自责的感觉。
    今天上午是一堂考试，临近放暑假，各科也都在陆续开考。
    从教室出来，几个哥们有人在讨论刚才的题目，也有人讨论着什么时候离校。
    “老大，你考得怎样，怎么不说话啊？”
    “我啊，还行吧。”
    “暑假准备怎么过，带兄弟们发财不？”
    “早着呢。”
    陈青云显然兴致不高，只是听着大家吵吵嚷嚷的说着，并没有参与进去。
    就这么走着，陈青云的眼前忽然飘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走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和宿舍几个哥们说了一声，陈青云便寻着刚才那个身影追了上去。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明白陈青云这是怎么回事，刘洲还信誓旦旦地说陈青云指定是看到了哪个系的美女，大概率就是过去搭讪了。
    陈青云跟着那身影一直走着，眼见那身影拐进了图书馆，也跟着走了进去。
    学校的图书馆一共四层，每一层面积都不小，关键是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所以一旦来到这里面，要找到刚才这个人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进来之后，眼前除了书架就是书，以及那些坐在位置上复习的学生。
    刚刚那个身影就像是泥牛入海一样不知去向。
    为了找到刚才那人，陈青云采用了最笨的办法，一层一层地搜寻。
    找完一楼找二楼，找完二楼找三楼，好在图书馆只有一个上下的楼梯，只要盯着楼梯口，这么一层层地找上来，丝毫不用担心那人会在眼皮底下溜走。
    找完了下面的三层，终于来到了第四层。
    四楼的学生相对较少，一般学生都不会专门跑到四楼来看书复习。
    果然，刚来到四楼，陈青云就再次发现了那个身影。
    眼看那个身影就在面前的书架后面，为了不打草惊蛇，陈青云轻手轻脚地绕了过去，然而当来到对面的时候，却看到眼前空空如也，那个身影已经不知去向。
    忽然，陈青云感觉到腰眼后面被人轻轻地戳了一下。
    回头看过去，看到刚才那个身影出现在身后。
    陈青云的眼神里满是惊喜，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韩冰，自从上次两人别过之后，他其实一直都在为韩冰捏一把冷汗，他早就劝韩冰不要再回去了，卧底身份的暴露随时都会有危险，可韩冰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去，从那次分开之后陈青云也就再也没有过韩冰的消息。
    “太好了，你没事！”
    激动之余，陈青云忍不住将韩冰抱住。
    韩冰没想到陈青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脸色生出一丝晕红，想要推开他，却感觉手臂上一阵疼痛，不由紧紧皱起眉头，咧着嘴角发出一声冷呼。
    陈青云见情况不对，忙松开韩冰，关心问道：“你受伤了？”
    韩冰白了陈青云一眼，怨道：“被你抱这么紧，没事都变有事了。”
    “嘿嘿嘿，我这不是看到你了高兴吗。”
    “你不是讨厌我来着？”
    “哪有的事，我从小就最喜欢警察了，到现在还是一样喜欢。”
    韩冰俏脸一红，啐骂道：“油腔滑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四楼的学生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些在这里看书的，两人小声的说话影响到了看书的学生，随即有人咳嗽提醒。
    陈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对韩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楼顶吧。”
    两人从楼梯间来到了图书馆顶层，这里一片空旷，整个学校都尽收眼底。
    “这儿没人，就在这儿吧。”
    对于所选的这个地方，陈青云很是满意。
    韩冰脸色又是一红，两人明明只是来说话的，被陈青云说得好像是来干嘛的一样。
    “你怎么受伤了？”
    不过陈青云却没有半点戏弄韩冰的心思，再次看到韩冰，他只想知道这几天韩冰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刚才在图书馆里面的时候陈青云就想问的，只是那里有其他人，这种重要的事情不能随便开口。
    韩冰摇了摇头，说道：“我的伤不重要，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消息。”
    “什么消息。”
    “黎明死了。”
    “什么？！”
    陈青云愣在那里，一时间只觉得难以接受。
    果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晚上黎明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总担心会出什么事情，没想到黎明真的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天，上午十点左右，在郊外的公路上被一辆货车撞死了。”
    陈青云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被撞死的？”想过黎明被杀人灭口的可能，唯独没想过居然是死于交通事故。
    韩冰摇头道：“虽然表面上是死于交通事故，但在事发地点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痕迹，有一辆失控侧翻的面包车，面包车查不到来历，面包车的驾驶员也不见踪影。”
    陈青云说道：“面包车的人是孙玉庭派来的？”
    “不能确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曾经见过这辆面包车。”
    “你见过？”
    “那天和你分开之后，很快我就遭到了袭击，当时我驾车逃走，有一辆面包车和一辆轿车一直紧追不舍，后来在桥上我的车被撞翻，掉进了河里。”
    陈青云神色一紧，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韩冰的伤是怎么来的，“所以你是在坠河的时候受的伤？”
    “是的，当时我跟着车子一起掉进了河里，混乱之中身上有好几处都受了伤，万幸的是当时车前挡风玻璃已经被撞碎，落水之后我踢开了挡风玻璃，顺利地从车里逃了出来。”
    “这也太危险了！”
    陈青云明白车子落水意味着什么，现实中看过了太多车辆落水最后车上的人被淹死的新闻，得亏韩冰也算是训练有素，在那种情况之下都没有慌乱，要不然早就方寸大乱，哪里还能冷静逃生。
    韩冰说道：“当时我的手臂伤得很重，拼命往岸边游，恰巧碰到有两个夜钓的人，是他们把我救了起来。”
    陈青云捏着拳头，斥道：“这帮人也太胆大包天了，竟然敢至你于死地，你可是警察！”
    “在卧底身份正式曝光之前，我只是孙玉庭身边的一个秘书，就算是死了也是一样。”
    “这样太不值了吧，你冒那么大危险潜伏到孙玉庭身边，要万一出事的话……”陈青云嘴里嘟嚷着，替韩冰鸣着不平，“这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韩冰倒没有像陈青云这么大反应，只是坚定地说道：“这就是我的职责。”
    看陈青云闷闷不乐，想到他刚才替自己鸣不平的样子，韩冰心里感到一阵慰藉，随即向他解释了很多警方内部关于卧底的规定，像她这样的卧底，如果行动失败的话，是不会向外公开她警察身份的，因为一旦公开很可能给她的家人招来罪犯的报复，很多卧底的缉毒警也是一样，死后都不能曝光警察身份。
    就算是在卧底行动中存活下来，一般情况下当过卧底的警察都会进行异地调动，比如a省的调动到b省，c市的调动到d市之类的，而且通常情况下这些当过卧底的警察会被从一线调到相对安全轻松的文职部门，这也算是警队对他们的一种优待。
    “我的身份暴露，这次行动算是失败了。”韩冰怔怔地望着远方，眼眶有些湿红，“本来是不想跟你说这些的，身为卧底警察，这些都算是机密，我这么做已经是有违规定了。”为了侦破孙玉庭这个案子，她费尽心力在他身边潜伏了半年，然而最终却还是没有拿到他犯罪的证据，这种所有的努力毁于一旦的挫败感让人无力招架，忍不住，韩冰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看到韩冰默默地掉泪，神色伤心，陈青云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别哭了，还活着就好。”
    “你就是这么安慰人的吗？”韩冰被陈青云气得柔了柔眼角，翻了个白眼瞪着他。
    “我最怕的就是女人流眼泪了，”陈青云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要不，我把肩膀借你，让你哭一会儿？”
    “呸，想得美，一看就没安好心！”
    韩冰轻嗤了一声，很快擦去了眼泪，调整到正常的样子。
    陈青云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果然是能当卧底的人，情绪的转变这么容易就做到了。
    韩冰虽然没有再流泪，不过还是看得出来眼眶很红，说明她对这次行动失败是真的非常在意，“为了这次行动，不光是我，还有我们全组都做了太多的付出，我现在身份曝光，再也不可能接近孙玉庭了，也就失去了拿到他犯罪证据的机会。”
    陈青云好奇地问：“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韩冰迟疑地望着陈青云。
    陈青云急道：“你都已经告诉我那么多了，再多这一件又能怎样。”
    “行，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对我保证，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我发誓行了吧。”
    韩冰说道：“据我们已知的情况，孙玉庭表面上是在从事着彩电销售的生意，实际上他在暗地里还在进行着毒品交易。”
    陈青云震惊不已，“他还贩毒？”
    “南湘一直都深受毒品之害，尤其从粤东那边过来的毒品防不胜防，不管怎么严防死守，依然每年都有大量的毒品流入到南湘。”韩冰眉头紧皱，看起来一点也不轻松，“其实我们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但现在还差一个关键性的证据，就是他这条贩毒渠道的上下游，只有拿到这个，我们的行动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陈青云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指的是被黎明拿走的那个本子？”
    韩冰点头道：“我在他身边潜伏了那么久，可以确定每一次进出货的账他都是记在那个本子上的，那上面有给他提供货源的上游，也有替他销货的下游。”
    这一下陈青云彻底搞明白了，先前他就觉得奇怪，按理说国内的警方一般不会随意安插卧底，只有一种情况比较常见，那就是打击毒贩的时候，这么看来韩冰属于缉毒警，卧底在孙玉庭身边也就说得通了。
    再一个就是黎明那边也能说得通了，一般情况下，就算是再怎么重要的证据，也到不了杀人灭口的程度，而黎明自从看到了那个账本之后就吓得魂不附体，脑袋里面只想着怎么逃生，可见那东西对孙玉庭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好了，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了。”
    韩冰倚靠着栏杆，转过头来对陈青云微微一笑。
    陈青云问：“那今后呢，你怎么办？”
    韩冰故作轻松地说道：“这次卧底行动失败，我也不用再回到孙玉庭身边，到时候局里应该会有安排。”
    “会把你调走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
    陈青云只觉得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了一样，有些话一时说不出来。
    韩冰释然笑道：“怎么，舍不得我了？”
    “有点。”
    “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
    “我没想到原来你这么伟大。”
    韩冰摆头道：“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察罢了，和伟大两个字沾不上边，有很多同事为了缉毒献出了生命，他们才是真正的伟大。”
    陈青云望着远方沉默不语。
    韩冰笑道：“你平时不是话很多吗，怎么不说话了？”
    “你现在要回警队了吗？”
    “行动失败，当然要归队了。”
    “那是不是可以看到你穿警服的样子了？”
    韩冰脸色倏地一红，伸手捏住陈青云的耳朵，骂道：“好啊，我说你怎么不吭声了，原来你脑子里面想的都是这些！”
    “做人讲良心，我想什么了我！”陈青云疼得龇牙咧嘴。
    “想什么你自己清楚！”
    好不容易求韩冰松开了手，陈青云揉着被捏红的耳朵，侧头看了一眼韩冰，今天她穿着一身运动装扮，上衣是一件黑色的套头卫衣，腿上是一条宽松的运动裤，身材虽然没有被突显出来，不过就算是这样看起来那也是很有料的，本来陈青云都没往那方面想，现在掐都被掐了，反而不想倒觉得自己亏了，脑海里面脑补了一下韩冰换上警服的样子，不禁一阵小激动。
    韩冰瞥了陈青云一眼，看到他那偷笑的样子哪能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不过掐也掐了，骂也骂了，还是那他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好听之任之，由他去了。
    两人在楼顶也待了很久，除了关于这个案子的事情，还聊了一些比较随意的话题。
    见时间差不多了，韩冰说是要走。
    陈青云有些不舍，毕竟这一走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说不定哪天韩冰就被调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过陈青云心里也清楚，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韩冰的安全，调动是必要的。
    “一起吃个饭再走吧。”
    “我现在可是个死人，孙玉庭那边只当我死了，在这件案子没结案之前再抛头露面可不好。”
    “那……”
    看到陈青云窘迫又无奈的样子，韩冰忽然笑了起来，俏皮道：“不过在学校的食堂应该没关系的。”
    陈青云顿时转喜，忙道：“好啊，那就去食堂吧。”
    时间刚好是中午，两人从图书馆出来，来到了学校食堂。
    韩冰本来就年轻，再加上一身运动的打扮，看上去和那些女学生没什么区别，倒是一旁的陈青云招来了不少男同胞羡慕嫉妒的眼神。
    两人在食堂里一起吃了一顿饭，期间韩冰提醒了陈青云要小心，那天三个进去过孙玉庭办公室的人有两个都出了“意外”，剩下的一个陈青云自然要提高警惕。
    送走了韩冰，陈青云回到了宿舍。
    再过几天就是暑假了，他现在想的是尽量在这几天里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哪怕孙玉庭那边要对付他，最好也等到放假之后再来，要是敢在这段时间搞事情，管你是天王老子也照样给你办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青云这边确实也没什么动静，白天的时候都在学校，有空了就去健身房转转，去哪也都把江洋带在身边，预想中的危险一直没有出现。
    一直到了放假这天，陈青云和许蓉约好了一起回去。
    其实许蓉学校比他们早放假一天，为了等陈青云，许蓉在学校里多待了一天。
    因为是放假回家，陈青云也就没有让江洋跟着。
    许蓉已经提前一天买好了两人的车票，不用着急赶去汽车站，所以许蓉便拉着陈青云陪她逛街，准备在省城多逛一逛再回去。
    一开始都很顺利，陈青云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和以往一样陪着许蓉在街上走着。
    也许是这几天都过得风平浪静，让陈青云的警惕性也跟着下降，似乎忘记了孙玉庭那边随时可能对他下手。
    逛完一家路边的服装店，两人从里面走出来。
    突然之间，陈青云感觉到头顶一股危险的气息，抬头一看，一块贴在大楼上的广告招牌正朝两人头顶砸落过来。
    那招牌掉落的速度非常快，从楼顶到地面二三十米的高度最多也就两秒不到。
    一旁的路人有的看到了招牌掉落，然而都来不及冲陈青云和许蓉就喊，就更别说站在底下的两人了。
    许蓉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反应过来，突然一下就被陈青云往前扑倒在地，好在陈青云把自己垫在下面，这才让她没有直接磕到地上，紧接着就听到“砰通”的一声巨响，两米长的广告牌猛地砸在地上，铁架子砸得扭成一团。
    旁边那些路人捂着嘴，从惊吓中还没缓过神来。
    许蓉也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陈青云，脑袋里面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