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白发的谢母眼神中万般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伴,别看老伴白天的时候还骂了儿子来着,可是真到儿子遇上了事,他这个老父亲一样没有忘记帮儿子一把。至于桌上这些钱,那是他们老两口积攒了一辈子攒下来的棺材本,原本这是准备用来给他们自己买棺材办丧事用的,眼见儿子如今有难,老两口只能把这钱拿出来。
谢长坤一下子就猜到了这钱是什么钱了,嘴里还在嚼着饭,一瞬间眼眶一红,眼泪夺眶而出,从椅子上下来,当着父母的面不停地磕着头。
谢母上去把他拉起来,“儿啊,你这是做什么。”
“儿不孝,让您二老替儿子的事操心了。”
“我们始终是你爸妈,你真出事我们哪能不管。”
谢父咳嗽了两声,眼睛斜斜地看向地面,说道:“以前你很少回家待着,这次回到乡下老家一待就是这么长的时间,我隐隐约约感到你小子可能在外面出了事,只是你嘴巴紧,在家里从来也不说,我们也无从得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今天这人找上门来要钱,我们还真被你蒙在鼓里。”
谢母也说道:“儿啊,有什么不能跟爸妈说的,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不能一起面对呢。那个不是说你欠他一万块吗,这里七千块你先拿去,剩下的钱咱们再想办法。”
看到年老体衰的父母还在为自己的事情受罪,谢长坤的心里如同刀绞,父母都这个年纪了,本来是因为住在老家享清福的,都怪自己这个混蛋连累的他们。
“到底怎么回事?”谢父问道。
“爸……”
谢长坤跪在地上,把自己从县纺织厂辞职,搞国库券赚了钱,然后又接手玻璃厂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听了儿子说的这些,老两口皆是震惊得哑口无言,谁能想到短短的半年里,儿子竟然经历这么多的事情。
再看如今儿子那苍老憔悴的样子,老两口心中顿时明了,难怪一个人会被摧残成这个样子,原来是遇到了这等天大的事情。
“那玻璃厂现在怎么样了?”
“县政府已经把问题解决了,目前我总共还欠四万块的外账。”
谢父和谢母听到这里都松了一口气,好在玻璃厂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至于这四万块钱的债对他们整个家庭来说倒不至于一辈子都还不上,只要全家一心,这钱还是有希望能还完的。
“爸,妈,我想好了,等明天我就去粤东,去那边打工赚钱去。”
“你要去粤东?”
老两口的神色里满是担忧,毕竟儿子也四十好几了,背井离乡地跑到粤东去,就怕他在外面适应不了。
谢长坤说道:“咱们县那么多人都去了粤东,比我年纪大的都有不少,他们去得我也去得,等我赚了钱就寄回来,到时候你们拿着钱替我把债给还了。”
“儿啊……”
“这段时间我已经想好了,就这么定了。”
谢长坤没有要父亲给自己的那七千块钱,那钱他很清楚哪怕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也不能要,真把父母的棺材本给拿了,那自己不就是不孝的畜生了吗,去粤东打工又怎么了,多的是人去粤东打工,别人能去他也一样能去。
第二天,谢长坤一早就收拾好了行囊,从乡下老家来到了县长途汽车站,准备在这里坐上去粤东的大巴车。
为了不让家里人难过,谢长坤执意没有要妻女送行,坚持一个人离去。
到了汽车站,正在候车厅里等着,这时候有个人坐到了谢长坤的身边,感觉到了身边有人,谢长坤扭头看过去,正好旁边坐着的那个年轻人翘着嘴角冲他笑了笑,这个年轻人正是陈青云。
谢长坤也是大为惊讶,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遇到陈青云。
殊不知,是谢琳在无助之下,只好去向陈青云求助,将她父亲要去粤东打工的事情告诉了陈青云,想看他有没有办法能劝住父亲。
得知此事的陈青云先安抚谢琳让她不用担心,自己能把谢长坤给劝回来,挂了电话之后便赶来了汽车站,所幸去粤东的大巴车还没有发车,谢长坤就在候车厅里等着。
“陈青云,是你啊。”
“叔叔,咱这是去哪呢。”
“没什么,就随便出去转转。”谢长坤不好意思说实话。
陈青云却直接不留情面地说道:“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去粤东打工?”
被说中了,谢长坤更是难为情,尴尬地点头道:“是啊,得去打工挣钱。”
“谢叔,好歹你也是在县纺织厂当过主任,自己干过厂长的人,就这么去粤东打工?”
“那都是以前了,不值一提。”
“那你去了粤东有想过要做什么吗?”
“这个目前也没想过,去了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陈青云露出一丝不太客气的笑意,说道:“你以为去粤东打工很容易吗?是的,咱们南湘确实有很多人去了粤东,也有不少人在那边赚到了钱,哪怕在那边当个工人,也要比在南湘的厂子里赚得多,但你真的知道那边的工厂是个什么情况吗?到了流水线上十二小时站在那里打螺丝,进了模具厂整天要被灼人的塑料热气烫着皮肤,你受得了那个苦吗?”
“受不了又能怎么样,我得出去赚钱还债。”谢长坤没有半点底气,说话的时候也都低着头。
“要我说,你要是想去粤东进厂打工,那真的是大材小用了。”
“我有什么才……别挖苦我了。”
“你管了这么多年的车间,这个经验就是难得的财富,与其你现在跑去粤东的厂里从头干起,何不留下来当我的厂长,替我管理好厂子。”
谢长坤眼神复杂地看着陈青云,他知道这孩子为什么想帮自己,可正是因为这样,让他感到很丢人,自己一个年过不惑的男人,有朝一日居然还是因为女儿的同学才能找到一份工作,那种感觉非常的没有面子。再者,他也没有信心再回到玻璃厂了,那是个他这辈子打死都不愿意再回去的地方,那里的记忆对他而言实在太痛苦了。
陈青云直接撕下谢长坤那所谓的面子,问道:“为什么肯不答应,因为嫌丢人吗?”
谢长坤猝不及防,尴尬地摇头否认,“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