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上了逸香居,挑了个楼上的雅座坐下来。
报了菜肴,跑堂的先上了酒水来,给众人倒了上。
刘禹锡说道:“韦郎君如今既来了长安,胸中沟壑便可尽数施展,此乃百姓之福。来,韦郎君,先饮一盏。”
韦仁实摇了摇头:“不喝,我年纪小,不能饮酒。”
其他人有些意外,一时间楞了楞。刘禹锡与他相熟,却浑不在意,放下了酒,说道:“怎么,韦郎君觉得来长安不能施展抱负?”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懒极了。”韦仁实笑道:“改良耕犁,是因为我家全是妇孺,眼下的耕犁用不动。给村里做浇水的机关,是为了换取村里其他人帮我家种地。至于做调料和白酒,是因为我家家道中落,再不挣些钱财只怕就要卖掉仅剩的老宅和几亩薄田了。改良荒地,是因为荒地买来比良田容易且便宜。给你打坝淤地的办法,是想让你赶紧高升,我好给自己找个靠山。我一个俗人而已,关乎我自己,才会去想办法。”
其他几人一听韦仁实这话,更是意外,都看向了刘禹锡。
刘禹锡也不尴尬,反而笑道:“哈哈哈哈,韦郎君果然不愧叫仁实,说话真是实在。可惜叫韦郎君失望了,我眼下品阶还不如你高呢。”
韦仁实笑嘻嘻的看着刘禹锡,他见刘禹锡带着这几个人过来,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哪里会让他如愿?
“韦爵爷难道不在乎天下苍生?”柳宗元到底没能沉住气,开口问道。
一听他这么问,刘禹锡便摇摇头苦笑一下,说道:“子厚兄,这小子人精似的,早看穿咱们的用意,所以才那么说。你这么问,他肯定说不在乎。”
“呃,梦得兄,韦爵爷到底是男爵,不能如此不敬。”柳宗元见刘禹锡这么对韦仁实说话,便抬眼看看韦仁实,赶紧对刘禹锡提醒道。
“没关系,没关系!”韦仁实说道:“诸位也这么称呼我就是,这么说话才自在。”
“那韦爵爷怎么看?”柳宗元问道。
韦仁实盯着他看看,突然笑道:“依我看,你们俩都是大笨蛋,应该多向韩博士学学。”
柳宗元面色一惊,刘禹锡脸上一怔。
“我挑明了说,王叔文有理想不假,有杂念也是真。”韦仁实收起了笑容,对二人说道:“你们俩倒是一心为民,但却是热血蒙心,没看到当下的问题。你们俩今日若只是问我在不在乎天下苍生,那我自然是在乎的。可若是想将我带到王叔文的船上,我年纪还小,读书还少,听不懂你们说的什么。”
看着韦仁实一脸耍无赖的样子,桌上几人皆尽动容。
就连坐下之后一直未曾出声的韩愈,也是脸露惊容,愕然的看向了韦仁实。
刘禹锡跟柳宗元更是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刘禹锡讶然问道:“韦郎君怎么知道太子侍读?”
“上下五千年,四海八万里。还有我不知道的的事情么?”韦仁实一仰下巴,一脸傲然的说道。
刘禹锡神色诡异,问道:“那你可知道我今日并未带钱?”
“诸位大哥慢用,小弟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尚未处理,先行一步告退!”韦仁实立刻起身要走。
走到门口,见众人没有动静,便回头道:“不是,你真没带?”
刘禹锡点了点头,坦然道:“我初入御史台,官俸尚未发放。”
“你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存项也不曾有么?”韦仁实又问。
“都拿去到渭南用了。”刘禹锡说道。
韦仁实一拍额头,回身又坐了下来,说道:“这顿饭算你借我的,记得要还——你真没带啊?”
刘禹锡点了点头,说道:“某将钱财都拿出来用在了渭南,已然许久不曾吃过些好的。如今听闻你来长安,自然得赶紧蹭嘴一顿,好生解馋。若非看在你尚无自家居所,这一顿说什么也得去你家中吃才行。”
我去你说的好理所当然啊!
韦仁实不禁竖起了大拇指:“豪爽!”
“谬赞!”刘禹锡拱了拱手。
众人扭头看看刘禹锡,再扭头看看韦仁实,被二人的交流惊呆了。
刘禹锡复又问道:“韦郎君,实话说,你是怎的知道太子侍读的?”
“你就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了。”韦仁实说道:“刘先生,柳先生,奉劝你们二位一句。想要革新是好的,但是一定要讲究方法。杜工部曾有诗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眼下时局复杂,这才是革新的正道。疾风骤雨之下,地里往往是存不住水的。”
“韦郎君似乎觉得太子侍读的想法不会实现?太子侍读深得太子信重,而太子又深得圣人之心。一朝太子即位,王侍读便能实行新法了。”柳宗元压低了声音,对韦仁实说道。
“柳先生,慎言。”韦仁实提醒道:“这种话万万不能说。”
“不错,韦郎君说的是。”韩愈也连忙提醒道。
柳宗元也自知失言,不再说话了。
“呵呵,这菜肴怎的如此慢,我却是饿了前胸贴后背了。”张籍出声笑道,岔开了话题,说道:“实不相瞒,之前在韦郎君家吃的火锅,某回来之后是日思夜想,自己试着做了几次,终究做不出韦郎君做的味道,不知何时还能再尝尝。”
“那太好说了。”韦仁实笑道:“等我准备准备,过几日请你们吃烤涮一体,哈哈。”
“何为烤涮一体?”韩愈问道。
“烧烤加涮锅。”韦仁实笑道:“做个架子,下面放上木炭,上面一边是烤架,一边是火锅。若是逢那天下雪,一边观雪从天而降,一边煨着炭火热腾腾的烧烤和火锅,那叫一个享受。等我做出来这个东西,便喊你们过去。”
“好!”张籍眼中一亮,点头道:“韦郎君可是要快些啊!某听韦郎君一说,肯定是要茶饭不思了。”
“我得先找个铁匠。”韦仁实说道:“这东西也不难做,估摸着三五日功夫肯定就能做出来,不会多久。”
“不慌,时间多的是。”刘禹锡满含深意的笑了起来,突然说道。
“是啊,时间多的是。”柳宗元也笑了说道。
韦仁实点了点头:“不错,时间多的是啊,慢慢来。”
说罢,三人相视而笑。
至于说的是不是一个意思,那便不可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