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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或野孩子2
    下一次见到那个神秘的女孩,是在一个月后。
    让他们再度碰面的原因竟然出奇一致:罚站。
    热罗尼莫是因为在课堂上打架。但是当堂的督课神父竟然只罚他而不罚安东尼奥,着实可恶。正在他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走到回廊准备罚站时,却吃惊地看到那里早就站着另一个人。
    正是那天晚上搭救他的女孩。
    她依然梳着大辫子,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她一改之前的纱丽装束,穿着黑白色搭配的修女式袍子,衣角上有圣莫尼卡修道院和皇家医院的绣纹。
    在明亮的光线下,热罗尼莫发现她的眼睛是漂亮的灰绿色。
    突如其来的碰头让两个人都有点意外。
    他们眼对眼互瞪了一阵,最终还是由热罗尼莫打破尴尬:“你为什么罚站?”
    “她们觉得我偷东西。”
    “那你偷了吗?”
    女孩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那不叫偷。本来就是我的。”
    “你偷——”热罗尼莫被女孩责怪的目光噎了一下,赶紧改口,“呃,你拿什么了?”
    “一本书。”
    “什么书?”他的好奇心被勾起来,“给我看看?”
    女孩狐疑地打量他两眼,好像有什么谋划。
    过了一会儿,她主动开口道:“等下嬷嬷肯定会过来搜身。我把它给你,你赶紧藏到一个她绝对搜不到的地方。”
    老修女说话的声音已经响在走廊那头,女孩把书递过来催促道:“赶紧!”
    热罗尼莫好像接过来一个滚烫的山芋,掖在怀里也不是,藏到树下又来不及。
    修女们越来越近了,情急之下,热罗尼莫拉开腰带把书塞进裤裆里。
    “我天——”
    在女孩压低的绝望呼声中,一对横眉怒目的老修女站到他们面前。
    两个孩子立即恢复了严肃的立正姿势。
    为首的老修女凑到女孩眼前,鼻尖的大肉痣几乎要戳到她眉心:“不许大呼小叫!”
    稍矮些的另一个修女接口道:“自己把东西拿出来!”
    “快点!”见女孩不理会,她有些生气,“不然今天又没饭吃!”
    “我没拿。”女孩说得理直气壮。
    两个修女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走到女孩两边。热罗尼莫识趣地往远处让了让。
    她们果然开始搜身,前前后后都摸遍了,可惜无功而返。
    像是不甘心失败似的,老修女们怀疑的眼光又落到旁边的小男孩身上。
    热罗尼莫强作镇定迎接她们的审视,背后冷汗直冒。
    “在你身上吗?”高个老修女冷冰冰地站到他面前。她像审问女孩那样俯身下来,却忽然看到热罗尼莫还没来得及拉上的腰带和鼓鼓囊囊的裤裆。
    “噢,上帝啊!”
    她仿佛被咖喱辣到眼睛一样惊叫起来,拉着她的老姐妹赶紧逃走了。
    胜利来得如此突然,两个孩子还没缓过劲。良久,女孩悠悠地叹了口气。
    热罗尼莫怯怯地打量她:“你是修女?”
    “当然不是!”女孩剜他一眼,“我可不想老了变成那样。是我那混蛋叔叔把我寄养在修道院的。”
    “噢……我之前还以为你……我以为你是……”
    “以为我是没人养的野孩子?”她挑了挑眉头,“也差不多吧。”
    女孩警惕地张顾一圈,确认四下没人后对身边的男孩压低声音:“书给我。”
    热罗尼莫趁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果然女孩皱起眉头,一副不愿回答的样子。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还给你。”
    “我自己能拿回来!”
    “你才不敢!”热罗尼莫得意地叉腰一挺,女孩嫌恶地躲开。好歹算是威风一回,虽然说起来有点不成体统。
    两人僵持了一阵,最后女孩败下阵来:“伊莎贝尔。”
    “我叫热罗尼莫!”小男孩很开心。
    伊莎贝尔一点也不开心:“那天你说过了,我耳朵好着呢。”她又仔细打量一遍热罗尼莫,“不过我觉得你在骗人。这才不是你真的名字。”她补充道,“你看着就不像生出来会起名叫热罗尼莫的样子。你又不是葡萄牙人。”
    女孩的话提醒了他。他忽地想起自己好像很久很久没有提起过那个名字了:“优素福,父亲给我起的。”他沉默了一下,“不过神父不让我再用原来的名字。现在他们都叫我热罗尼莫。”
    “我就说嘛。”
    热罗尼莫小心试探:“你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跟你一样啊,这名字也是他们给我起的。但是我比你惨。”她恼火地皱着眉头,“我忘记自己原来的名字了。我妈小时候那样叫过我,可是我想不起来。”
    热罗尼莫没有再继续探问关于她妈妈的事情,自然地转移开话题:“伊莎贝尔,你多大了?”
    “十岁。”
    “咱俩一样,我下个月也十岁了。”
    “那你还是得叫我姐姐。”伊莎贝尔催促道,“快,书给我。你话真多。”
    热罗尼莫把书掏出来递给她。伊莎贝尔接到手里,却像被火炭炙了似的将它丢出去:“噫——还是热的!”
    “是你催我赶紧给你的嘛。”小男孩一脸无奈,又俯身把书捡起来。他看到封面上是他不懂的语言:“这印的是什么?”
    “法语。不过原著是意大利人写的。”确保余温散尽后,伊莎贝尔重新接过书翻看检查,“嬷嬷说它是禁书,不让看。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
    虽然明知道看不懂,热罗尼莫还是忍不住凑过去:“讲什么的?”
    “十个年轻人到乡下躲瘟疫,大家每天轮流讲故事。一共讲了一百个故事呢。”女孩爱惜地摩挲着书封,“可好玩了,以后借你看。”
    “我看不懂法语。”他挠挠头,衷心佩服道,“拉丁文就够让人头大了。”
    “这有什么,我还会泰米尔语和印地语呢,”伊莎贝尔难得向人炫耀自己的语言天赋,“阿拉伯语和德语也会说一些,还有僧伽罗语。”
    “好……好厉害!”热罗尼莫惊得嘴都合不上了——要知道他有时候连葡萄牙语都还说得磕磕巴巴呢。“你怎么学会说这么多种话的?”
    伊莎贝尔得意地坏笑一下:“这个简单,从骂人的话学起。”
    热罗尼莫有点不敢相信:“可哪来这么多国家的人给你骂……”
    “不会吧——”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没去过?”
    “哪里?”
    “盖勒斯大河滩,挨着兵工厂那边的码头。在那全是从世界各地抓来做苦工的犯人,天天有哨兵巡逻。”她冲热罗尼莫神秘地眨眨眼,“从北坡那边的围墙翻出去走一阵就到。不怕的话,带你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