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大部分的人形天灾都不太懂得如何打扮，尤其像是死过许多次的弗拉德更是如此。
    毕竟，对于一个不死者来说，他已经对这个世界完全丧失了兴趣。
    因而，他套着一件略显陈旧的翻毛斗篷，穿着一件朴素的深棕色粗布麻服，甚至打着赤脚，任凭双脚踩过无数的泥泞和血迹。
    在没有彻底激活他的天灾状态时，他不过是个样貌普通甚至有些丑陋的老人，眼睛浑浊得宛若毛玻璃般，露出的几颗牙齿肆意生长着，如同他的乱发般杂乱。
    稀疏的灰发装点着他的头顶，勉强能盖住小半。
    这样的一个人，乍一看就像是某个落魄的乡下农民，天然带着几分土味。
    甚至将他丢进人群里，也绝不会有人把他和令人闻风丧胆的天灾联系在一起。
    但只可惜，他确实叫弗拉德，天灾·不死的弗拉德。
    于是，他的这份装束便被世人赋予了全新的含义。
    所有人都在敬畏着他，畏惧着他的双拳。
    在极远处的森林里，潘神似乎感应到了弗拉德的气息。
    伴随着一声长啸声，从那茫茫林海间，有一道人影掠过天空，在短短数息间站在了弗拉德面前。
    “弗拉德，我在。”
    身高略显猥琐的弗拉德不得不抬着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英俊到不像人类的潘神，旋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很好。”
    谁都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也没人敢在这时候发声。
    天然的本能令所有人都定住了身形，不敢挪动半分，也不敢大声喘息，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们两人。
    “弗拉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你，潘神……”弗拉德咧开嘴，露出了一口肮脏的黄牙，用带着敌意的语气继续说道：“我只想好好看看你。”
    “你不该来到这里的。”潘神宛若大理石雕般的面容终于微微动容，可旋即恢复了平静：“这里不欢迎你，弗拉德。”
    “那你可以杀死我，我就站在这，你来杀我吧。”弗拉德张开两只枯槁的手，敞开了他枯瘦的胸膛，任凭它暴露在潘神的注视下。
    “我不介意真正杀死你，弗拉德。”潘神并没有被弗拉德的挑衅所影响，只是双手抱胸，上下打量着弗拉德。
    他在“真正”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嘿嘿……”提到这句话，弗拉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忌惮，下意识地环视着周围的人们，嘴里干笑几声。
    “如果你真敢在这动手，弗拉德，那你一定死定了！”
    潘神像是知道他的想法，提前警告着弗拉德，“我一定会到沃米……”
    “咳咳，咳咳！”
    在弗拉德刻意发出的巨大咳嗽声里，潘神止住了后半段话语。
    “所以，回答我，弗拉德，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只是来看看你，我发誓，虽然誓言对我无效……”弗拉德慢条斯理地说道：“说句老实话，我们都很好奇，好奇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我们从未想过，你居然会老实待在这里，守着这么一群……蝼蚁。”
    弗拉德瞥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眼中流露出由衷的不屑。
    他真的想不到，潘神居然会待在巴地比拉如此之久。
    只是为了他那个可笑的目标？
    这就是他的使命？
    “我有我自己的意志，不需要你插嘴，弗拉德。”
    潘神言语中已经流露出几分不耐烦，可他的视线却不禁扫过了身旁那一圈各式各样却又才建起骨架的房屋，以及那些伫立在原地观望的村民。
    也不知何时，原本还阳光明媚的天空阴沉了下来，不知从何而来的阴云盖住了太阳，让这片区域内的光线都黯淡了。
    阴风再至，寒意又是从众人的心头蔓延开来。
    村落内的绝大多数村民都没有见过脸色如此难看的潘神，也几乎从未知道潘神居然和天灾·不死的弗拉德认识。
    那如果认识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认为……
    所有人心中不觉闪过了一个大胆而荒谬的念头。
    难道说，潘神他是……
    弗拉德走进数步，拍了拍潘神的肩膀，却又掂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很想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你的真面目，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态……”
    由于刻意压低声音，加上弗拉德和潘神的掩饰，在场的众人都没有听见这句话。
    但这如此亲密的举动，似乎进一步印证了人们的猜测。
    所有人都在不自觉地打量着潘神，又在暗中互相交流着眼神。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窃窃私语，可这时候，确实也不需要说话。
    单凭眼神和神态，诸位在外闯荡多年的老手们就能大致了解各自的心思。
    “弗拉德，不得不说，你真是在找死……”
    潘神随意地握住了弗拉德的脖子，像捏小鸡仔般将他提到了半空。
    然而，弗拉德并没有反抗，甚至他懒得挣扎，苍老的面容下只是微妙的敌意和告诫，“潘神，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我、知、道、了。”
    这四个字，是潘神一字一顿，从牙缝间挤出来的。
    “回头吧，潘神，还有机会……”弗拉德甚至还没有说完他最后的遗言，却只听见了他脖颈处传来一阵密密麻麻的骨裂声。
    他当然可以反抗，可他同样知道，他的反抗并没有任何意义。
    因而，他放开了身心，任凭潘神凭蛮力捏碎了他的颈椎骨。
    而在临死前，弗拉德只是露出了讥讽的笑意，看着潘神，也看着村民们。
    不论如何，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打量着已经没有生命气息的弗拉德，潘神眼神微动，转身不耐烦地喊道：“乌克尔，人呢？去哪了？我的第三十六位妻子在哪？”
    “潘神大人，她……她就在路上了，再过几天……”那个叫乌克尔的中年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连滚带爬地跑到潘神面前，哭丧着脸说道。
    “不要给我装可怜，乌克尔，我知道你的，三天，最后三天。”
    说着，潘神拎着已经死去的弗拉德转身朝远处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加西亚看着远去的身影，总觉得有几分说不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