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元厂一名普通女工，在白小东的荒唐抽签待岗的决定下，成为一名每个月只发基本工资的待岗女工，她是千百纺织女工的缩影。”
    “吴虹有一个品学兼优的女儿，在五中就读初二，一直年级第一名，因为妈妈的待岗，她无奈决定将学籍转入到飞来职专，为了免除一定学费，给家庭减轻负担。”
    “商报得知消息太晚了，我们决定慰问吴虹女士，并且对她的遭遇提供一定支持，为她提供相应岗位……”
    文章相对克制，也是游走于发表和被毙之间。
    报道正下方是持续吹嘘甘笛极地人的高歌猛进，在全国各地开始出售保暖内衣，但是绝口不提极地人和冬季人销售策略，老百姓有平价保暖内衣，寥寥几笔，将极地公司的火热和棉纺厂的惨淡对应上。
    其心可诛！
    “商报来电说，他们的排版问题，这个小女孩是刚刚发现，所以稀里糊涂造成这种状况。”秘书将商报的消息复述。
    “王主任，是不是要缓缓？”白小东看完报道，这里重点是裕元的员工，脸色如同调色板混合到一起难看。
    “待岗是抽签决定，我白小东没本事，我也认。”他突然下定决心，“趁着没宣布，我把吴虹招回来，让她恢复岗位。”
    “没用的。”恒源厂长周德毅道。
    “你让吴虹回来，其他女工怎么办？抽签是臭棋，问题是本身是公平，你白小东敢把吴虹带回去，下一步你的家就被人冲击。”
    “难道真让吴虹下岗？”
    “这样还显得公平，有时候你就缺乏狠劲儿。”
    王重制止他们的讨论，对方确实厉害，利用小女孩失学的同情心，将他逼上梁山。
    不惜违反规矩，商报敢这样做的原因，看来是胜券在握，背后有大佬支持。
    说白了，301条款老百姓很清楚，是米帝单方面降低市场配额。
    滨海市只能被动接受现状，然后做出调整，阵痛无法避免，如果他将方针改弦易张，那么短痛就会变成定时炸弹，不断给滨海市放血。
    直到纺织厂全部倒闭，全部玩完。
    人心险恶啊。
    最后王重目光聚集在极地人这篇捧上天的新闻，配合许佳读飞来职专的新闻，原来要捧杀甘笛，一石二鸟之计。
    王重耳边想起周振邦的担忧，他揉揉太阳穴，将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
    这时，大门打开，纺织行业不少人士走进会场，狄茂典带着甘笛也按时参会。
    甘笛打着哈欠，黑眼圈挂在脸上，狄总说务虚会，幸好是下午，他才带着罗英柔参加，看着坐在身边的佳人神采奕奕，真是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难道这就是自己英语考不好的原因吗？
    王重一愣，然后看看表苦笑：“不好意思，忘记你们还要开纺织协会会议，我们已经开完。”
    “我休息会，你们开会，不要管我。”王重没注意，一直翘着二郎腿开会，血液不流通，现在腿有点麻，需要缓缓。
    刘栋作为协会会长，主持这次纺织协会的会议，不过因为特别301条款，大家心情可想而知，这次的会议是一个过场。
    其实是一个务虚会，探讨如何做大做强国产纺织服装品牌。
    “这个时候考虑这个有用吗？”白小东脾气大，刚才真是一肚子火，这种指令回去都要挨骂，他一股脑开始宣泄。
    “做大做强，我先说。大家都是纺织元老，现在真能说做大做强品牌只有极地人一家吧。其他人琢磨过吗？
    现在开这种会议有用吗？不如回去早早研究下，给老员工的补偿问题。”
    王重想不到，他没走白小东依旧指桑骂槐，喊道：“白小东，你注意点。95年1月1日开始养老保险归滨海市统一管理，减轻企业负担。市府已经在解决你们企业的问题，你们不好好琢磨经营，光靠出口，出口有问题目光要看回国内市场，极地人怎么就不用考虑这些情况呢。”
    刘栋劝说下，白小东忿忿坐下。
    “刘栋，其实怪你，白小东说得对，这种时候还开什么做大做强品牌会议。”周德毅帮腔道。
    甘笛本来想要闭眼当旁听，结果看到大家火药味十足，有开打的架势，聊这个他真是一点也不困了。
    刘栋刚想回答，狄茂典举手示意：“这个会议是我要求举办的。”
    “为什么？极地人品牌做大做强和我们马上要倒闭的企业有关系吗？还是极地公司要像帮宝成一样，分我们点订单？”
    即便极地是市面最牛的保暖内衣生产公司，宝成一家可以吃下全部产能，匀出来一些，也不够大家分的。
    毕竟极地人的规模实在不够看，只占据一个细分领域的龙头，有点成就，也不能让国营大厂来舔。
    “有啊。”甘笛站起身，来到台前准备发言。
    “甘总，你没有发言机会。”
    甘笛歪着头盯着王重：“？”
    王重想起周振邦的嘱托，甘笛的脾气他清楚，一旦得知滨海市有难处，他会第一个冲到前台，他没有表面上玩世不恭，也不是他所说喜欢刺激，他就是一个有血性的企业家。
    不过这次的2000人的下岗浪潮，已经骑虎难下，必须采取阵痛模式，让员工、棉纺厂认识到困难，认识到奋斗和创新，不能再做巨婴，靠着市府和银行救济，一口气把脓包挤爆。
    让企业轻装上阵，不换思想就换人。
    刘栋一愣，其他纺织厂长盼着甘笛救市的希望，结果被王重主任打断。
    “我记得你不是纺织协会代表吧。”
    务虚会上的发言本身是每家一个代表，甘笛以往很少参加，所以代表发言都是狄茂典，所以王重硬抠字眼，也算合规。
    一个亿的纺织配额，一旦提供给五家纺织厂，肯定会打破原本的沉闷气氛，肯定能提升生产，下岗员工会减少100人，还是300人，要根据市场反馈而定。
    但是会引发白小东等老油条的拖延，一个亿的配额会给他们燃起不切合实际的希望，他们会将配额拿去找银行贷款，然后盲目扩大生产，然后降低标底，从而沦为甘笛的打工者。
    另外一方面，待岗和下岗人员已经敲定，相关思想工作已经部署完成，只剩下一纸文书确认，报纸和媒体上的新闻客观报道。
    现在说有名额，可以将下岗名单减少，他怕引发更大的风潮，其中的龌龊事会搅合天翻地覆，投诉、举报，你会想到的方式她们都会为自己争取。
    人性如此，到时候情况会更糟，所以他宁可生硬拒绝甘笛的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