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面战场。
    一只大约成年男性拳头那么点大的赤红色鬼怪蹲在叶清阳的手掌心里, 用自己那根尾端三角形的恶魔尾巴挠了挠头顶两个弯角之间的头皮。
    “虽然天邪鬼王确实是有【空间穿梭】的能力, 但是我不认为它会乖乖听话……”这边没了摄像头也没什么外人在, 叶清阳把面具推了上去, 露出还呈现黑底金瞳的眼睛,
    给人以冷酷的配色此时却带上了些许忧郁。
    他很担心温然会出什么事, 更担心以唯会出事——一个由五环御魂师堕落而成的堕落者, 并不是一名五环御魂师可以单人应对的目标。
    如果能够完全掌控天邪鬼王的【空间穿梭】，他一念之间就能从自由港去北域冰风堡，更是可以在以唯折叠空间的时候就同时进入而不受空间折叠时的分割影响——
    但这个从不会顺从他心意的家伙绝对会在其中动手脚, 让他半途摔进异空间风暴被分尸都是轻的。
    方宋霆没说话，只是伸手抓住了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妙想要逃回叶清阳身体里的天邪鬼王。
    “打开这个折叠空间。”异瞳青年的声音冷淡而平静。
    天邪鬼王吱吱叫了几声，露在外面的爪子在空气里乱挥了几下, 好像在抗议。
    异色的双瞳看了过来：“打不开？”
    叶清阳：“……不是, 它说你捏得它太不舒服了它不想……”
    叶清阳的话还没说完，方宋霆眼眸一沉, 被他抓在手心里的赤色鬼怪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砰的一下, 散成一团赤红色的粉尘。
    叶清阳：“……”就这么把它捏死了？？？
    不是, 以唯她哥，虽然这家伙死了对我没影响而且还可以在我身上重生, 但是你这么一句话不说就把它捏死了合适吗？？？
    似乎是从叶清阳的脸上看出了他的心声, 方宋霆难得开口多说了一句：“既然不想动手, 那就不用动手了。”
    叶清阳：“……”
    叶清阳满心槽点吐不出口，无意间一低头, 才发现那一团赤色粉尘竟然没有散去——它们正被一圈时不时闪灭的雷光包裹。
    这是天邪鬼王被方宋霆弄死之后遗留下来的鬼神之力，按理来说应该会很快就消散，但不知道方宋霆怎么做到的，竟然将它保存了下来。
    刺啦，刺啦……
    鬼神之力附近雷光闪烁的地方，竟然有隐约的细小空间裂缝产生。
    叶清阳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惊讶，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的第七军团长：他竟然控制住了鬼神之力，甚至用它强行打开了空间裂缝！？
    那条细微裂缝扩大了一分，隐约可以从裂缝中感知到属于暴风雨的气息。
    敏锐地感知到这一点，叶清阳眼睛一亮：“温然的水系天赋非常惊人，如果是他的堕落体的话，具备引来暴风雨的被动也不奇怪！”以唯她哥哥居然一次性就成功找到
    了对应空间！
    方宋霆微微点头，他的判断和叶清阳一样。
    手上的鬼神之力骤然一涨，空间裂缝扩大了一分——但随后，那一团赤色粉尘倏然膨胀，一下子散开。
    被消耗完了。
    毕竟他不是天邪鬼王本尊，强行借助鬼神之力打开空间的过程中浪费了太多鬼神之力在无用之处，不过他现在有打开的经验了，下次就不会这样了——方宋霆面色不
    变，朝叶清阳伸出手：“再叫一只出来。”
    叶清阳：……
    虽然说天邪鬼王是少有的无需复活仪式和材料献祭就能够直接重生、并且重生时间只需要十秒的特殊类魂宠，但是就这么把它当消耗类用，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想是这么想，叶清阳照样召唤出了那只已经重生了的天邪鬼王，正要把它给方宋霆时，那只小小的鬼王一出来就蹦跶起来，吱吱冲着那个正在合拢的空间裂缝一指。
    好似什么重锤锤在玻璃上，空间裂缝猛地增大，裂缝迅速扩展，立刻蔓延开来，乍一眼看过去，就像这里是正在破碎的镜子一样。
    方宋霆正要去抓天邪鬼王的手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天空。
    原本晴朗的天空中，乌云正在迅速汇聚起来，隐隐的电光在云层中闪现，不多时，远处传来滚滚雷声。
    “是【折叠空间】里的天气变化影响到了现实……”叶清阳同样注意到了这点。
    此时，空间裂缝已经扩大到了极致，赤色鬼怪伸出带着漆黑指甲的爪子，轻轻一点。
    哗啦啦——！
    好似玻璃破碎的声音，面前的空间裂缝全部碎去，暴风雨瞬息而下，水雾蒸腾，磅礴大雨几乎遮蔽了人的视野！
    方宋霆原本看着天空的视线立刻转向了丛林：
    在那里，一个黑发的少年跪倒在地上，手上的水疗术没有一刻停下，那团深蓝近乎墨色的光团被他死死按在怀里少女胸腹间的穿透伤上。
    女孩清艳绝色的脸苍白一片，连嘴唇都变得青白，透不出丝毫属于人的鲜活。
    “方方，醒醒，别睡……方方，方方，方方，别睡……”温然的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但他不敢哭。
    他怕自己如果真的哭了，方方就真的醒不来了。
    衣服上已经看不到血色了，可温然心里的惶恐依然没有消失，甚至变得更大：止血了是好事，可是……如果……
    如果，是方方的身体里，已经流不出血来了呢？
    他甚至无暇顾及忽然出现在身边的人——本来在感知到有人靠近时，他条件反射想要竖起屏障以防他们伤害到方方，但发现过来的是方宋霆时，他便放弃了使用屏障
    的想法，将所有心力集中在水疗术上。
    方宋霆没有去打扰温然手上的水疗术，他只是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目之所及的天空都已经被黑压压的雷云覆盖。
    暴风雨的力量正在不断扩张，不仅仅是这一片区域，就连距离最远的西面战场上都飘来了雷云的影子。
    “喂，小鬼。”
    方宋霆的声音让温然分出了一丝心力来。
    “不想让阿唯出事的话，就让雷云散掉。”异瞳的青年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温然的脑子迟钝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方宋霆话里的意思：散掉……雷云？
    “单单水疗术不够。有太阳，阿唯才能坚持到我送她到军区医院。”方宋霆弯下腰来，抱起自己的妹妹——这动作连带着原本跪着的温然也站了起来，他还在释放水疗
    术的手从头到尾都没有从方以唯腹部移开。
    “所以，赶紧把你的眼泪收一收，再哭下去我就杀了你——反正你死了，雨也该停了。”
    才刚刚赶到就听到这话的叶清阳：……
    讲道理，这是以唯拼了命才救回来的人啊！
    以唯她哥，你真不怕以唯醒了和你拼命吗？
    #
    军区医院。
    刚刚送到的人立刻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其他人进不去，只能守在门口。
    方宋霆在门口站了一会，走了出去。
    叶清阳愣了一下：以唯还在抢救，方宋霆去哪？
    温然无暇顾忌其他人，黑发的少年失魂落魄地盯着红色的“手术中”字样，他的视野中，除了那三个字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了。
    方方……在里面……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她才会伤得那么重……
    堕落时的记忆并不清晰，仿佛蒙着一层厚实的纱布，但温然还记得一个画面。
    堕落体身上，冰花骤然绽开，尖锐的冰刺瞬间穿透少女单薄的身体。
    血色弥漫。
    #
    叶清阳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是下意识地喊：“温然！以唯还在里面抢救！”
    黑发的少年茫然回望，注意到叶清阳的视线，他才缓慢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那已经不是左手了，而是正在不断跳动、仿佛想要摧毁什么的章鱼足腕！
    以唯，还在里面抢救……这里绝对不能有事，绝对不可以有谁来毁掉这里，哪怕是碰掉一点墙纸都不行！
    黑发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抓住了那不断跳动的足腕。
    难以形容的声音。
    滴答，滴答。
    只听一声啪嗒，被生生扯下来的足腕落在温然脚边那滩红色的血泊中。
    温然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刚刚扯掉的那几根章鱼足腕并不是来自他身上的那样。
    失去了左臂的根部，无数的肉芽蠕动着往下生长，只不过数秒时间，温然的身体上就重新长出了左手臂，手腕，手掌，手指……
    完好无损。
    轻轻握了握，确定没有变化的迹象，温然就把视线从手上移开，再次看向显示着【手术中】字样的手术门。
    叶清阳看看完成这些动作、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儿表情变化的黑发少年，又看看血泊中已经渐渐失去活性、不再动弹的足腕，头疼地叹了口气。
    这心理问题大得不是一点两点啊……他这样想道，走过去，手上丝毫不慢地对着那一滩血泊动了动手指。
    赤红的鬼神之力弥漫，将血泊和其中的足腕包裹在内，刷的消失。
    地板上没有残留一丁点儿血迹，也只有空气里还未散去的血腥味能证明那一滩血泊曾经存在过。
    #
    走出了军区医院，方宋霆回到指挥室。
    “宋霆大人！”看到他回来，东面指挥室里的人纷纷抬手行礼。
    古利行完礼节，才担忧地问：“宋霆大人，弥赛亚大人她……”
    他们没能跟上宋霆大人的步伐，而且东面战场也需要他们，所以古利一行人并没有跟着去医院，而是各司其职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为这场海兽潮收尾。
    “手术中。”简单的一句话打发了古利，方宋霆看向控制影蜂的人，“把这次海兽潮东面战场所有的影像记录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