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性的酒让张海东渐渐的失去了意识,恍惚之间,他冲到收银台先结了帐。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了。
只记得迷迷糊糊似乎耳边是杜菁的声音,然后整个人一软,便躺在了温暖柔软的床上,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他好累。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劝刘山,比在工地上班都要累!
……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喉咙像是火焰一般的燃烧,朦胧中张海东胡乱的抓着:“水,水,我要喝水……”
嘴唇边,一个凉凉的东西放了过来。
猛然间像是触电一般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女儿正站在床头边看着自己。
而嘴边,是两个已经剥了一半的橘子。
“爸爸,妈妈说你喝多了,吃点橘子能解酒。水在外面桌子上,放到床上会撒。”
看到张海东醒了,倩倩小手递着橘子说道。
“嗯,爸爸知道了,谢谢我的宝贝。”
张海东接过橘子便迫不及待的塞进了嘴里,一股酸甜的气息终于是让他有了一些精神。
窗外的天色已经是偏黄昏了,看来自己应该整整的睡了一个下午。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像是灌满了铅一般的沉重。
白酒不能混着喝,太难醒酒了。
走到客厅,端起桌子上的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的便一饮而尽。终于是缓解了一下那股急切的干渴。
放下杯子,这才看到了坐在小床上的杜菁。
虽然今天是休息日,可是杜菁依然顶着两个浓浓的大眼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劝的怎么样,和好了没?”杜菁开口问道。
“刘山没说么?”
张海东一愣,他早就喝迷糊了,后面跟刘山说了什么,根本就不记得。按道理应该是刘山把自己送回来的吧,不应该顺嘴告诉杜菁一声么。
“他也醉醺醺的,把你送到门口就晃晃悠悠的走了。”
“呃,应该……”
张海东只觉得脑袋生疼,他真的不记得后来的事。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打开一看,这才看到了刘山的短信:“东哥,怎么回事,是不是肾虚?你这酒量是越来越差了,不行你可得补补,喝点王八汤什么的。要不然咱俩以后喝酒怎么尽兴啊。对了,我已经打车将她们母子俩接回来了。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吧,不要让嫂子担心。”
“已经接回家了,他给我发信息了。”张海东举了举手中的手机。
杜菁翻下床,走进卧室道:“你进来,我有事跟你谈谈。”
有事?
张海东不知道是什么事,当下只能轻轻的摸着女儿的小脑袋道:“在外面乖乖呆一会,爸爸妈妈说点事,一会就出来陪你玩哈。”
倩倩乖巧的点点头。
走进卧室关上门,张海东顿时一怔。
只见自己那身工衣和磨损过的手套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床上。
他本来是不想让杜菁为自己担心,这些工衣应该留在工地上的。但是自己又有洁癖,不喜欢臭烘烘的穿着衣服,所以这才放在了家里。
平时杜菁看不到,因为自己起得比她早。
今天正好休息,应该是杜菁整理的时候看到的。
“你换工作了?”
杜菁说着,走上前来,轻轻的握住了张海东的手:“咱俩不是夫妻么,为什么你换了工作也不告诉我一声。”
“你手上这么多的冻疮,伤口。还有背上的伤口,你以为我都看不到么……”
“你是不是个傻子,拼成这样,也不愿意跟我说一声?”
眼神中是无限的温暖和柔情。
自从讲了女儿要上学之后,张海东就变了。
他变得奋发向上,勤奋无比。甚至不再像从前一样,张开嘴就是不停的争吵,抱怨,逃避……
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胎记还在的话,杜菁都要怀疑这个在身边躺了六年的男人是不是换了一个……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张海东张了张嘴巴,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他知道杜菁这是在担心自己。
顿了一下,稍稍的理了一下头绪之后,他这才道:“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是我现在的业务之一。”
“我想的哪样?你倒是解释来听听啊。”
“别急,你坐下来听我讲。”
张海东拉着杜菁的手,坐在了床上。将武瑶是怎么分配任务的,一直到留在工地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听完他讲的之后,杜菁先是愣了愣,随后眼神中满是心疼。
“你是不是傻,人家那么多业务员都回去了,为什么你要装傻冲楞的硬上啊。大不了咱不干了。工地那种苦,哪是一般人能吃的下来的。”
看着张海东满手的冻疮,杜菁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没事,我不苦!为家庭奋斗的人不苦!”
张海东拍了拍胸口道。
“傻样……”
杜菁收了收幽怨,轻轻的点了一下他的胸口道:“照你这么说来,那个胡胖子为人还是很不错的。毕竟你也是帮着公司从工人手里抠钱,人家激烈反抗肯定是有道理的,保护自己人并没有什么错。”
说到这里,杜菁晃了晃手指道:“我猜测,他之所以将你留在工地,还这么照顾你。一来,是你干活卖力,确实是很诚实的一个人。二来,就是做给那群工人们看的,就是想堵住他们的嘴……”
张海东愣了。
还有这层意思?
“这……”
“你想想,人家承包工程几百万上千万的包工头,犯得着跟你张海东打赌?有这个必要吗?”杜菁开口问道。
“确实没有……”
“那不就对了?既然没这个必要,为什么还要跟你打赌呢?我从你的描述来看,这胡胖子就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将你留在工地上,还处处照顾你,说明他人并不坏。而为了工人们的补偿跟公司闹崩,也说明他很讲义气。但是你反过头来你想一想,他为什么可以在花贺集团的工地带着工人们一干就是十几年?”
杜菁又问道。
“因为讲义气?能招来人?”
张海东下意识地回答道。
毕竟那里面都是他自己人,不是亲戚就是朋友的。
不过总感觉杜菁的答案并不是这个。
自己的社会阅历还是太少了,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一个看人的经验。
“笨!是妥协!”
杜菁点了点张海东的脑门。
“能在花贺集团连干十几年,最重要的就是妥协。如果每年他都这么闹,早就闹崩走人了。谁不了解法律,他怎么会不知道法律?那都是借口!无非就是得在工人面前做一个样子,塑造一个讲义气的人设,工人们才能服他。把你放在台面上,就是让这些工人们看的。你们看,人家一个坐办公室的都这样了,我不签也不行。”
“这样一来,他既在工人面前树立了自己讲义气的形象,又没有和花贺集团闹僵,以后还有的是大把机会合作。”
杜菁看着张海东,认真的说道。
张海东倒真没有这么分析过……
他只是有点迷茫,平时看起来直爽老实的一个胖子,难道真的也在玩套路么。
当然,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玩一点套路倒是没什么错。
不过和自己平时的印象实在是差了太多。
“那我应该怎么办?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是应该继续干,还是再去请胡胖子吃饭……”
顿了顿,张海东还是决定问问杜菁怎么办。
对于社会这方面的事情,他的处理能力实在是有限。
“你私下里去找胡胖子探探口风。一定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哈,要不然胡胖子也不好做人。你悄悄的私下里去找他,到时候胡胖子那边肯定能给你一些答复。如果不懂他的答复是什么意思,我回来给你参谋参谋。”杜菁道。
张海东心动了。
杜菁说的是有道理的。
“那我大概什么时候去探探口风比较好?”张海东又问道。
“今天就正好啊。现在还不到六点,正好趁着今天休息去探探他的口风。平时你下班那么晚,他一个工头还有应酬,怕你不好抓。”杜菁细心的给张海东解释着。
“行,那我现在就去。”
张海东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记得买点东西!不要空手!你不是还有公款么!”
杜菁在身后交待道。
……
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不过此时张海东的心头是热乎的,眼看着事情有了转机,怎能叫他不兴奋!
一路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了工地,迎头便碰上了小组长老李。
“李哥,李哥……”
张海东打着招呼:“胡工头在么?”
一看是张海东,老李调笑着道:“是你小子!你小子今天不是休息了么,怎么又来了,是不是放不下这些兄弟们。”
张海东老脸一红,尴尬了一下。
“我今天喝的有点多,明天还想请一天假……”
话当然是假话,只不过为了掩饰一下自己的目的而已。
老李凑近闻了闻张海东身上的酒气,指着他道:“你呀你,怎么喝了这么多。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喝酒都在行,干活就差一点了。”
说着,他指了指工地斜对面的一栋楼道:“老胡在那里租了一套房子。就那五号楼的最顶层。现在他应该在里面休息,你去找他去问问吧。”
“好的,谢谢李哥!”
打完招呼,张海东走进了不远处的小超市里。
杜菁已经交代过了,多多少少都要带一些礼物的。
货架里徘徊了许久,终于是从上面选了一瓶人参酒,标价四百五十块钱。
这东西应该也不算太寒酸吧。
想了一下,张海东就用公款买了下来。
按照老李头指点的,张海东一路走进了五号楼。
这是一栋老楼了,楼梯间里放着不少的杂物,还住着很多老人。应该是有了感情,舍不得离开这个老地方。
顺着楼梯走上来,顶层只有一户人家。
老胡应该就住在这里了。
张海东整理了一下仪表,当他微笑着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屋子里面传来的声音,顿时让他怔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