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凡间又是纷乱,怎…你还坐得住?”
耳旁的声音缥缥缈缈,柳半烟缓缓睁眸,她下意识伸手轻捋发丝。
柳半烟才退出修行,顺着那行至身前的身影往云层下望去,那皑皑白雪之中无数铁树银花炸裂…不…那似乎不是烟火,而是绚烂的术法,闪耀在雪中,却是很像。
柳半烟轻声摇头道:“凡间国内的纷乱,为仙不得插手才是…”
那位师姐轻声笑道:“不过是见那男人身居高台没什么危险罢了,若是他正巧落在这阵中,师妹你不得冲下去?”
柳半烟沉默须臾,随后倒是很干脆地点头道:“是。”
师姐哑然,半晌才是苦笑,“师妹,你啊你啊…”
“半烟还呈林先生一情,自然得还。”柳半烟神色淡然,语气里听不出分毫波动。
“……”
这位师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云下雪中乍现的炽日一瞬间夺去了二人的目光,耀眼的天光之中似乎能见一只九尾狐妖的影子。
“看样子…凡间又是要生灵涂炭,既然救世间苍生才是你的大道,那师妹你不去制约如今这祸世的狐妖?那可是洞虚,若你不管,如今这天钟之下,会有人管?或者说, 又有谁能管?”
柳半烟淡然合眸,身前的师姐正欲发笑, 就见她洒脱起身, 将横在桌上的剑收回腰间, 轻点额间,大步流星:
“那我来。”
“哎——”师姐一手揪着腰间的玉牌, 一手将她拦下,“真是犟…这是天上,我说过与人间已有隔阂, 那不是一种说辞或者修辞,而是真正的鸿沟,你已踏上登仙路,便不能再下凡。”
“更何况如今的你根本碎不开这隔阂, 即便是能,若你下凡,便也就失去了仙力,救世人?空谈而已…”
“你既喊我师姐, 那师姐劝你, 好好修仙,那么多人想修都还没有门槛, 别有那么多虚妄。”
柳半烟执剑的手微微一滞, 眸光掠过凡间的山川河流, 她缓缓盘坐下来,再度闭上眼眸。
“这才对, 多听师姐的话…”
柳半烟漠然道:“终有一日, 我要斩开这天鸿,还人间一太平, 即便震碎天钟。”
“………”
————
星月之下,宛若白昼的光断绝…或者说是消融了一切光,再如何耀眼的色彩在那光里都显得何等的微不足道。
林不玄遥遥望着那只正站在战场中央一言不发的九尾狐妖, 下意识问顾钦:
“既然妖尊大人修为早入洞虚, 天钟之下无人得以制衡,那她怎不在早前先除了这俩有异心的狐王?”
顾钦犹豫着瞥了林不玄一眼, 轻声解释道:
“尊座虽是洞虚, 但…由于成就洞虚以及为登仙而行事有些过于不择手段, 惹得民心不稳, 而两位狐王又是斗重山齐,断不能下手的。”
“而尊座也知道自己是洞虚,全盛之际即便是这两位狐王加起来也难与之交锋的,所以也没太上心…”
“只是如今…遇上天钟制衡…出这般事,也算是情理之中…”
顾钦越是说,声音就越是小。
林不玄微微点头,看着那风雪渐止的青丘疆外,那只狐妖剑眉星目,素白的毛色素白的衣裳,若她背负一剑, 那还真有几分仙气。
她抱着手臂,眸光扫过一众错愕的狐妖,他们的手中或是提着符箓, 或是捏着法决, 或是拍下法阵。
妖尊嘴角微咧,冷冷笑道:
“怎么?都不认得本尊了?”
漫山遍野的狐妖这才如梦初醒般叩拜下来,“恭迎尊座大驾”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妖尊依旧是冷冷道:“才笑过大离内乱民不聊生, 不曾想天钟责罚一落,我涂山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这涂山妖皇的位置,真有这么好争的?”
众妖之间面面相觑,虽是有听自家狐王说过数遍妖尊幻术无妖可及,但如今真临面,即便心中默念是假的,也难生出一丝反抗的余力来。
妖尊轻轻叹气,她抬起头,涂山的风雪刚止,恰至此刻,远方有一红一黑两道流光奔涌而来,顷刻间便已临面。
两位姗姗来迟的狐王亦是对视一眼,天罚之下, 妖尊即便是洞虚也断不可能是如今这般气势。
可她眸光里依旧是那般不可一世,背后的九条狐尾没有分毫由于羸弱而显得虚幻, 在她洞虚境的威势之下, 甚至连抬起头颅这种轻微的动作都显得几分酸涩,难道真是演的?
那位一席黑衣的纯狐狐王稍有踌躇,才是道:
“正因妖尊大人失策而导致这天罚落下,即便尊座修为尚在也得负罪受罚,更何况如今这修为还是仰仗那人族修士的?”
“即便是远居涂山,也无妖不知大离林先生的手段,况且他还是魔门出身,谁也保不齐尊座如今是不是成了他的棋子!”
白毛妖尊眉头微挑,转而又眯起眸子,她依旧是笑,
“如此拙劣的说辞,本尊倒是想笑,本尊已是洞虚,算作陆地神仙,与真仙所差不过只有一面隔阂,凭什么本尊会被天罚劫雷重创?”
“你也知道本尊幻术奇绝,何不多思量一下这受伤是不是幻象?真是蠢货,不过露一点儿拙就赶着上前,想称妖皇,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水准!如今是盟友,到了时候,还封两位妖皇不成?”
“至于林大人,不妨还请大王说说他怎么牵制本尊?难道在本尊眼皮子底下下药么?”
“林大人与本尊也算有些渊源,本尊的徒弟是他夫人,他来本尊这儿做做客看望一下,有何不可?”
顾钦下意识看了林不玄一眼,领着他从城墙上行至塔楼中。
妖尊边是说边是随手打了个术法,雪中绽开的万千术法法阵一齐当场熄灭,有未停手者当场化作一缕青烟。
“身为狐王,在涂山患难之时不思救国,反而想着篡位,又是何罪?这青丘疆外生灵涂炭,那只陨落的狐妖不是我涂山族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本尊看是,即便为我族类,其心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了!”
“若两位狐王想与本尊较量较量,那本尊奉陪到底。”
妖尊大人神色毫无波澜,她身后的九尾盛开,摇曳如花,才抬眼,清光斩过雪峰,千里之外的玄冰应光而断,一点儿晨曦越过平滑的断口坠下来。
那喜着红衣的狐王当即屈膝,郎声道:
“小王一时鬼迷心窍,才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小王自知有罪,小王该死,只是如今的涂山的确岌岌可危,待小王在为尊座献上一份薄力…”
妖尊大人抱起手臂,眸光一挑,落在那有几分错愕的纯狐狐王身上。
她连忙也叩拜下来,说的话与有苏狐王也没什么分别,狐耳俯在头顶,夹着尾巴的样子是看得出认怂的。
白毛妖尊随意摆手,抛出两颗丹,“那好,你们俩自断一尾,明早送愈本尊府上,服下本尊从林大人那得来的心意丹,本尊对于此事既往不咎。”
两只狐王连忙接过丹,在妖尊眼前服下,才敢告退,三派狐妖才是鸣金收兵。
林不玄望着那退如潮水般的狐妖倒是有些惊讶,是这帮妖怪太好糊弄还是这妖尊以往的威压太大?
“尊座传音给我,让大人再等等她…我…小钦先走了哈…”
林不玄还在看嘞,一旁的顾钦就小心翼翼地伏在他耳边说。
顾钦的神色有几分慌张,林不玄有点儿顾虑,“还有事么?”
“搀一会本尊…”林不玄话还没说完,顾钦就溜下了楼,耳侧的声音传来,还不待他回绝,软绵绵的娇躯就倒了上来。
林不玄只能搀起这只乏力的妖尊,阵外正是难得的庆贺,他才看见妖尊的唇上几分苍白。
“演的?尊座还真是拼…”
“亦真亦假…咳咳…这事儿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用,或者是本尊的方法不对…总归…一次肯定不够,得多几次才可能恢复巅峰…”
妖尊软在林不玄怀里轻轻咳嗽,才发觉林不玄的眼神有点古怪,幽怨地瞪了他一眼,“抱着本尊,你嫌弃?”
林不玄念及小狐狸,只能道:“也不好说…”
妖尊眸光微冷,问:“人果真不可能心悦狐狸?”
林不玄念及轻鸾,下意识道:“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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