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殿宫灯高悬,撤了晚膳的残羹冷炙,锦书公主的背书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曰、曰……”
文晓荼挑眉:“曰不出来,就把手伸出来。”
锦书看到戒尺, 瞬间一个激灵,她急忙道:“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虽……”
虽了半天,锦书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她急得都红了眼睛。
文晓荼很不高兴, 这才第十二篇!后头还有八篇呢!
文晓荼很失望, 板着脸道:“伸手!”
锦书很怕疼,小时候不小心摔一跤,都会哭上半晌,一定要娘亲吹吹、亲亲、抱抱,要吃甜甜的点心和饮子才能好。
她颤颤巍巍伸出了左手,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娘亲,那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您真的忍心打我吗?
文晓荼当然忍心!因为不忍心,只会让孩子学坏!
“啪!”戒尺重重落下!
“呜呜呜!”锦书啼哭得像个三岁孩子,好痛!真的好痛啊!
文晓荼正色道:“下一句是:虽有粟,吾得而食诸?——记住了吗?!”
锦书泪眼婆娑,带着哭腔道:“记住了。”
文晓荼咬牙硬着心肠:“继续背!”
锦书呜呜道:“我、我不记得下面是什么了……呜呜呜!”
文晓荼只觉得脑仁突突作痛,这个时代的公主,可没有现代的那些孩子们一堆数理化课程,四书每天的课程超过一个时辰!锦书从八岁就开始读论语了!道现在连部论语都没背过!
文晓荼咬牙切齿:“你弟弟跟你一样, 都是六岁入读,他八岁就能将整部论语倒背如流!你呢?!”这未免差距太大了点儿吧?!
一旁的太子景珺摸了摸鼻子, 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有倒背如流啦……”——就是普普通通牢记了而已。
锦书抽噎着道:“可是,人家八岁才开始学论语……”
文晓荼怒道:“你还敢狡辩?你学论语晚,是因为你蒙学书足足学了两年!你两年的课程,你弟弟一年就学完了!!我看,就是我和父皇从小把你惯坏了!明锦书,你给我记住,我从今天开始,绝对不会惯你了!”
锦书嘤嘤啜泣,居然连名带姓叫她大名了,娘亲是真的生气了……
“把手伸出来!”文晓荼阴恻恻道。
锦书看着自己发红的手心,眼里簌簌掉落,“还、还打啊?”
文晓荼气得鼻子都歪了,二十篇论语,连十二篇都没背过,不打你不长记性!文晓荼一把拽过锦书的爪子,啪啪啪,又是三记戒尺。
“哇!!”锦书哭声嚎啕,简直可说是震耳欲聋。
那只小嫩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
文晓荼本来想给她凑够十下的,没想到这么不禁揍!
谷蘧
她深吸一口气, 板着脸道:“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检查十二篇往后,你若是再背不过来——后果你自己清楚!”
锦书抽噎着点头。
“行了,都回去吧!”平日里读书吊儿郎当,关键时候,就只会跟我装可怜、就只会哭!!气死老娘了!
太子景珺和二公主锦书走出了河清殿,今夜月色郎朗,景珺瞅了瞅自家二姐,素日里多么张扬任性,现在哭得跟个小可怜似的,也是叫人不不落忍。
“唉,二姐,你就稍微用点功吧,母后只是让你背诵论语而已,你用点儿心,自然就能背过了。”景珺谆谆劝导。
谁晓得,却换了锦书的公主的怒目圆瞪,这一刻,小可怜原地暴走,“混蛋!难道我没用功吗?这几天我只睡三个时辰!可论语那么长、那么拗口,哪有那么好记?!”
锦书一边对月哭嚎,一边扬起拳头朝着弟弟脑门上便挥了过去。
太子景珺一面飞快躲闪,一面叫嚷不已:“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居然还打我!二姐姐,你也太刁蛮了!”
公主和太子在河清殿仪门外物理上打成了一片。
好在这时候,皇帝陛下驾临了。
“你们两个大半夜的,怎么还在河清殿?”皇帝陛下有些不悦,但忽的又看到锦书泪眼红肿,不由心软,“这是怎么了?”
锦书委屈坏了,一头扑在了亲爹身上,扬起自己红肿的小手,哭唧唧道:“父皇,母后打我!”
明昭一愣,阿荼打了锦书?这怎么可能?但看看那只小手,嗯,明显是用戒尺打的。
景珺躬身行礼,“父皇,是二姐姐背不上论语,还砌词狡辩,母后气坏了,才打了几下。”
锦书瞬间眼神凶恶,只恨不得把臭弟弟摁进泥坑里狠狠踩一顿。
景珺又道:“儿子瞧得真真,母后分明是手下留情了,二姐姐只是手心稍微红肿了些而已,回去擦点儿药,明儿就能消肿。这比起东宫先生惩罚伴读,要轻多了。”
景珺又幽幽对锦书道:“怀质曾经手肿成什么样,二姐姐难道忘了?”
锦书被噎得没话可说,但气得已然是鼻孔冒烟,臭弟弟,这真的是我亲弟弟吗?!
明昭揉了揉眉心,既然真的是阿荼打的,朕也就不能袒护锦书了,便道:“你读书稍微用心些就是了,你母后对你要求不高。”
锦书泪眼婆娑,连父皇都不管母后了吗?!
“好了,都早点回去歇息吧。”——朕也是很忙的,好不容易处理完手头的事儿,便赶紧来河清殿了,你们俩个小兔崽子,不要耽误朕的好事!
无视了锦书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皇帝陛下脚步轻快进了河清殿。
走进内殿,明昭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阿荼正在生闷气,论语被撩在一旁,戒尺倒是还攥在手上。明昭上前,把那根戒尺从阿荼手里抽了出来,“好了,锦书不懂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阿荼就算想管教,也得慢慢来,更要紧的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明昭将戒尺丢在一旁,顺势坐在了阿荼身侧,并将她揽入怀中。
文晓荼叹气,“我也不想打孩子,但粥粥实在是——居然还学会狡辩了!唉,都怪我以前太娇惯她了!”
以前总觉得,女孩子娇惯些也无妨,皇帝的女儿又不愁嫁!
但时日久了,她还是回想起初心,锦书、锦书,怎么能不好好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