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奔波旅途劳顿。”
苏泽想起尊主,也就是这具躯壳的老爹曾经说过,濮阳、端木、空桐三大家族各推选出一位候选人,这么说来,濮阳和空桐两个家族的候选人三日之后也要被送上山来了。
如果不出意外,濮阳家族的候选人应该就是他们提到的那个温柔娴淑的月迦小姐,不知道空桐家族的候选人是谁。
想到此处,苏泽就好奇心起,觉得这幻境还真有意思,有这么多可爱的小萝莉可以供他挑选。随即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行,这副怪蜀黍的嘴脸必须马上收回去。
侍女不知苏泽心中所想,见他一直盯着花嫁的背影看,于是说道:“说起来,奴婢最看好这位端木家的小姐哦。虽然不敢保证是几位候选人中长得最漂亮的,却是最有气质的一位,性格开朗不说,灵能力也是出奇的高呢,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端木家族的内定继承人了,真是了不起。”
侍女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道,“少尊如果娶了花嫁小姐为妃,就相当于是我们皇甫家族和端木家族未来族长的联姻呢,而且端木家族是祭灵一脉的,与端木家族联手,至少能好好打压一下以濮阳家族为首的灭灵一脉的嚣张气焰,我想尊主也一定非常乐见其成吧。”
苏泽皱了皱眉,什么祭灵、灭灵的,他一点都听不明白。不过托了这侍女的福,他总算知道,自己这副躯体的原主人是姓皇甫的,全名叫皇甫风音。
许是听见身后有人在说话,花嫁突然停止了弹奏,回头看了看,见是苏泽,忙站起身向他行礼。
苏泽觉得自己一直躲在暗处偷看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的行径,于是干脆大大方方走过去,伸手让她免礼。
花嫁端端正正地行了礼,安安静静退至一旁,老实本分的模样,与白天那个带着孩子们一起踢球的女孩判若两人。
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白天那个开朗跳脱的花嫁,苏泽心里酸溜溜地想。他约摸知道花嫁为什么会突然收敛起性子了,似乎自从知道自己是少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主动与他说过话,不仅她如此,其他孩子也都对他唯唯诺诺敬而远之。
苏泽突然有些明白这具躯体原主人的悲哀了,难怪尊主看见他与孩子们玩在一起时会如此欣慰,原来不是他性格孤僻不愿与人为伍,而是身在高位无人敢与他为伍,这样成长起来的孩子,实在太孤单寂寞了。
侍女不知什么时候悄悄退了下去,于是整个庭院,只剩下一轮明月,一方古琴,以及这相顾无言的两个孩子。
苏泽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花嫁原本低垂的长长的眼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她迟疑着抬眸看了苏泽一眼。
苏泽没法说话,也就放弃了与她语言交流,径自走到古琴前坐下,想随性地拨弄着玩,至少能发出一些声音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但是当他的视线落在古琴上时,却蓦地怔住了。
这架古琴非常眼熟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古琴不论是大小、颜色还是材质,都与他在言灵冢大殿上看到的那架古琴一模一样。
怎么现实中的东西也能乱入到他的幻境中来吗?他的幻觉究竟是有多强大?!苏泽不由对自己脑补的能耐佩服得五体投地。
花嫁见苏泽盯着古琴发呆,以为他不知道如何弹琴,于是默默走到苏泽的后侧方,执起他的手,引导着他拨动琴弦。
苏泽抬头看了看花嫁,花嫁依然是低眉顺目的模样,仿佛教他弹奏的人跟她毫不相干。
苏泽心里一乐,觉得花嫁这样明明要与他保持距离,却又不忍心这样冷落他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花嫁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原本想对他的傻笑视而不见的,但是这笑容实在太灿烂了,让她有些抵挡不住,只好低低说了一句:“别这样笑,您可是少尊呢。”别失了身份。当然这句潜台词她没有说出来。
苏泽越看她越觉得可爱,心想这小女娃实在太萌了,如果在现实中能遇上一个,他立马抱回去当妹妹养!
花嫁沉默了片刻,问道:“少尊,您为什么不肯说话呢?”
诶?苏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只听花嫁继续道:“我听长老说,您因为某件事情太过自责,所以封闭了自己,不愿再对别人说一句话,真的是这样吗?”
怎么,是不肯说话么,而不是不会说话?苏泽懵了。他张了张嘴巴,但是奇迹并没有出现。
他寻思着,如果不是声带的问题,那就是心理问题了,但是现在这具躯体的主人明明是他好吗,一个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大好青年,心理方面完全没有问题,为什么还是发不出声音呢?
花嫁在苏泽身旁半跪下身来,双手握住他的手,然后仰起头看着苏泽:“少尊,花嫁其实很愿意做您的朋友,但是花嫁不能做少妃,恳请少尊在选妃大典上不要选花嫁,可以吗?”
苏泽怔住了,这小女娃居然如此坦率直白地拒绝了他!
虽说她拒绝的是目前这具躯体的原主人,但是作为听到拒绝言辞的现主人,苏泽还是被狠狠地虐了一下。
老实说他并没有仔细考虑过在选妃大典上该选择谁做少妃的问题,毕竟他只是个暂时被摄入幻境的外来者,三日之后,他究竟还在不在这里都难说,谁会考虑那种伤脑筋的事情呢。
就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苏泽觉得,他随便挑一个长得顺眼的就可以了,或者听从那位侍女的建议,挑一个对皇甫家族有利的妃子也行。
以他目前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的眼光,还不至于恋童到真的想和自己的妃子行什么夫妻之礼,最多是把小妻子当做萌单少女般赏心悦目的小玩伴罢了。
但是此刻,花嫁如此严肃地恳求他,反而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开始认真地反省自己,之前对于选妃之事的态度是不是太过敷衍了一点,毕竟结婚对于女孩子来说,是一辈子的事情,像这样岁便匆匆嫁掉的话,万一以后遇到了别的心仪的男子,她该有多伤心难过呢。
可是……话说回来,就这么简简单单被拒绝掉,实在是太没面子了,苏泽觉得他有必要替原主人问一下原因,毕竟这么一来,这位被称为少尊的孩子就实在是太可怜了嘛!
苏泽直直地看着花嫁,将“为什么”三个字通过眼神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对方。
花嫁看懂了他的意思,垂下头低声道:“花嫁……不能嫁人的,花嫁如果嫁给了少尊,整个端木家族……会被灭族的。”
咦?苏泽瞪大了眼睛,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为什么花嫁嫁给了少尊,端木家族就会被灭族呢?这跟之前侍女所说的意思完全相反啊!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三)
陈希扬带着众人一口气跑到了通道的尽头,幸运的是,他们未再遇见什么可怕的怪物,但不幸的是,他们发现自己钻进了死胡同。
“怎么可能?!”纪玖摸了摸尽头被封死了的石壁,不可置信地说,“这条通道应该是通往寝殿的方向没错啊,怎么可能会被封死?”
陈希扬的脸色很难看,如果他们真的走错了方向,要退出去的话只能原路返回,万一遇到去而复返的鬼车,他没有自信还能像上一次一样全身而退。
李思考在石壁上东敲敲西碰碰,突然有一块地方发出了“扣扣”的声音。纪玖一听这声音便立即来了精神,重复敲了几次那块地方,一脸笃定地说:“这里是空心的!”
陈希扬点了点头:“看来这里有机关,应该是个活动墙。”
“只要是活动墙,就说明我们没有走错。”纪玖重拾信心,招呼李思考一起来摸索这活动墙的机关。
陈希扬觉得很累,便趁着纪玖和李思考忙活的时候,倚坐在一侧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渐渐的,他感觉到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腕微微有些发烫。他蓦地睁开眼睛,发现聂臻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与他并排而坐,一只手握住了他的伤患处,指尖发出淡淡的微光。
陈希扬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聂臻的道行很浅,居然还想着为他疗伤。
他想谢绝,聂臻却先一步按住了他:“别动。守守和苏泽都已经倒下了,我不希望你是第三个。”
陈希扬苦笑:“不是我打击你,你的这点灵力,对我来说作用不大。”
“虽然我的道行很低微,但能帮一点是一点。这地宫之中危机四伏,指不定什么时候又遇上妖魔鬼怪,现在你是我们唯一的保护神,若是你支撑不住倒下了,大家就都没有活路了。”
陈希扬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好吧,多谢你了。”
他的目光飘到了躺在地上的苏泽,眼神变得很无奈,这混小子为什么还不醒过来呢,难道真的要等到他与那个强大的墓主人对着干不可吗?
也许是聂臻的治愈术起了作用,陈希扬很顺利地排除杂念,进入了自己的神识领域,开始进行深度自愈。
一个人的神识领域,能够直观地反映出主人的身体及心理状况。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陈希扬的神识领域不像以往那样干净纯粹,许多白色的碎片在空中飘浮。这些碎片就是他体内被打散了的灵力,陈希扬叹了口气,耐心地修补那些碎片。
突然场景一换,眼前出现了自己所熟悉的那条鬼街。陈希扬呆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无意间跌入了自己的记忆深渊。
鬼街的尽头走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他们都穿着宽大的巫服,披着长发。
待他们走得近了,陈希扬才认出来,那成年男子便是他早已过世的父亲陈述,而那个孩子,则是小时候的自己。
陈述牵着儿子的手,缓步朝陈氏宗祠的方向走去,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陈希扬只有五六岁大,因为巫服过于宽大,他经常会被绊住脚,走着走着就开始不耐烦起来。
陈述注意到了陈希扬的情绪,低头看了看他,失笑道:“希扬,你以后可是要成为陈氏家主的人,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影响了自己的情绪哦。”
陈希扬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天真地问:“爹,陈氏家主是做什么的?”
“陈氏家主啊……”陈述顿了顿,似乎在苦恼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然后他笑了笑,“就是继承陈氏的家业,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巫觋,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陈希扬撇了撇嘴,对于“安分守己”四个字颇不以为然,但是最后一句话却引起了他的兴趣:“要等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爹也不知道呢。”陈述笑了笑,“反正当初你爷爷就是这么对爹说的。”
陈希扬不依不饶地问:“那爷爷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你爷爷……恐怕也不知道吧。”陈述耸了耸肩。
陈希扬露出一脸“你们真不靠谱”的表情,继续踢踢踏踏地往前走。
在守门女婢的恭迎之下,父子俩踏入了陈氏宗祠的门槛。
陈希扬还是第一次进入宗祠,对于宗祠内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睁大了眼睛东瞧瞧西望望,然后指着墙上其中一幅人物肖像兴奋地道:“爹,我看见爷爷了!”
陈述微笑着拍了拍陈希扬的脑袋:“希扬,忘记之前爹是怎么教你的了吗?”
陈希扬吐了吐舌头,跑到最中央那位祖宗的肖像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祷告了一番,然后认认真真地磕了几个头。
一位老妪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嘶哑着声音道:“您来了。”
陈述含笑朝她点了点头:“嬷嬷。”随即又提醒陈希扬:“希扬,叫嬷嬷。”
陈希扬好奇地打量了老妪一番,乖乖喊了声:“嬷嬷。”
老妪浑浊无神的眼眸在看见孩子的瞬间,变得温柔明亮了许多,但也许是她年纪太大了,布满沟壑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悲喜。
她打量了一番陈希扬,然后转向陈述,问道:“主人,陈氏宗祠向来只有家主才能进入。您此次将少主带来这里,难道……”
陈述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是啊,我是有这个意思。”
“可少主还太小……”
“我知道。但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嬷嬷。”
老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流下了眼泪。
陈述放柔了声音道:“嬷嬷,别难过,这是我们陈氏一族必将走向灭亡的命运,不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不是么,既然如此,我们就安于天命吧。”
老妪点了点头,抹干了眼泪。
陈述摸了摸陈希扬柔软的头发,又道:“嬷嬷,我时日无多,但希扬还太小,很多事情,我即便现在告诉他,他也不会理解。到时候,还请嬷嬷多多提点他。”
老妪已经收拾好悲痛的心情,正色道:“主人请吩咐。”
“我们陈氏一族之所以避居南方,是为了遵循那个使命的指引,在此等候一个重要的人,这您是知道的。”
老妪点了点头:“是。”
“但是那个人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会在何时何地出现,我们一概不知。这么多年来,陈氏家主换了一代又一代,却始终未见那人出现,我想,也许在我有生之年,是无法遇到那个人了,这个使命必须由希扬去继承,所以……”
老妪点头道:“我明白主人的意思了。少主继承家主之位后,我会时时提点他,请他切勿忘记陈氏一族的使命。”
陈希扬缓缓睁开眼睛,晃了晃神,发现自己依然身处阴森幽暗的古墓。
他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重新睁开,眼眸中残留的悲伤已经一点一点不着痕迹地褪了下去。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父亲长什么模样了。没想到,原来记忆一直都在那里,只是他不曾去触碰罢了。
很快他留意到记忆中父亲与嬷嬷的那次短暂的谈话,当时他年纪太小,长辈们交谈的事情,他听过也就忘了,所以并未深思,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发现里面疑点重重。
第一,那个使命是什么?自始至终,没有人解答过这个问题。
第二,需要等候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连父辈都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又如何保证不会错过?
第三,下达使命的人是谁,为什么说避居南方是遵循使命的指引,难道说陈氏一族从一开始就明确知道要等候的那个人会在南方出现?
第四,使命中说的是“等候”,而非“寻找”,所以陈氏一族一直十分安分地隐居在鬼街,看起来似乎非常被动,但若认真推敲起来,仿佛是在等待那个人主动找上门。
第五,最重要的一点,嬷嬷似乎知道事情的始末,父亲的言语半遮半掩,嬷嬷却能心领神会,若不是对整件事情了如指掌,是不可能达到这样的默契度的。
想到此处,陈希扬抿了抿唇,心里盘算着,等回到鬼街之后,他必须再去一趟陈氏宗祠,找嬷嬷好好问清楚。
耳边传来了“轰隆隆”的摩擦声,聂臻欣喜道:“太好了,他们把活动门打开了。”
陈希扬抬头,果然看见纪玖和李思考两人合力将活动门推开了一条宽宽的缝,正好能容一人通过。
李思考看着他们师徒二人的劳动成果,又开始拍马屁:“师傅,你真聪明,你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把这活动墙推开的?我怎么也看不明白。”
纪玖拍了拍手上的灰,显得很是得意:“其实这活动墙的开启原理跟自来石差不多,只要参透了这一点,打开就很容易了。”
李思考继续巴结:“师傅,你真是知识渊博神通广大,这绝技你一定要教我!”
“乖徒儿,”纪玖伸手拍了拍李思考的头顶,“只要你忠心不二地跟着为师,为师自然会把看家本领交给你的。”
陈希扬围观至此,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们:“我们说你们两个,老说人家任庭守和聂臻腻歪,你们自己也差不多一点好么?”
师徒俩不约而同地横眉冷对异口同声:“我们师徒感情深厚,关你鸟事啊?”
陈希扬淡淡道:“的确不关我的事,但是我想问,我们现在可以走了么?如果再晚一点的话,恐怕鬼车就要追回来了。”
师徒二人一听到“鬼车”的名字,吓得就要钻门缝里去。
陈希扬一把扯住了李思考的后腿。
李思考惊悚地回头看他:“你干嘛?”
“别忘了带上病患。”陈希扬说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苏泽。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四)
苏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花嫁嫁给少尊,会给端木家族带来灾难呢?
这个问题花嫁不愿意回答,他也就无从得知。
等捱到天蒙蒙亮的时候,苏泽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彻夜未眠,平白失去了一次回归现实的大好机会。
但是他只是小小后悔了一下,便又立即安慰自己,既然还有未解的谜团等着他,怎么也要等解开了谜团才能安心,就算是做梦,也要把梦的剧情做完整才有意义不是么。
这般想着,他神色泰然地下了床,神色泰然地让侍女为他更衣,神色泰然地享用着仆人们送上来的早膳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少尊这个角色。
吃过早膳之后,他想去找尊主了解情况,但又不知道尊主在哪里,对着侍女比划了很久也不得要领。
侍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取来纸笔,道:“少尊,您还是用笔吧,以前不都是用笔的么?”
苏泽看着面前的纸笔,表情很悲催,他不是没有想过用纸笔,但是这个幻境中使用的文字完全属于陌生的文字体系,他能看懂,但不代表他能写出来啊,这种情况就好比现在中国内地的孩子,基本能看懂繁体字,却完全不会写是一个道理。
然而当他落笔之时,奇迹出现了,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写出了那种陌生的字体!
看着自己写出那一手漂亮的字,他内心的惊骇犹如一百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果然是以他为主人公创造出来的完美幻境么,身份高贵待遇从优不说,居然还开了外挂一路金手指戳到底啊有木有!
“原来是想见尊主了。”侍女看了看他写下的那句话,笑了一下,说:“尊主此刻应该会在万花谷中赏花,少尊请随奴婢来。”
万花谷……这名字好恶俗,好像是从哪个武侠小说里面穿越过来的一样。苏泽一边默默吐槽,一边被侍女牵起了手带出寝殿。
绕过回廊之后,苏泽惊呆了。
原本一直住在殿内,他还没觉得什么,此刻走出殿外,他才发现,所谓的“神木峰”,真的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高峰啊!
那远远近近绵延起伏的黛色山脉,那漂浮在山巅周围像棉花糖一样纯白柔软的云朵,那开枝散叶覆盖了整座宫殿顶端的巨型古木,以及那围绕着枝叶追逐嬉戏叫不出名儿的丽鸟,这一切都像是从画里面活过来的一般。
此刻的苏泽,就像是神话故事里误入仙境的凡人,望着眼前如真似幻的景色陷入了呆滞。
“少尊?”侍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疑惑地唤了他一声。
苏泽忙收回呆滞的表情,面色淡定地跟了上去。
他们进入了另外一座大殿,走进了长长的通道,其间仆从婢女川流不息,不论男女皆身着宽大衣袍,走起路来衣袂翻飞,恍若天界仙子。
他们见到苏泽,全都低眉顺眼得停下脚步,躬身向他行礼,等他经过之后,才继续自己的工作。
苏泽被这些人迷花了眼,目光在他们身上流连不去。
引路的侍女笑了起来:“这两日少尊看起来似乎比以往活泛了不少,想必是某家小姐出现之后,令少尊心情愉悦了?”
苏泽先是一怔,仔细咀嚼“某家小姐”四个字的意思,再看侍女眼中暧昧的笑意,才明白她指的是花嫁,不由脸上一阵尴尬。
天可怜见,他真的不是对小萝莉有邪恶念头的怪蜀黍啊!
眼前的通道越来越眼熟,苏泽正纳闷在哪里见到过,忽见前方大门敞开,守门的几个侍卫整齐划一地向苏泽行礼。
侍女抬了抬下巴,问道:“尊主在谷里么?”
“尊主在谷中赏花。”其中一名侍卫答了一句,又问:“需要通报么?”
“不必了,”侍女回头对少尊笑了笑,“尊主向来疼爱少尊,儿子想见父亲,何需通报如此分生。”
苏泽暗暗想,看来这名侍女在这神木峰上地位不低啊,听这说话的语气,俨然仆从婢女们的头儿。
侍卫听了她的话,连声称“是”,忙退到一旁。
苏泽跟着侍女一踏出门槛,立即傻眼了,心中又是一百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什么万花谷,明明就是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个害得任庭守被摄魂、陈希扬被重伤的邪恶花谷好么!
侍女察觉到苏泽的踌躇之色,问道:“少尊怎么了?”
这些花别看现在娇艳欲滴,枯萎之后都会变成会极富攻击性的骷髅战队的啊啊啊!!!
苏泽很想这样咆哮给她听,无奈他开不了口,眼底的恐惧之色又让侍女会错了意,只见侍女了然地笑了笑:“少尊是不是害羞了?没关系的,尊主脾气最好不过了,少尊难道还不了解么,有什么想对尊主说的,就尽管去吧。”
她一心认为苏泽是在害羞,于是使尽浑身解数拖着苏泽穿越花丛,朝那位端坐在麝香百合之下,闲情逸致地品着茶的尊主走去。
但是这一次,锋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苏泽环视那些花草,没有了诡异的感觉,也没有攻击力的倾向,像普通的花草一般随风摇曳,散发出清幽的香气。
他渐渐放松了下来。也许幻境都是展现出美好一面的吧,他如此自我安慰着。
“风音来了?”尊主看见这拉拉扯扯的主仆二人,忍俊不禁,朝苏泽招了招手:“怎么一脸不情愿的模样,谁招惹你了?”
侍女忙松了手,朝尊主福了福身,讪讪道:“少尊说想见尊主,奴婢便带他过来了。但是不知何故,少尊到了花谷又退怯了,所以……”
“所以你就强行将他拉过来了么?”
“奴婢该死。”
尊主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你且退下吧。”
侍女似乎知道尊主不会处罚她,偷偷冲苏泽眨了眨眼,便躬身退下了。
花谷中又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了。尊主示意苏泽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然后神色慵懒地轻啜一口茶,问道:“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苏泽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但随即他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出来的时候没有带纸笔,而这万花谷中明显不会专门为他准备纸笔。他有神地呆滞了。
尊主定定看他半晌,无奈地笑了一下:“还是不愿意开口吗?”
苏泽看了尊主一眼,为什么尊主也问他类似的问题呢?看来风音不说话,真的是主观意识的问题了,只是苦逼了他这个冒牌货,cos沉默的羔羊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啊喂!
然而尊主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竖起了耳朵:“风音,其实那次的事情,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严格说起来,我这个做父亲的,才更失责不是么?我低估了你的灵能力,又整日忙于公务,对你疏于管教,而你那个时侯才只有六岁,完全还是个孩子,孩子说话不知轻重,也不知会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所以,你只是无心之过罢了。”
这番话苏泽完全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小孩说话不知轻重,什么导致严重的后果,到底他说了什么话,导致了什么后果,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啊,他一点也不喜欢猜谜好么?!
偏偏他又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这番话不明不白听了一半,心里仿佛养着一只好奇的猫,拼命用爪子挠他的心肝。
老天爷仿佛听见了他心底的祈求,打算稍微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
这位尊主今日似乎很有谈兴,见苏泽不给任何反应,也不恼怒,继续自顾自地道:“风音,我们皇甫家族,是言灵一脉唯一留存下来的族人,若要论起人脉势力,我们甚至比低调的预灵一脉还要人单势薄,但是祭灵、灭灵、预灵三脉却唯我皇甫家族马首是瞻,并非真心对我们臣服,而是因为我们的灵能力凌驾于他们之上,我们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他们不得不对我们臣服。
“但是曜神是公平的,他既赋予了我们如此强大的灵能力,也便给予了我们诸多束缚,我们的灵能力,一生只能使用五次,每使用一次,发色便会褪一层色。如果我们的发色变成了银白色,说明我们的生命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
尊主说着,伸出手去,有些怜惜地摸了摸苏泽在阳光下微微有些泛黄的头发:“所以风音,皇甫家族的人,轻易不得使用灵能力,我们在对别人造成伤害的同时,也是在缩减自己的寿命所以,你已经为你的过失付出了代价。也许你觉得这样的代价并不对等,但你毕竟是言灵一族的继承人,是曜神遗留在这九玄大陆上的代言人,你有更加重要的使命要去完成,你明白么?”
苏泽听到此处,总算是听出一些眉目来了。想必是风音拥有极其强大的言灵能力,简单一句话就能变为现实,六岁那年他因为说话不慎而导致了一场比较严重的灾难,他因此而内疚万分,害怕自己再次犯下同样的过错,所以坚决不肯再开口说话。
但是后来尊者提到的什么九玄大陆的代言人,又让他听不明白了,代言人是什么意思?跟曜神又是什么关系?这个世界难道真的有神明的存在?这也太玄乎了!
第四章 七星山地宫(十五)
苏泽听尊主单方面解惑了半晌,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想了想,跑去一旁捡了一根树枝,打算在地上画字。
尊主似乎看穿了他的用意,将一副笔砚推到他面前:“你是想用这个吗?”
苏泽傻眼,这东西他从哪里变出来的?刚才明明没看见来着。但是他管不了这些了,自从进入这个幻境之后,遇到的不科学的事情多了去了,他已经学会选择性忽略了。
他拿起笔,斟酌了一下,写道:“选妃大典可以取消吗?”
尊主似乎没有料到他一落笔就问这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端木、濮阳、空桐这三家的小姐,你都看不上眼吗?”
苏泽忙摇头,写道:“我还太小,现在选妃会不会太早?”
“原来是顾虑这个。”尊主笑了笑,“风音,你知道为父是几岁选妃的吗?”
苏泽露出疑惑的表情。
尊主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岁?这是苏泽第一个反应,随即摇了摇头,眼前这位尊主就算现在看上去也绝对没有五十岁这么老啊。难道是……五岁??
尊主见苏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点头笑道:“不必怀疑,我就是在五岁那年举行选妃大典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风音,千百年来,我皇甫家族一直人丁寥落,尤其继承了尊主之位的人,一生只能养育一个子嗣。所以尊主的婚配与子嗣非常重要,越早定下来,就越能稳定人心。
“其实关于你选妃的事情,几年前就有长老提过了,但是我看你性情孤僻,似乎不愿与人交往,便暂时压了下来。此次濮阳长老当着诸位长老的面再次提及此事,如果为父再推却,难免人心浮动,所以为父便替你应了下来,希望你能理解。”
苏泽算是听明白了,这一次选妃,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否则他就辜负了尊主的期望,辜负了天下人的期望,顿时感到亚历山大。
他想了想,又提笔试探着问道:“父亲希望我选择哪个家族的小姐为妃?”
尊主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是繁茜么?”
繁茜便是风音身边那位贴身侍女的名字。
苏泽知道这种事情瞒不过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