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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一双眼睛给哭坏了,看什么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于是,她便干脆将府中一切事务都丢给了长子雪祈,自己搬回老家静养去了。
    偶尔雪祈回去探望她的时候,她除了关心雪祈的身体之外,便是叨念自己那不成器的小儿子,盼着他哪一日良心发现能回来看看母亲。
    雪烙走到门口,正好望见母亲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走下马车。他忙走过去替下一名丫鬟,亲自搀起母亲的手臂,学着雪祈的语气,低低唤了一声“母亲”。
    空桐夫人脚步微顿,眉心蹙了蹙,似乎有些疑惑,涣散的目光在雪烙脸上扫了扫,不确定地道:“雪祈?”
    “是,母亲。”雪烙谨慎地应了一句。
    疑虑在她眉间滞留了一会,便又散开。她一边由雪烙搀扶着迈入门去,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雪祈啊,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事先跟娘知会一声。”
    雪烙沉默不语,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只听空桐夫人又道:“娘知道你长大了,凡事自有主张,也不是个会随意胡来的性子,娘这也不是在怪你,只是……亲事定得如此匆忙,娘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只匆忙让人去买了些现成的见面礼,一会见了新媳妇儿,我都有些给不出手,只怕叫人看笑话,哎……”
    雪烙暗暗松了口气,强颜笑道:“母亲原来是在顾虑这个,您放宽心,絮儿是个懂事的姑娘,婆婆送的见面礼,不论是什么,她都一定喜欢。至于别人的想法……您是族长母亲,他们难道还敢笑话您么?”
    “话不能这么说,你虽是族长,但也要做好一族的表率,各种礼数都必须做到位,若是出了一点差错,我这做母亲的就更是难辞其咎了……”
    雪烙见她又要开始唠叨了,忙岔开话题道:“母亲,儿子知道了。您旅途奔波,身子必定乏了,儿子扶您去后院先歇一会,等新娘到了再来请您,好么?”
    空桐夫人也确实是路上颠簸累了,面带倦色地点了点头,雪烙便搀着她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之后,空桐夫人突然收住步子,问道:“雪祈,你弟弟回来了么?”
    雪烙心里缩了缩,故作平静地道:“雪烙他……还没回来。”
    “你成亲的事情,他知道么?”
    “我联系不上他,或许,他还不知道吧。”
    “哎,雪烙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空桐夫人捶了捶心口,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冥顽不灵的野小子。”
    雪烙张了张口,有些无措地道:“母亲……”
    “空桐族长成亲这么大的事儿,我一路上走来,听见周围的人都在谈论,我就不信那野小子会连一点风声都听不到。这么多年了,他不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也就算了,但你是他亲哥哥,从小不论什么事儿你都向着他、护着他,比我这个做娘的还要疼他。他就算再怎么讨厌这个家,但自己兄长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他好歹也赏个脸来道个喜吧?”
    母亲句句斥责,如同利箭一般刺在他的心窝上。他几乎要承受不住跪下身去,磕头请求母亲的原谅。但是他不能,因为现在站在母亲面前的,是懂事乖顺的雪祈,不是母亲口中的野小子雪烙。
    “母亲,”雪烙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哽咽着道,“雪烙会懂事的,他会回来看望您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空桐夫人听出他的声音在发颤,只当自己勾起了雪祈的伤心事,忙反过来安抚道:“雪祈,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娘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坏了你的心情。咱不提他了,啊?今日你要开开心心的,一会新娘子就到了,快,笑一个给娘看看。”
    空桐夫人说着,伸出枯瘦的双手,摸索着探向雪烙的脸庞。
    雪烙于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娘,我没事。您看,我不是笑了吗?您站累了,我还是扶您去歇着吧。”
    “好,我先去歇着,你也不必老顾着我,多招呼招呼那些客人,别怠慢了他们……”空桐夫人一边唠叨着,一边在雪烙的搀扶下,缓缓往后院走去。
    第四章 扑朔迷离(四)
    安顿好空桐夫人之后,雪烙一边走出后院门,一边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轻轻舒了口气。
    都说母亲是最熟悉自己孩子的人,就算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做母亲的也能一眼就分辨出来,更何况他和哥哥雪祈除了相貌一样,不论是性格还是喜好完全南辕北辙。
    所以要将雪祈的身份继续伪装下去,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瞒住母亲。雪烙曾想过干脆向母亲和盘托出一切,多一个人分担,也好减轻一点他的心理负担。但是一想到已经寡居多年的母亲要再度面临丧子之痛,他很担心母亲这一次还能不能撑过去。
    想来想去,他最终还是选择听从雪祈临终前的交代,连母亲也一起瞒住。
    为此,他在成亲的前几日,做的最多的便是凭借记忆模仿雪祈的一切,雪祈优雅从容的神色、淡而疏离的笑容、处变不惊的语调,甚至包括雪祈喜欢吃的东西,讨厌的动物,以及看向心爱女子时深情款款的眼神。
    几日来的刻苦训练,让他成功瞒过了空桐家族所有长老,甚至是府内不知内情的仆役。直到成亲之日母亲的到来,他知道,第一个大难关算是平安度过了。
    “大家都在询问新郎官哪儿去了,却没想到是在此处偷闲。”
    微凉的语调远远传来,雪烙抬头望去,只见一抹黑色身影自树上跃了下来,颀长而熟悉的身形,俊朗而淡漠的面容,以及望向自己时冷峭的眼神。
    “月……”雪烙心头猛跳,脱口唤出一个字,随即又咽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从容平和地行了礼:“原来是濮阳族长。”
    这第二个他最害怕面对的人,竟冷不丁撞进了他的视线,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但这里是后院,他是如何被放进来了?随即雪烙又了悟,凭月刹的身手,要想避开下人的视线潜进来,简直易如反掌。
    只听月刹开门见山地问道:“刚才为什么要撒谎?”
    “什么?”
    “你对空桐夫人说,联系不上雪烙,这不是谎言是什么?之前在珑山,不只我,很多人都亲眼看见你带着雪烙回去,难道你还不承认么?”
    雪烙先是一怔,随即眼中带了几分冷意:“没想到濮阳族长如此雅兴,竟喜欢藏在别人家的树上偷听家主人说话。”
    不料月刹却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讥讽而面露愧色,依然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雪烙:“我原本并不关心你们家的私事,你若不想回答,我也不会再追问。我此次冒昧潜入,只想问你一句,你……你真心喜欢那慕容家的小姐么?”
    雪烙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答道:“自然是喜欢的。”
    “撒谎!”月刹却似乎看出了什么破绽,很快否定了他的回答。
    “我为什么要撒谎?”雪烙抬眸反问。
    月刹上前两步,定定看着他:“如果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为什么在回答我的问题前要先沉默?沉默,就说明你的内心在摇摆不定!”
    雪烙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搅得有些心绪不宁,脸上却强作镇定,笑道:“我沉默,是因为我在犹豫,究竟是实话实说,还是委婉地拒绝。”
    月刹眉心跳了跳:“委婉地……拒绝?”
    雪烙扬起嘴角笑了笑:“雪祈又非顽石,怎会觉察不出濮阳族长的心意,只不过……毕竟男女有别,雪祈喜欢的是女子,对男子……却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此话一出,立即将月刹刺得脸色苍白。只见他身子轻轻晃了几下,向后退了几步,失神地看了他片刻,然后一点一点泛起笑意,苦涩得令人心头泛酸。
    他一手按住了眼睛,自言自语道:“是啊,我的确是在自作多情。即便知道自己只是一厢情愿,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非要听到……非要听到你亲口拒绝我……哈哈……”
    他说着,紧紧捂住即将流出眼泪的双眼,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将你藏在心底这么多年,原本以为再也不可能遇见你了,老天爷却又让我在濒死之际看见了你的面容……明明如此相似的容貌,却不是同一个人,老天爷居然跟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给了我希望,却又让我更加绝望……”
    “月刹……”雪烙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月刹自顾自地继续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被你身上特殊的气质所吸引,明明是个平易近人的性子,却又寡淡疏离地让人不敢轻易靠近。我一直处在忐忑之中,只知你叫阿雪,却不知你的全名,想开口询问却又担心自己鲁莽冒昧,就这样犹豫不决、踌躇不定,最后眼睁睁看着你离我而去。
    “第二次看见你,你性格开朗、热情似火,明明有着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却不再是我多年来魂牵梦萦的清柔如水的阿雪。我开始对自己的感情产生怀疑,但最后我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只要你觉得这样的生活能让你更加轻松快乐,我便愿意接受这样的你,陪着你永远过着单纯快乐的日子。
    “但事实证明,我又犯了一次大错。那一天夜幕之下,你从远处缓步走来,你低柔的声音、平和的笑容,以及那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清绝身姿,瞬间又与我心底深处的那个人影重叠了起来。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认错了人,送错了信物,付错了真情……”
    “别说了!”雪烙听得心绪激荡,强忍住满眼的泪水,背过身去疾声喝止。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坏了大事。
    月刹却毫无所觉得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我便日日活在后悔与愧疚之中。我恨老天爷戏耍了我一次又一次,更恨自己无法鼓起勇气承担自己的过失。我怀着愧疚之心回绝了雪烙,我让一个从来不知愁滋味的明朗少年因为我而伤心难过,我被人所负,却又负了别人……”
    “别再说了!”雪烙忍不住大声嘶吼,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一旦决了堤便倾泻而下。他掩面无声地痛哭,多日来承受了各种压力却始终紧绷着神经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他,这一刻终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雪烙如此反应,倒让月刹吓了一跳。他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雪烙半晌,见他哭得肝肠寸断,却又痛苦压抑,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雪祈,你为什么哭?这几日你举止反常,我便猜你心中必定藏了事,你若有什么难处,大可说出来,我们想办法一起解决,好不好?”
    雪烙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有苦说不出。
    月刹看在眼里,心中更是难以割舍,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低头压上雪烙的唇,火热的舌瞬间探入,似安抚又似侵略,时而温柔时而霸道,顷刻间便夺去了雪烙的心魂。
    雪烙初时毫无防备,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早已无力抵抗。再加上此刻正是他最为脆弱的时候,几乎不需要月刹如何诱惑,他便早已心旌摇曳,全身酥软,难以自持。
    雪烙情不自禁的回应,对月刹来说不啻为一道最强力的兴奋剂。一来他可以肯定,眼前之人绝不像他自己所说的对男子毫无感觉,他甚至可能对自己也抱着同样的情感;二来,对方略显生涩的反应也说明他在情事上的经验几乎为零,这大大满足了月刹在情感上的占有欲。
    但就在月刹想进一步深入时,雪烙却突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惊慌失措地推开月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走开。”
    “……雪祈?”月刹有些愣神得看着他。
    此时的雪烙泪眼迷离,脸上还残留着尚未褪去的,发出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喑哑的诱惑,刺激得月刹内心的越发高昂,根本不想就此停下来。
    雪烙见月刹又要走近,立即向后退了几步,厉声道:“我不想再看见你,你滚!”
    月刹望着他的目光不再冷峭,取而代之的,是怜惜与苦涩。
    他沉默了半晌,才渐渐恢复理智,低声道:“我明白了。你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不会再逼你。就算……就算你要娶慕容絮儿为妻,我也绝不会在你的婚宴上捣乱。但是雪祈,如果哪一天你觉得累了,想离开禁锢着你的这个牢笼了,你一定要记得,我会一直在你身后不远的地方等着你,只要你愿意回头。”
    说罢,月刹转过身去,一步步走向院墙。迎面而来的寒风拂起他的发丝,卷起他的黑衫袖袍,衬得他整的背影更加寂寥。
    “今日的喜宴,我不便出席,但贺礼一定会到。祝你们……罢了。”他纵身跃出院墙,徒留一声叹息随风而散。
    雪烙渐渐止住了眼泪,神色忡怔地望着月刹消失的方向,半晌没能挪动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一路寻来的管家终于找到了雪烙,见他神色不对,担忧地唤道:“少爷,少爷?”
    雪烙回过神来,狼狈地抹了抹眼泪,心中有些忐忑,生怕管家看出了什么蹊跷。
    却见管家叹了口气,一边帮着雪烙整理仪容,一边低声道,“雪祈少爷走得突然,我们这几个常跟着他的老人,每每想起他的好,也都忍不住偷偷掉眼泪,更何况是少爷您……但今日毕竟是少爷的大喜日子,客人们都在外头等着呢,再过不久,迎亲的轿子也要到了,少爷您这副模样可不行,被人瞧见了难免会被说些不三不四的闲话。”
    雪烙听了他这番话,默默点了点头,待擦干眼泪之后,做了几次深呼吸,极力想让自己恢复正常。
    此时有丫鬟小步奔过来道:“少爷,听说新娘就快到门口啦!”
    雪烙背对着两人,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度转身时,又恢复了雪祈惯有的冷静自持的模样。他点了点头,微笑道:“我这就出去。”
    第四章 扑朔迷离(五)
    月刹果然说到做到,这天晚上,一直到两位新人拜完天地入了洞房,他都没有再出现过。
    雪烙掀了慕容絮儿的喜帕,又与她喝了交杯酒,才终于将喜婆丫鬟们打发出去。
    在只剩下两人的屋子里,雪烙和絮儿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垂着眼眸没有再说话,原本喜气热闹的洞房,渐渐冷凝了下来,连桌台上火焰跳跃的红烛,此刻看来都是如此讽刺。
    静默了半晌之后,雪烙才低低开口道:“她们应当是走远了。”
    絮儿垂眸“嗯”了一声。
    雪烙躬身向她作了一揖:“日后,要委屈嫂嫂了。”
    絮儿抬眸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是我委屈了你才对。”她说着,自袖袍中取出藏匿已久的雪祈的灵牌,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桌台上,双手合十拜了一拜,继续道,“当初若不是我执意要结这冥婚,你也不必陪着我演这出戏。”
    “嫂嫂哪里的话,”雪烙忙道,“嫂嫂对哥哥坚贞不渝的情意,让我十分感动。我原本便是顶替了哥哥的身份活下去的,嫂嫂愿意履行婚约,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免去了被人质疑的窘况,我要感谢嫂嫂才是。”
    絮儿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感谢我,但日后你遇到了心仪的姑娘,却不能明媒正娶地与她做结发夫妇,只怕就会对今日的决定遗憾终身了。”
    雪烙苦笑了一下:“自从答应哥哥的那一刻起,我便做好了抛却自己所有过往的觉悟。日后我会认真扮演好一族之长的身份,至于情爱之事……我不会再考虑了。”
    絮儿听出了雪烙话语中自暴自弃的意味,她细细看了雪烙一眼,迟疑地道:“雪烙,你是不是……”随即她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界了,忙又住了口。
    雪烙又换上了淡淡的笑容:“嫂嫂折腾一天了,一定累坏了,早些歇息吧,雪烙就不打扰了。”
    絮儿看着他带上房门退了出去,忡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一旁空桐雪祈的灵位上,面露悲色,喃喃自语:“雪祈,你看到了么,雪烙那副模样,真是越来越像你了,就连我这个知晓内情的人,有时候都忍不住在想,是不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了。”
    她说着,取过灵牌,紧紧搂在怀中,脸上缓缓淌下泪水:“雪祈,我终于嫁给你了,虽然还是晚了你一步。不过没有关系,从今往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雪烙退出婚房之后,便离开围廊,信步来到庭院中。
    为避免人多口杂,他事先让管家将所有下人都遣了出去,如今整个院子十分安静空旷,只有夜空中一轮明月,静静地注视着他。
    雪烙抬起头,与那月亮对视了半晌,忽而自嘲地笑了笑:“心仪的姑娘?我还能有什么心仪的姑娘呢,我的一颗心,早就被某个混蛋给偷走了。不过这样也好,没有指望的事情,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付诸希望,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虽然这般自我安慰着,但雪烙的心里仍是觉得空落落的。他在院子里四处走了走,仍是无法排解心中烦闷,于是干脆脱去喜服,只穿了一件白色袍子,漫无目的地走了出去。
    刚走出府邸没几步,便瞥见一旁的角落里伏着一个黑影。
    他警觉地朝那个方向仔细瞧了瞧,突然睁大了眼睛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在婚宴上的月刹。
    此时的月刹如一滩烂泥般匍匐在门前的石狮子后面,怀中抱着一只空酒坛,时不时地将它举起来往嘴里倒,倒不出一滴酒之后,便皱起眉往坛子里瞧,仿佛不明白这酒坛为什么就空了。
    这个家伙,遵守诺言不去他婚宴上捣乱,却是一个人躲在这里把自己灌醉。雪烙从未见过月刹这般落魄的模样,此番看见他烂醉之后做出的幼稚行为,非但没有觉得好笑,反而心中苦涩难抑。
    他定定站在原地,几次举步欲前,却又生生顿住。
    耳边有两个声音交替出现,一个说:“我与哥哥一起设下的障眼法,困住自己,也困住了月刹,如今见他为情所困、为情所累,若是如此放任他不管,心中总是过意不去。”
    另一个说:“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抛弃雪烙的一切,就连着爱他的那颗心也一起抛掉,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能心软、不能怜悯、不能动摇,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
    天人交战了片刻之后,情感终究战胜了理智。他缓缓走到月刹面前,从他手中取过酒坛,柔声劝道:“已经没酒了,不要再看了。”
    月刹抬起头,眯起眼睛仔细盯着雪烙看了良久,才认出他来,大着舌头结结巴巴地道:“雪……雪祈,你终于……终于拜完堂了吗?”
    雪烙双眸一黯,低声道:“是,拜完堂了。”
    “新娘子……是不是很……很漂亮?”
    “是,很漂亮。”
    月刹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却又像个执拗的孩子一般,不甘心地继续试探着问:“那你……那你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雪烙喉间哽咽,无法作答。
    月刹盯着他看,不依不挠地追问:“雪祈,你究竟喜欢她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雪烙咬了咬唇,答道:“我自然是……更加喜欢自己的妻子。”
    “你撒谎!”月刹的目光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声音也大了起来,“你撒谎,你明明心里是喜欢我的,你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雪烙被他说中了心事,有些狼狈地撇过脸去。
    月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捧住雪烙的脸,强行扳过来让他面对自己。“看着我,”月刹低声呢喃,因为醉酒而变得低哑的嗓音,此刻听起来显得无比魅惑,“看着我,雪祈,跟我说实话,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雪烙话未出口,便觉眼前一黑,月刹已经低头覆住了他的双唇,浓郁的酒香味扑面而来,顷刻间涌入他的口鼻,充斥着他的脑颅。
    随着唇瓣那柔软的碾压、侵略一步步深入,他整个大脑思维的运转逐渐趋缓、迟钝,直至滞塞不能动。
    身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回应的,又是什么时候被月刹压倒在石壁上的,他完全不记得了。所有的理智在顷刻间全都被抽光,他知道这样不行,但是全身的细胞都在渴望、在战栗,让他欲拒还迎,身不由己。
    月刹带着酒味的唇舌在他口中恣意翻搅了一阵之后,开始舔他的眉眼、他的鼻尖、他的下巴和耳垂,然后摸索着舔上了他的脖颈,再一路往下,吻住了他的肩窝和锁骨。
    雪烙被撩拨地差点叫出声,残留的一丝理智让他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强行将涌至喉间的细碎呻吟咽回去。
    此时月刹已经开始解他的衣衫了,动作粗鲁又迫不及待,实在解不开就干脆强行扯断,原本便有些单薄的衣衫便哗啦一下被撕开一片,露出左边白皙的肩臂。
    突如其来的凉意终于让雪烙拉回了一点理智。他努力睁大眼睛,视线终于又渐渐清晰了起来青黛色的夜空,皎洁的弯月,空寂的街道,凹凸不平的石壁,影影绰绰的草木,以及压在自己身前,满身欲火如野兽般舐舔着他每一寸肌肤的月刹。
    虽然此刻夜深人静,整条街上除了他与月刹两人,再看不见半个人影,但雪烙一想到自己竟在新婚之夜躲在空桐府邸大门之外做出如此放浪的行为,他便羞愧得无地自容。
    “放开……月刹,放开我……”他惊惶失措地开始推拒,但已经被冲昏了头的月刹根本不容他拒绝,一边用蛮力禁锢住他的双手,一边转动舌尖继续吸吮着他袒露的肌肤,一路下滑直至含住了他胸前的红蕊。
    “啊!”突如其来的炙热,强烈刺激着他每一个敏感的细胞,让他再也忍耐不住,脱口惊呼出声。随即他被自己吓得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咬住下唇,不敢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但是这一声惊呼,听在月刹耳中不啻为一剂猛烈的催情药,刺激得他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叫嚣,身下呼之欲出,手上动作越发粗鲁,唇齿间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舐舔变成了噬咬,仿佛恨不能将雪烙整个拆骨入腹,吞下肚去。
    不消片刻,雪烙上半身衣衫已被褪尽,光洁的后背抵在冰凉而粗砺的石壁上,每一次摩擦都引起阵阵火辣辣的疼痛,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自我折磨的快意。
    就在雪烙恍惚的瞬间,月刹不知何时已经跪下身去,张口含住了他坚挺的。
    雪烙猛地抽了口凉气,只觉一阵激灵漫过全身,随即双腿开始瘫软,他根本来不及攀住什么,整个身子便贴着石壁向下滑去,全身酥麻无力,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任由月刹为所欲为。
    月刹含着他的,极力讨好地吞吐吸吮,撩拨逐渐频繁深入,快意一波接着一波席卷而来,冲刷着雪烙所剩无几的理智,让他兴奋到几乎窒息。
    月刹不经意抬眸的瞬间,望见雪烙那被染成了绯红色的诱人双唇,禁不住又倾身去吻他的唇,口中津液推换,水靡之声切切,两人都兴奋到了极致。
    就在雪烙被一阵阵快感抛上云端,恍惚迷醉不知身在何处时,后庭突然被炙热的硬物顶入,撕裂般的疼痛令他猛地从云端跌落至泥潭。
    他开始挣扎着大声呼叫,但是那硬物却丝毫不给他喘息退缩的机会,一鼓作气刺了进去。
    “……!”巨大的痛楚超出了他心理负荷的界限,让他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月刹喘着粗气,在他体内停顿了一下,似乎也在极力适应他那从未被染指过的狭窄幽穴。他揉着雪烙的发丝,在他耳边低声安抚道:“别怕,我轻轻地,别怕……”
    他越是安抚,雪烙便越是恐惧,闭着眼睛低泣着求饶:“出去,快出去……”
    但是月刹恍若未闻,他停顿了片刻之后,便开始挺身抽动,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逐渐激烈,逐渐疯狂,直到最后几乎失去了控制。
    “雪祈,雪祈……”破碎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雪烙睁大了眼睛望着月空,微启的双唇无声地喘息着,两行泪水自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
    第四章 扑朔迷离(六)
    雪烙不知道自己中途晕过去几次,当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天空已经蒙蒙亮了。
    夜露深重,他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再加上被月刹无节制地折腾了一夜,下身撕裂般的痛楚一阵接着一阵,疼得他直冒冷汗。
    他尝试着动了动身子,但是全身像被拆了骨架一般,丝毫动弹不得。他歪了歪头,看见月刹倒在一旁睡得很沉,宿醉加上一夜缠绵,早已使他筋疲力尽,此刻是必定不会醒过来了。
    雪烙正自苦恼间,肩头突然一暖,一件白色绒裘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头去看,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一身素衣的慕容絮儿,一瞬间,羞耻感袭上心头,让他低下头去,不敢再面对絮儿的目光。
    絮儿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将绒裘把雪烙的身子紧紧裹住,柔声道:“我昨晚睡得不沉,见你书房没人,猜你一夜未归,所以打算出来寻你……”
    她说着,看了月刹一眼,面色有些尴尬,顿了一顿,才接着道:“雪烙,地上太凉,再这样下去会受寒,而且天快亮了,被人看见也不好,我先扶你回去,好么?”
    雪烙点了点头,絮儿到底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未刨根问底,这让他心中十分感激。
    他搭着絮儿的手,咬牙勉强站起身来,然后望向一旁依然无知无觉睡着的月刹。
    絮儿看出了他心中的顾虑,于是道:“我先扶你进去,一会我再让管家带几个小厮把濮阳族长抬进客房里去,就说……就说他昨晚喝得不省人事,在我们空桐府外露宿了一夜。至于其它的,我让小厮们禁口不提便是了。”
    雪烙这才放了心,对絮儿道了声谢,便由着絮儿将他扶回了卧房。
    为防止下人闲话,絮儿亲自伺候着雪烙沐浴净身,又要亲自为他上药。
    雪烙初时还有些不习惯,絮儿便板着脸道:“我虽比你小了两岁,但既然你唤我一声‘嫂嫂’,我便应尽到嫂嫂的责任,俗话说‘长嫂如母’,母亲为儿子上药,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雪烙被她一本正经的说辞搞得哭笑不得,但想到若不是絮儿帮忙,他也无法将这件丑事遮掩过去,只得红着脸放低了姿态道:“那就……有劳嫂嫂了。”
    絮儿于是掀开被子,检查他身上的伤势,当看到他满身的淤痕,以及私处仍在流血的伤口时,忍不住掉了眼泪,愤愤道:“那个濮阳月刹,实在欺人太甚,等他醒来之后,我定不饶他!”
    “别啊!”雪烙赶紧抓住絮儿的手,“嫂嫂,这件事,切莫再提。”
    絮儿睁大眼睛看着雪烙:“他这样欺负你,难道你就这么算了?”
    雪烙垂下眼眸低声道:“他喝醉了,神志不清,但是我没有醉……与他计较这件事,无异于自取其辱。”
    絮儿微怔了怔,蹲下身看着他:“雪烙,你实话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喜欢他?”
    雪烙沉默了片刻,道:“我是不是喜欢他,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正如他是不是喜欢哥哥,也已经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了。”
    絮儿惊了一下:“他喜欢雪祈?”顿了顿又问,“雪祈知道吗?”
    “我不知道。”雪烙摇了摇头,“不过看哥哥对待他的态度,应当是对他无意的。哥哥心里只有嫂嫂一人,嫂嫂不必担心。”
    絮儿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说得对,雪祈从来不会撒谎骗人,至少从来没有对我撒过谎,我应该相信他的。”
    此时管家在外敲门,禀道:“少爷,少夫人,濮阳族长已经醒了,但情绪有些不稳定,闹着要见少爷。”
    雪烙眼中闪过惊慌之色。絮儿一边伸手按住雪烙,示意他沉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