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茵醒来时想要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眼睛被蒙着,什么也瞧不见。
她试着动弹身体,不出所料,只有小腿还能翘起来。她应该是被固定在了一张椅子上,两只手的手腕都跟椅把绑在一块儿,胸口和腰都用绳子和椅背捆在一起,大腿也给勒在了椅板上。除此之外,她的嘴也被胶布严严实实地封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捆绑得这么结实仔细,多半是没有自信能够制服她。对方很可能是个女人。这样判断完,乔茵悄悄松了口气。只要不是Declan Garcia,她就不至于那么紧张。这时她听见前方不远处响起“吱吱”的动静,像是生锈的铁门门板在摩擦水泥地面。她下意识地循着声音抬了头。
“你醒咗?”一个陌生的女声从那个方向传来,伴着铁门“吱吱”合上的声响,略显疲惫,“你肚唔肚饿,我买咗嘢俾你食。”
这个女人说的是粤语,还带着点儿乡下的口音。乔茵不确定她是不是在对自己说话,因此一时没吭声,等待了差不多十秒,确认没有人回应她,才摇了摇头。
对方走到了她跟前,动手撕她嘴上的胶布。女人的手法很不熟练,抠弄了好几下才揭开胶布的边缘,似乎不想弄疼乔茵,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撕得很慢,却不知道这样反而更痛。乔茵感觉得到她手指上的厚茧,应该是常年劳动生出来的。
忍着痛不作声,等对方彻底把胶布撕下来了,乔茵才张了张嘴用干哑的嗓子发声:“谢谢,我不饿。”
“先吃点东西吧。”女人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窸窸窣窣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拆了包装纸举到乔茵嘴边,轻轻碰了碰她的嘴唇。乔茵觉得对方情绪还算稳定,这种时候最好不要激怒她,因此张开嘴小心地咬了一口,吃进嘴里才尝出是肉松饼的味道。
女人喂她吃了六个肉松饼,然后又打开一罐椰奶,插了吸管给乔茵喝。
等到乔茵喝够了,女人终于把椰奶拿开,“刺啦”一声准备剪下一截胶布。赶在她再把自己的嘴封住之前,乔茵开了口问她:“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剪胶布的动作顿住,对方久久没有出声。四周很是安静,乔茵尽可能耐心地等待,足足等了半分钟,才听女人再次开腔,语气平静得瘆人:“已经八年了,没有人再关注了。”
这句话来得有些没头没脑,乍一听真不像是给乔茵的回答。但乔茵想了想,还是从中找到了一定的逻辑。“你跟我没有过节,”她尝试性地判断,“也跟我家里人没有过节。”说完这些,她刻意停顿了一会儿,见女人没有反驳,才继续大胆地猜测:“我是个律师。你是不是需要帮忙?我能帮你吗?”
“我试过了。”这次对方回应得很快,只口吻依然同刚才一样平淡无波,“你们帮不了我的。”
这样的答案已经肯定了乔茵的猜测。这个女人对乔茵没有敌意,甚至还买了食物给她吃,这就能证明她并不是要打击报复她。乔茵肯定这个女人一定在什么案子中遭受了不幸,而她没有得到应得的司法救助。
因此乔茵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来动摇她,可远远传来的抽泣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呜……妈妈……”
那是小孩子的嗓音,似乎隔着一道墙或者一扇门,听起来有些闷。起先还是隐隐的抽泣,当乔茵静下来想要听清楚的时候,就赫然变成了嚎啕大哭:“呜哇——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乔茵跟前的女人腾地站了起来,似乎还碰到了脚边的什么东西。乔茵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里还会有小孩子的,她听到女人匆匆剪下了胶布,赶紧开口问:“还有小孩子在?”
女人没有回答她,而是用胶布封住了她的嘴,脚步匆忙地走向了声源处。
又是铁门“吱呀”打开的声音,孩子的哭声霎时间变大了,哭得愈发撕心裂肺:“爸爸、爸爸救我……妈妈救我……”
乔茵意识到铁门后头可能有个房间,孩子就被关在里头。“咯吱”几声过去,门关上以后,孩子的哭声又变小了。隐隐有女人安抚哄劝的声音在门背后响起,乔茵安静地听着,心尖发凉。
那孩子显然不是这个女人的孩子。他很可能也是被绑架过来的。这就推翻了乔茵一开始的猜测——这个女人并不是要通过乔茵再得到司法救助。她绑架特定的人质,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不像是人口拐卖。那绑架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严聪还在问询室里第三次听他的前妻任惠芝叙述案发经过。
已经是凌晨三点,任惠芝一双眼睛哭得肿得像核桃,两眼布满了血丝,强撑着将一段内容差不多的话不断重复:“就在今天下午……四点左右……我把他从幼儿园接回来,跟平时一样带他去公园玩……我想去厕所,就带着他一起……只不过是关着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就不见了……”
她说到这里,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又溢了出来,啪嗒啪嗒砸碎在面前的桌子上。
“我们去那个公厕检查过了。”严聪抽了张纸巾塞给她,没有去看她的脸, “厕所里一共有四排隔间,你说过你进去的时候想找间干净的,所以四排都看过了,只有最靠角落的那个隔间关着门,应该是储放杂物的地方。”他皱着眉揉了揉鼻尖,尽全力克制着情绪,“在那之后你发现小溥不见,是先在厕所里面找,还是直接跑到了厕所外面找?”
任惠芝拿纸巾擦去了眼泪,也极力忍住哭声,仔细回想着回答:“我先在厕所里面看了一圈,还是只有角落里那个隔间关着门……然后我就跑出去找他。”
“我知道了。”摞好笔录,严聪起身,“很晚了,我先让人送你回去。等有消息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任惠芝却没有跟着起来。她坐在椅子上抬着头直勾勾地看着严聪的眼睛,眼泪还不停地往下掉,那眼神却好像可以把人看穿,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眼皮底下:“严聪,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想报复你们家,才把小溥绑走的?”
与她对视了几秒,严聪收回视线不去看她,只沉着嗓音交代:“你别想太多,回家好好休息。不然你身体垮了,孩子找回来了也没人照顾。”
不从正面回答,却已经成了最好的回答。任惠芝眉端一颤,泪水就跟决堤似的出来了。她霍地站起身,隔着张桌子就拿手捶打他,压着嗓门哭起来:“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你呢……怎么就嫁给了你呢!我早该想到的……你爸是市/委/书/记,你又是个做刑警的……麻烦迟早要找上门来……”她使劲捶着他,压抑着心头累积多年的痛苦,哭得嗓子都开始发哑,“你只顾着工作不顾家就算了……现在连儿子都被连累了……你让我怎么活……”
严聪合上眼,隐忍地蹙着眉,沉沉叹了口气。
“惠芝。”他屏息数十秒,最终还是拉开了她的手,“回家休息。我会把小溥找回来。”
十分钟后,他终于派人把情绪失控的任惠芝送回了家,自己则来到办公室,找到了还在电脑面前查找线索的肖杨。
“大白天能进女厕的,应该是个女人。她没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带走小溥,应该是先用药迷晕了孩子,带着他躲进角落的隔间里,等惠芝跑出去找孩子,才溜出来。”严聪边说着边来到肖杨身后,“乔律师那边怎么样?她同事说她下午没去律所,有没有可能是在律所附近就被带走了?”
“我看着她进去,就算她之后出来去了别的地方,也不可能是在律所附近被带走的。那是市中心,大白天要绑走一个人很困难,除非是熟人作案。”视线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肖杨飞快地浏览着网页上的信息,脸上神色如常,语气也十分平静,只有仔细听才能发觉他语速却比平时稍快,“社区的保安说晚上八点左右,看到过一个很像她的女人走进社区。当时还在停电,保安没看清她的脸,只觉得声音像她。”
海量的相关信息呈现在眼前,要找到有用的线索简直是大海捞针。肖杨握紧鼠标,两秒后松开了它,不再去看电脑屏幕,而是转头对上严聪的视线:“我们之前查过的案子和他们律所接过的案子没有交集,所以排除她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她最有可能在社区被带走。”
严聪点点头:“正好在停电,监控录像也拍不到。”他又看了眼桌面上摆着的那张A4纸,“没找到吗?纸上那段话。”
“一模一样的话使用频率太高,光是近两年内就在各个新闻报道里出现过三百次。”肖杨摇头,拿起那张纸,垂眼重新审视。这张A4纸是他从父母家取过来的,同样是用宋体五号打印的内容,头一段话和给严聪的那张纸内容一样,不同的是,A4纸底部又加上了这么一段话:“希望时间能冲淡悲伤和哀痛,逝者如斯,珍惜活着的人。”
肖杨捂住嘴盯着这段话沉吟了半晌,忽然放下了手,将手里的A4纸搁到一边。
“我们从头开始。”他曲起手肘十指交叠,微拧的眉心舒展开来,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女人作案通常更在乎每一个行动的意义。她特地提醒我们,有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失去的东西,性质和她失去的一样。”抬头看向严聪,他眼角稍稍上扬,“乔茵和小溥对我们两个来说,意味着什么?”
“都是很重要的人。”严聪想了一会儿,“勉强都算是家人?”
肖杨颔首,语调平稳地继续,“她既然选择报复,就代表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家人的死。”
“冤死!”严聪恍然大悟,“我去查——看看我们这几年办过的案子里有没有证据不足结果还导致嫌疑人被判死刑的——”语罢,转身就要走。
身后的肖杨提醒他:“死刑执行前犯人都一直拒不认罪的也要查。”
严聪应下了,急忙赶去档案室。
留下肖杨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再次望向那张A4纸。纸张上没有任何指纹,严呈溥和乔茵被绑走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任何破绽,可见作案人对他们的生活作息了如指掌,计划相当缜密。
他稍稍捏紧了那张纸。
乔茵跟他交往不过一个月,居然都被牵连了进去。
肖杨根本不敢想她会不会有个三长两短,也不给自己机会去设想。
现在他唯一要想要做的,只有找到她,把她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老肖急得要爆炸……!
但再急也必须得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找到乔妹。
今天在办公室帮妈妈的忙,所以更新晚了很抱歉QAQ
明天一定多更一点来补偿!
所以小天使们别霸王我嘛QAQ
早点睡!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