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鸣城沈家,世代为城防营营将,有碍城中治安之事皆于他的管辖范围内,日常巡视、断案追凶、调解邻里矛盾,范围之广几乎囊括了整个北鸣城。
城防营之下设有三司二狱,日常巡视的治安司,断案追凶的警察司以及调解邻里矛盾的调停司,二狱指的是巡防营大牢监狱和炼狱,监狱只有囚禁之责,关押的多是偷鸡摸狗,调戏良家,逛窑子赊账之辈,炼狱关押的则是与命案有关的十恶不赦之徒。
自韩石羿被杀那晚,冬倌儿里外百十余口人一夜间皆被关押于此,包括那些一掷千金的官老爷,纨绔子弟,除开个别不当值偷懒的小厮,几乎全在这儿了。
有些关系的达官显贵会暂压在监狱,无官无衔的哪怕是塞了银两也无用,炼狱那才是他们的归宿。
入炼狱者,九死一生。
炼狱建成至今,从未有过如此多的犯人,拥挤的牢房里挤满了人,臭气熏天,让人不愿久待,连狱卒也不例外。
在这里人是没有权利的,连最基本的拉屎放屁的权利都没有,吃喝拉撒都在那拥挤不堪的牢房里,好在天寒地冻,食物不至于变质,只是牢房不比小娘子的被窝,又冷又臭。
监狱。
明亮温暖的监狱是专为有钱人准备的避风港,外面牢房,里面闺房,赏钱给足,即便是窑子里的小娘子都能给送进来,因而监狱的狱卒是个肥差,不像炼狱,没有后门可走。
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黝黑大汉腰间悬着一把长刀,一身便装裹着严实的虎皮大衣,乐呵呵的在狱卒的带领下进了监狱,狱卒点头哈腰,伺候左右。
“蔡大人,小人已按您的吩咐将霜霜姑娘安排在最好的监房。”
监房,这是对vvip牢房的尊称。
这人叫蔡仲,是六营将之一城防营沈猎的营卫,所谓的二把手,蔡仲为人好色,尤爱风尘女子与良家妇女。
“霜霜姑娘从了吗?”蔡仲直奔主题。
狱卒顿了下脚步,低声道:“蔡大人恕罪,小人办事不利。”
蔡仲一巴掌打歪狱卒的狱帽,气吼吼道:“废物,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蔡大人,小人按大人的吩咐说了,可那霜霜姑娘是软硬不吃……”
蔡仲一脚揣在狱卒腹部,骂了几句废物,拔出腰间长刀,要不是身侧其他狱卒为其好言,恐怕早就命丧于此。
“蔡大人,春宵一刻值千金,还望大人莫要为这小事儿坏了雅兴。”
蔡仲整理了下衣物,直奔监房。
这监房是女子闺房模样的装设,主色调以白色为主,处处掩纱,桌前坐着个朦胧的女子身影,女子身侧又立着一位。
“霜霜姑娘又何必如此执着,只要你从了本大人,我蔡仲可保证,今晚入了洞房,明日霜霜姑娘便可毫发无损的出这监狱。”蔡仲拍着胸脯保证。
“多谢蔡大人抬爱,小女子一介风尘女子,不值大人这般宠爱。”此声音甜柔,一字一句如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百听不厌。
蔡仲面露猥琐,光是声音便这般诱人,那真人岂不是国色天香。
“世人不识趣,哪知风尘女子的好,普天之下只有我蔡仲慧眼识金,也只有我蔡仲敢大张旗鼓的迎娶风尘女子。”
对于此事蔡仲是有发言权的,整个北鸣也就只有他敢娶二十三房妾室,个个不是红尘便是良家,就连原配夫人也不例外。
“蔡大人谬赞,我家小姐只卖艺不卖身。”丫鬟插话道。
“哪来的臭丫头,这儿轮到你说话了吗?”狱卒狗仗人势,怒斥丫鬟。
蔡仲一巴掌扇在脸上,“我与霜霜姑娘说话,何时轮到你这个奴才多言了,割了他的舌头,丢出去喂狗。”
“蔡大人,小人知错了。”
前一秒还点头哈腰,一口一个蔡大人,后一秒便成了哑巴,蔡仲就是这般喜怒无常。
“狗奴才不懂事儿,霜霜姑娘别介意,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今儿霜霜姑娘不同意也得同意,我蔡仲本就是个无赖,尤为喜欢不从的女子,霜霜姑娘越是不从,我越喜欢。”
蔡仲拍了下狱卒的脑袋,“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赶快把婚衣给霜霜姑娘取来,今夜我们便拜堂成亲。”
霜霜姑娘拨开掩纱,那双桃花眸配上丹凤眼,樱桃小口,一言一行间透着不平凡,那身白袍犹如从画间走出的仙女儿,一时间蔡仲看的入了神,世间竟有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只可惜太过清纯,要是能再妖艳妩媚点儿就好了。
“蔡大人,今夜不仅娶不了我,还得放了我。”
蔡仲哈哈大笑,直当是不懂事的风尘女子用来吓唬自己的缓兵之言,霜霜姑娘作为冬倌儿头牌确实认识不少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对其他人可能还有点儿用,对他蔡仲连威慑都做不到。
蔡家在城中虽谈不上是什么大官儿,但有着二狱这层关系在就无人敢得罪他,随便找个法子都能让他轻松入狱。
“不知霜霜姑娘说的是李家的公子还是刘家的公子,亦是徐家的公子。”蔡仲坐下,狱卒奉上茶水。
霜霜姑娘毫不避讳直言到:“小女子虽为一介女流也明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在巡防营除了沈家,你蔡家最大。”
蔡仲不喜欢与聪明人聊天,但喜欢与识趣的聪明人聊天,心满意足的道:“那霜霜姑娘这是同意了?”
丫鬟奉上凳子,霜霜姑娘正对着蔡仲坐下,两人仅隔个牢柱,笑眯眯道:“蔡大人若是能搞定此人,别说是小女子,连小女子的丫鬟锦儿也一并嫁给大人。”
蔡仲眉头微皱,有些不悦道:“你这丫鬟看起来不过豆蔻之年,十几岁的雏儿老子要她干嘛?”
霜霜姑娘脸皮抽抽,她这丫鬟虽不及自身,不过也算得上容貌出众的小家碧玉,鸨母就曾数次让锦儿接客,要不是自己拦着,锦儿早就成了名角儿。
鸨母就是老鸨,妈妈桑。
“把她换成鸨母。”
霜霜姑娘与锦儿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还说什么,这蔡仲还真像传闻中那般,喜欢少妇,可鸨母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须臾。
“怎么,蔡大人怕了?”
蔡仲拳头紧握,咬牙切齿不再言语,霜霜姑娘则在一旁添油加醋,怒斥他不当人子,把她肚子搞大就撒手不管,如今身怀六甲,母子入狱却不管不问。
“蔡大人,要不找个大夫?”
蔡仲怒气冲冲的盯着霜霜姑娘,许久后起身离开,“请他过来!”
风雅阁楼上某雅间。
符锐心不在焉的摆弄手里的茶杯,时不时抬头看看喜笑迎客的小娘子们,周围时不时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
“我说老板,你是没钱修缮嘛,床都快被摇坏了。”
接着隔壁又响起女子欢愉的叫声,符锐气的拍了拍墙,结果愈加强烈,男人还叫上了。
“小羽,你让我来这儿等什么?”
铁翊羽一言不发盯着那盘糕点出了神儿,符锐无奈的叹气道:“想吃就吃吧,那都是你的。”
铁翊羽摇摇头,“吃多了容易生蛀牙。”
你是怎么成为一个小胖子的?
符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什么?他这次下山的目的就两个,一、帮铁翊羽治病;二、寻找解除缚灵锁的办法。
不对劲儿,小胖子说过他伪装成我杀了韩石羿,那为什么没人来抓我?他把所有目击者都灭口了?还是说没有目击者,冬倌儿会没有目击者?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突然符锐神经一紧,顿时脊背发凉,兽蛮可以伪装成人,铁翊羽又能伪装成我,那可不可以理解为铁翊羽是兽蛮?
符锐悄悄与铁翊羽拉开距离,看着他那半耷拉的眼皮,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他若是兽蛮,为什么要杀韩石羿呢,只是简单的解除韩石羿缚灵锁的封印让他变成兽蛮?有什么好处?
“让韩家彻底从北鸣城消失!!!”符锐似乎看到了什么,如果将韩石羿是兽蛮伪装的事传遍北鸣城,借由北鸣对兽蛮的恨意,那韩家在北鸣的地位将岌岌可危,必定从此一蹶不振。
“好一招借刀杀人。”
韩石羿死在冬倌儿,作为有名的娱乐场所,不可能没有目击者,可现在却连一丁点儿风声儿都没有,只能说明一件事,有人通过某种手段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情,要么就是杀光了所有目击者。
符锐捏着下巴,能做到这种事情的绝不是常人,必定是拥有特别神通之人,“小羽,有没有可以消除别人记忆的方法。”
“有啊,不过只有天命师才可以。”
天命师?这是什么修炼体系?
“北鸣城有天命师吗?”
铁翊羽点点头,手指着窗外那直入云霄的高楼,“司监大人就是。”
司监?那个叫老头商讨大事的司监?符锐想起朱羡之与奕语在他床榻前的对话,也是从那之后朱羡之就再没出现过。
“不过司监大人从不过问世事,应该不是他。”
符锐立在窗前,望着远处高楼入了神儿。
就在这时,巡防营一队人马风尘仆仆进了风雅阁,直奔二楼。
听见轰隆隆的上楼声,符锐下意识的躲进角落。
“少爷?”
符锐咳嗽两声,这才反应过来古代的会所是合法营业。
“少爷,无碍,他们知道你叫符不举,不会抓记你的。”
符锐瞬间石化,什么?他们也知道?你到底背着我睡了多少花魁,被逮了多少次,关键你睡就睡吧,别一点事儿不干真睡,我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
领头敲门在应允后进入,双手抱拳:“符少爷,卑职奉命请您去一趟监狱。”
符锐瞥了眼铁翊羽,铁翊羽摇了摇头,难不成为了韩石羿的事情?
符锐端起了架子,“何事?”
领头的抬眼看了眼符锐,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冬倌儿的霜霜姑娘说怀了您的孩子,让您去监狱接她。”领头声音不大,可却在寂静的厅内传开,围观的客人听的真真。
“符家少爷不是叫符不举吗?怎么还和霜霜姑娘有染?”
“可惜了霜霜姑娘,下半辈子要独守空房了。”
“年纪轻轻就守活寡。”
……
符锐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他像个魔咒在耳边回荡。
“来人。”
“罢了。”
符锐缓缓起身,看来普天之下只有这个霜霜姑娘见过我的雄姿,不管真假都得去会会,更何况这可是冬倌儿的头牌。
符锐挺了挺胸膛,怀孕这件事不管真假,至少都在向他们证明,我符锐不叫符不举。
“不举兄,一定要做个滴血认亲。”
风雅阁外那几个纨绔握拳打气。
“能帮我给那几个人掌个嘴吗?”
“遵命,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