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宠之前是住在养心殿里的,如今赐居离养心殿不远且一个主子都没有的云海殿,皇上对这个男宠的宠幸,那还用得着说吗?
因蒲秋苔前脚进殿,后脚内务府就派了六十个太监宫女过来,只因为芙蓉绿柳等八个宫女乃是皇上从前中意的,如今既赐给了文妃娘娘,自然她们就是这殿里贴身服侍的大丫头,所以除了太监总管景凉厚之外,其他的太监宫女嬷嬷多为粗使杂役,洒扫庭院搬动东西所用,另有十个伶俐的宫女太监则是浇花喂鸟,传膳烧水,做这些相对近身的事情。
蒲秋苔知道后宫险恶,这些人里面,不知有多少别的宫殿主子的眼线,因也懒怠说话了,只带着祝山云和祝明芳进殿,命芙蓉再找太医过来给两个孩子诊治。
芙蓉命人去传太医,这里就将景凉厚领到蒲秋苔面前,笑道:“娘娘,这是我同乡,原本是敬事房的主管太监,和我极相厚的,这次皇上特意将他拨给娘娘用,怕也是因为放心,至于其他人,倒也不能都说是有阵营的,咱们少不得慢慢儿访查着,有那忠心的,就好好儿用,怀着心眼儿的,撵出去就完了,不过这是奴婢的主意,但不知娘娘觉着如何?”
蒲秋苔看了景凉厚两眼,这太监竟是十分英俊,虽然面白无须,难得却没有脂粉阴柔之气,且看他似是十分年轻,恐怕还不满三十,竟能做到敬事房主管太监,可见不是个简单人物。
因点点头道:“我入宫的缘由,芙蓉最清楚,我也懒怠管这些事情,那些宫女太监,你们便慢慢看着就是了。我若得宠一天,能不亏待你们,自然不会亏待;若是将来失势了,你们也不必拘泥于什么主仆情义,找个好地方栖身最要紧。““娘娘无缘无故又说这种话。”芙蓉哭笑不得,知道蒲秋苔接连遭遇皇帝逼迫,对前路实在是没有任何信心,又或者,只要能护得祝山云和祝明芳周全,他也并不在意得宠或是失宠。然而作为后宫奴婢,自然是不愿意听主子说这种丧气话的。
蒲秋苔却不再说,看着山云和明芳满眼好奇的打量着室内布置,又小心翼翼想去躺在榻上,他面上不由得露出慈爱笑容,笑道:“乖乖躺着,等下让太医来给你们看病。”
芙蓉这才和景凉厚退出来,景凉厚抹了抹额头汗水,不解道:“芙蓉,这主子怎么回事儿?皇上对他的宠爱,那都震惊后宫了,他可倒好,说的都是什么话呢?这……这也太与众不同了吧?”
芙蓉笑道:“废话,若是泯然众人,皇上还能拿他当宝?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别人不知道,怕是主子也不清楚,我冷眼旁观看得清楚……”说到这里,四下望了望,见没有别人,这才凑到景凉厚耳边小声道:“这话我只和你说,不许你告诉一个人去,免得替主子招灾。皇上对这位主子,只怕是动了真心。”
“真的假的?这……这不可能吧?洛妃娘娘妍妃娘娘哪个不是倾国倾城貌,玲珑剔透心?就是惠常在……”景凉厚让芙蓉的话吓了一跳,连忙也小声道,不等说完,便被她打断,听她冷笑道:“惠常在?你难道不知她是怎么成了常在的?明明那一天,她本来是可以成为惠嫔的。”
景凉厚点点头,宫里人谁不知道,惠常在就是因为这个主儿,被撸成了常在,那可是生了皇子的女人啊,这结果,真是想一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第七十章
“啊啊啊……皇上……别……轻些……啊啊……”
大殿的床帏内,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撞击声和呻吟声,伴随着夏临轩的调笑,好半晌,动静方小下去,最后终于静寂下来。
小贝子悄悄一挥手,便有几个小太监抬着大浴桶安置到屏风后,接着又悄悄退了出去:这是夏临轩临幸蒲秋苔时的规矩,知道他爱洁,所以每次云歇雨收后都要亲自为他清洗身体。
“这里住的还满意吗?”
洗完了,两人换上一袭干净睡袍,重新躺在大床上,夏临轩搂住爱人,微笑问他入住后宫第一天的感受。
“嗯!多谢皇上。”蒲秋苔垂着眼帘,想了想又坐起身来,轻声道:“臣出去一趟。”
“出去做什么?方便吗?”夏临轩皱皱眉头,刚要叫外面值夜的太监拿马桶夜壶进来,就见蒲秋苔摇摇头,小声道:“臣……臣就出去一会儿。”
“好吧,朕陪你。”夏临轩只当蒲秋苔来了小性子,觉着爱人这么恃宠而骄也是别有一番风情,于是便也坐起身来。
蒲秋苔却是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不用,臣……臣自己出去走走就好,一会儿就回来,皇上不用陪臣。”
一边说着,他就手脚并用的要爬下床去,却不料被夏临轩一把搂住纤细腰肢,听年轻的帝王淡淡问道:“到底是要去做什么?还怕朕知道?”
“臣……臣想去看看山云和明芳,他们……他们是头一天晚上睡在这里……”蒲秋苔无奈,只得小声回道。
夏临轩的眉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正要霸道的把人给压回床上,目光却旋即看到蒲秋苔紧捏着被子的手在微微颤着,于是如铁郎心不由自主的就是一软,沉吟了半晌,方沉着脸闷闷道:“快去快回。”
“是,多谢皇上。”
蒲秋苔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上了,没想到夏临轩竟然会答应下来,不由得喜出望外,匆匆行了一个礼,便下了床急走出去。
“两个前朝余孽,竟然让他这么放在心上。”堂堂天子在床上不满的自言自语,深深觉得自己被忽视了,不过想到前一刻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皇帝陛下心里又平衡了些。
反复回味了两遍,皇帝陛下忽然反应过来,探身问外间的小贝子道:“什么时辰?秋苔出去多长时间了?”
小贝子正在那儿算着自家主子啥时候儿才能想起这茬儿来呢,忽然听见动问,连忙进来恭敬道:“回皇上,现在已经过了三更,蒲大人出去了近两刻钟,要不要奴才去看看?”
夏临轩的火气“蹭”一下就蹿了上来,一边下床一边怒道:“朕让他快去快回,他去的比兔子还快,回来的倒比乌龟,不,比蜗牛还慢,简直反了他,朕亲自去瞧瞧……”
一语未完,就听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蒲秋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见夏临轩都穿好鞋子了,他连忙紧走几步上前跪下道:“回皇上,两个孩子……有些害怕,臣……臣安慰了他们一番,回来迟了,请皇上恕罪。”
夏临轩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抹潮红,显然是一路疾奔回来,心里的怒气不知不觉就消散了大半,想了想,见蒲秋苔目光闪烁的偷看了自己一下,于是最后一点怒气也没了,伸出手拉他过来,一边冷哼道:“下不为例,不然后果自负。”
“多谢皇上。”蒲秋苔心里叹一口气,只看夏临轩的模样,他也知道对方对自己很不满意,为了日后能过的顺心些,他便格外顺从,不然这混蛋一旦什么时候再想起这股气,又把账算到山云和明芳身上,那真的就是得不偿失了。
别说,见惯了蒲秋苔从前的倔强,今天看着他顺从的模样,夏临轩便觉着龙颜大悦,于是也就不再计较,搂着心爱的人,在他肩头蹭了蹭,很快便陷入了梦乡中。
蒲秋苔却是睡不着,脑海中思绪翻涌,一会儿是故居的兄弟双亲,一会儿是士林中的友人,一会儿是前朝太子和那两个孩子,一会儿又是身边这霸道君王,他只觉着一颗心忽冷忽热,眼皮沉涩,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已过三更,诺大的皇城中万籁俱静,然而睡不着的可不仅仅是蒲秋苔一个,今天是他第一天入宫,且居住在云海殿,成为文贤妃,这宫中妃嫔们,又有几个能睡得着?
“皇后娘娘,该进药了。”
泰宁殿中,皇后的贴身宫女晴碧端来一碗汤药,这是两年前太医院方太医进的方子,每天三更左右有一遍药,因为皇后用了觉着身上确实松快了些,所以就一直吃到现在。
“嗯,太子睡下了吗?”
皇后喝了药,将碗放在桌上,淡淡问了一句。
“睡了。”晴碧微微一笑:“也不知道今儿是在哪里受了气,气鼓鼓的直到二更后才睡下。”
“受气?”皇后微笑着摇摇头:“他那个霸道性子,不去欺负别人就该烧高香了,谁能给他气受?”
“好像今儿白天是去了清凉殿,之后就气呼呼的回来了。”晴碧将碗递给旁边的小宫女,一边走到皇后身旁给她轻轻捏着肩膀。
“惠常在?呵呵,她是跋扈了些,不过还没这个胆子去惹东明。”皇后冷笑一声,想了想,又淡淡的加了一句:“最起码在二皇子没有成气候之前,她是不敢惹的。”
☆、第七十一章
“是了。听说太子今天在清凉殿的时候,遇到了新封的文妃娘娘。”晴碧似是不经意地又提了一句,这一次却是让皇后的眼睛微微一动,淡淡道:“哦?那位蒲大人?”
“就是他。”晴碧笑道:“不过这位蒲大人听说也是一个可怜人,他应该不会和太子初见面就发生冲突的吧?”
皇后这一次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躺到床上,缓缓道:“明日他来拜见的时候,请他进来见本宫。”
“是。”
晴碧微微一怔,旋即答应下来,心中却是有些奇怪,暗道皇后娘娘如今基本上不理事也不怎么见人了,怎么会突然想见这位文妃娘娘?唔,莫非娘娘也是起了好奇之心?
泰宁殿中皇后不过是随意两句话,之后便安歇了。可银月殿中的洛妃娘娘,却是辗转反侧,最后索性坐起身来,让宫女明若给她拿一本书来看。
“娘娘,夜里烛光暗,当心眼睛。”明若拿了一卷书递给主子,见娘娘怔怔出神,便小心道:“娘娘可是担心那……文妃娘娘?其实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今儿是入宫第一天,皇上过去也正常。”
“可他没入宫的时候,都是在养心殿中过的夜。”徐若兰冷冷看了一眼心腹宫女:“你若是还敢小看了他,将来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是,奴婢愚笨。”明若连忙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听主子没再说话,她方又抬起头来,小心翼翼道:“娘娘,既如此,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徐若兰烦躁的坐直了身体,咬牙道:“但是又能如何?他现在风头正劲,我难道去出头整治?”
明若不敢再说话,只能低头小心听着,但是徐若兰也没了声音,好半晌,才阴森森问道:“内务府的人,就没有混进云海殿的?”
明若额头微微出了冷汗,小声道:“明丽和小云子进去了,只是却只是杂役,连近前的机会也没有……”
“废物,一群废物。”
徐若兰恼怒的摔了书,从总管太监一直没有过来汇报她就知道,自己的人也该是没得到近身机会,然而此刻听明若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失望和愤怒。
“要不然,娘娘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再塞两个人过去?”
明若一边捡起书,一边小心翼翼的问,却听徐若兰冷哼一声,摇头道:“这个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太显眼了。你以为若是没有皇上的吩咐,会连咱们的人也进不去云海殿?”
明若心里轻轻一颤,皇上向来不太管后宫的事,如果真的为了蒲秋苔而插手,那是怎样的一种恩宠和爱护啊?难怪娘娘如此焦心愤怒。
在徐若兰为蒲秋苔伤心劳神之时,清凉殿里的惠常在,以及凝香殿的妍妃李清雨,还有各宫各殿位份不同的嫔妃们,也都是辗转难眠,只不过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尽相同,有的是想着要怎么打压蒲秋苔,有的则想着要怎么拉拢利用他。血腥复杂的后宫,竟然因为一个横空出世的男妃,气氛陡然就变得诡异起来。
这些情况蒲秋苔不知道,不过猜也猜得出来。但他一点都不放在心上,他进宫不是为了争宠来的,如果可能,他巴不得那些嫔妃们能缠住夏临轩,让他从此再也不踏足云海殿。他的目的只是将两个孩子平安抚养长大,然后最好能求了恩典放出宫去,哪怕只让他们种地砍柴终老一生也好啊。
第二天不到五更,夏临轩就起床梳洗准备上朝了。见蒲秋苔也要起身,他便笑道:“不用你起来,你再睡一会儿,下朝后朕来你这里用早膳,到时候好好用心准备就成了。”
他说完便在太监宫女们的簇拥下离去,这里蒲秋苔也索性不睡了,起来梳洗后来到祝山云和祝明芳房里,见姐弟两个都已经起身,于是问了几句昨夜睡得好不好?身上的伤有没有好转一些之类的话,慢慢的,天色就明亮起来。
绿柳走过来请示是不是摆饭,蒲秋苔便道:“皇上等下要过来吃,你先把两个孩子的饭摆过来让他们吃吧。”
绿柳答应一声去了,这里祝山云和祝明芳两个人的眼睛就闪亮起来,祝山云小声道:“蒲叔叔,还会有昨天晚上吃的粥和咸鸭蛋吗?那个肉末豆腐也好好吃,嗯,那是中午吃到的。”
祝明芳看了弟弟一眼,刮着他的脸笑道:“真不知羞,就知道吃,若说好吃,还是昨天晚上的豌豆黄最好吃。”
“豌豆黄是点心,又不是饭菜……”在蒲秋苔面前,两个孩子明显恢复了几许往日的轻松活泼,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
☆、第七十二章
“好了,都有都有,日后山云和芳芳喜欢吃什么,都告诉叔叔,咱们这云海殿里有小厨房,都可以做的。”蒲秋苔见宫女们已经鱼贯端着饭菜进来,于是连忙制止了两个孩子,一手拉着一个往桌前走过去。
“蒲叔叔,以后我们就和您住在一起吗?”祝山云坐在椅子上,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问出这句话。
蒲秋苔亲自替他们盛粥,一边微笑道:“嗯,山云和芳芳喜不喜欢和叔叔住在一起呢?你们如果喜欢,日后就只和叔叔在一起了,不用再去看别人的脸色。”
“喜欢喜欢,除了爹娘,我们最喜欢叔叔了,只要能和叔叔在一起,不用吃这么好穿这么好,哪怕干活也不怕。”
祝山云和祝明芳都争相叫嚷起来。蒲秋苔半空的手忍不住就是一僵,好半天才点头笑道:“好,山云和芳芳以后就和叔叔住,只要你们听话懂事,也许,还能见你们爹娘几面。”
两个孩子都不小了,心中也非常清楚他们在这皇宫中的处境,原本觉着这辈子大概再也难见到爹娘,然而此时忽然听说还有这个希望,不由得都激动起来。
这一餐饭吃得非常愉快,原本他们心里有些不安,心想怎么蒲叔叔不和我们一起吃呢?及至听蒲秋苔说等下他还要和皇帝一起吃饭,他们便放下心来。
用完饭,蒲秋苔便拿出一本四书,开始教两个孩子功课,芙蓉见了,不由得笑道:“娘娘若是想让少爷和姑娘学习,不如和皇上说一声,请个老师来,本来皇上就有意让太子殿下也入学呢。”
蒲秋苔笑道:“不用了,我虽长于诗词,却也不是只会诗词的,想当年,我好歹也是进士之才,他们两个也不指望着做什么才子才女,倒也教的起。皇室殿下,我们是万万不敢高攀的。”
芙蓉觉着这话若是让夏临轩听到了,只怕不会舒服,然而想到夏东明兄弟两个对祝山云和祝明芳的迫害,这劝说的话倒也不好出口。
倒是祝山云,原本就是温柔软糯的性子,听见蒲秋苔的话,想到那个夏东明的凶悍,不由得抖了下身子,小声道:“叔叔,是不是我和姐姐不出去,那两位殿下就……就不会来打骂我们?”
“是的。”蒲秋苔微笑道:“云海殿很大,咱们后面也有园子,山云和芳芳喜欢玩,在云海殿里玩就好。没有叔叔带着你们,切记切记,万万不能出去,明白吗?”
“嗯,明白了。”
两个孩子齐声答应,蒲秋苔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面红莲的声音道:“娘娘,皇上过来了。”
“知道了。”蒲秋苔答了一声,站起身给姐弟两个布置了写大字的任务,便转身回到寝宫,外室饭厅里已经摆上了早膳,琳琅满目。
夏临轩已经坐在桌前了,见蒲秋苔从外面进来,随口问了一句:“是从那两个孩子处过来的吧?怎么?他们吃饭要这么长时间?”
“左右无事,所以教了几页书。”蒲秋苔微微一笑,走到夏临轩对面坐下:“皇上今日回来得倒早,看来早朝没什么事情。”
“嗯,没什么大事。”夏临轩咳了一声,点头道:“行了,用饭吧,用完饭朕还要去御书房,你自己去皇后那里拜见一下,虽说皇后不理事了,名分总在那里。你做到了,她不见是她的事情,比你做不到好。皇后久病,怕热闹,你去过这一回,大概日后也不用过去了。”
“好。”蒲秋苔点头答应,又听夏临轩道:“至于太后那里,算了,她不宣召你就不用过去了,母后也是好清静的人。”
蒲秋苔一一答应,夏临轩在这里用了早饭,便去御书房了,紧接着内务府就遣人送来了上好的锦缎沙罗等各种布料,每样都是一百匹,只说是江宁织造才进贡上来的绝品好纱和锦缎,多是夏天当用的。
蒲秋苔吩咐绿柳收下了,这里换了一袭米色锦缎长衫,便往皇后的泰宁殿而来。
原本芙蓉还以为皇后恐怕不会见他,毕竟这些年来,皇后已经很少见人了。却不料听说他过来,竟是晴碧亲自迎出来,说皇后正嫌闷着没人说话,可巧文妃娘娘就过来了,因请进去相见。
蒲秋苔跟着晴碧走进去,恰好和从房间里出来的夏东明撞了个正着,见他过来,夏东明眉头一皱,扭身就回了房间,一直等到他过去,这小太子才悄悄走出来,眼珠子转了转,便带着几个小太监急匆匆出了门。
皇后的身子果然很弱,蒲秋苔和她说了几句话,便觉着她精神有些不济,于是起身告辞,皇后也没多挽留,只笑着说自己身子不好,不能久坐,让蒲秋苔日后有空多过来,接着就命晴碧又将人送了出去。
待晴碧回来,报告说文妃娘娘已经去了,皇后怔怔出了半日的神,才淡淡道:“我听你说,太子好像和他有些不对付是吗?”
“也不是不对付,奴婢只知道殿下昨天回来有点不高兴。”晴碧笑着回答,却听皇后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让那孩子收敛些,和文妃不要剑拔弩张的,我这病我知道,只怕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到时候这后宫中,他总不能一个依靠都没有,这孩子的性子,也委实骄傲跋扈了些,唉!”
“娘娘还是要保重身子,除了您,太子殿下哪里认别人?”晴碧见皇后精神有些萎靡,急忙开解,却见皇后摇摇头,苦笑一声,挥挥手道:“行了,你出去吧,本宫有些乏,要歇一歇。”
且说蒲秋苔从泰宁殿中出来,心中也是有些感叹,暗道皇后面色晦暗,只怕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可惜,她眼睛倒是清明的,或许恰是因为久病缠身,没了任何希望,所以才能有这样清凉眼神和看透一切的态度。
☆、第七十三章
因一边暗自叹着,便往回走,还不等到云海殿,便见有两个小太监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向院子里张望,蒲秋苔奇怪,就命芙蓉叫过来,那两个小太监一看见他,拔腿就要跑,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因哭丧着脸被带过来,蒲秋苔问他们是做什么的,也不肯说,只求娘娘饶命。
蒲秋苔心里奇怪,暗道各宫娘娘就算有心监视自己,也不可能派这样的货色来吧?忽觉袖子被拉了拉,回头一看,只见芙蓉面上无奈笑着,示意他不必管这两个小太监。
蒲秋苔本身就是个良善之人,既然芙蓉都这般示意了,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待进了院门,才听芙蓉笑道:“那两个小太监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这大概是奉了太子之命,跑过来窥探的,太子殿下的性子,宫里无人不知,也没人和他认真,若娘娘执意要问那两个太监,他们回头在殿下面前就有难了。”
“原来如此。”
蒲秋苔点点头,旋即又皱眉道:“太子殿下命人跑过来窥探是什么意思?他刚刚不是看见我在泰宁殿吗?那会儿都躲回屋子里去了……”不等说完,忽地醒悟过来,失声道:“他该不会是跑过来窥探山云和芳芳的吧?昨儿撂了狠话,所以今日就想诱引他们出去……”
不等说完,就见祝山云和祝明芳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他便欢笑道:“叔叔叫我们?听见你喊我们的名字了。”话音刚落,忽地不知是见了什么,那笑容便凝结在脸上,然后便低下头去。
蒲秋苔回过头,就见院门口一个杏黄身影一闪就不见了,这服色只有皇后和皇子们可以穿,因心中就明白了,拉住两个孩子的手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着今日要去后园里看看,所以把你们叫出来,写了这么长时间字儿,也该歇歇眼睛了,张弛有度才是学习之道。”
祝山云和祝明芳都齐声答应,三人说说笑笑的进屋,过了好一会儿,院门口才现出夏东明的身影,他冷冷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灿烂阳光照在院中那口大水缸里的白莲上,看着就是那样安宁美好,就如同刚刚走进屋中的那三个人。
“殿下,日头大,可不敢在这毒日头下站着,别晒坏了。”身旁一个小太监看着太子殿下阴晴不定的面色,不由小心翼翼劝了一句,却见他冷冷瞪了自己一眼,登时吓得不敢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夏东明转身,沉声道:“走,去清凉殿。”
一展眼,蒲秋苔入宫已有两个多月了,原本夏日炎炎的天气,也逐渐凉爽起来。
这一日早起便下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到上午,竟慢慢转大,却也不是风雨交加,不紧不慢的气度倒有几分江南梅子黄时雨的风范,因蒲秋苔便动了游兴,不顾芙蓉绿柳的劝说,执意穿了蓑衣戴上斗笠,出了云海殿便往御花园中来。
芙蓉哪里敢让他独自出门,因到底派了红莲玉兰两人跟着,及至到了御花园,只见那些花树都笼罩在雨中,倒是别有一番风致,两人赞叹不已,又笑道:“娘娘向来擅长诗词,这雨中的御花园倒是好景致,何不赋诗一首?等晚些时候皇上过来了,也好给皇上看看,他必定是高兴的。”
蒲秋苔笑道:“皇后病重,皇上这些日子也该尽尽为人夫的责任,咱们在云海殿里自由自在的岂不好?你们偏偏盼着他过来做什么?”
玉兰和红莲对视了一眼,知道皇后重病这段日子里,皇上顾不得过来,可是让主子心花怒放。红莲性子直,嘴又快,到底忍不住道:“娘娘,这后宫中人,靠的全是皇上恩宠,您没见这几天皇上没过来,内务府那边对咱们云海殿就怠慢了许多吗?”
“怠慢了又有什么打紧?正经是他们从前太热情了,让人吃不消。如今云海殿里什么都不缺,他们就是一年不搭理咱们,也饿不着冻不着,谁还盼着他们上赶着过来?”
听了蒲秋苔的话,红莲和玉兰都有些无语:得,这就是个与世无争的主子,她们这些做宫女的,还能说什么?
三个人穿花绕树,忽见前方视野开阔起来,一座拱桥架在碧波之上,笼在烟雨之中,竟有了几分江南水乡的味道。蒲秋苔停下脚步,在原处怔怔站了会儿,方叹口气道:“在我们江南,到处都是这样的拱桥,来了京城之后,却着实没见着几回,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下,竟在这里又看见了,这必然是江南匠人制出来的图,北方的桥都是大气稳重,少有这般秀丽精致的。”
因一边说着,便踏上桥来,四处看着,只见远处于郁郁葱葱之中,忽然露出一角飞檐,他不由的奇怪道:“那是什么?看着不像是亭榭之类,莫非御花园中也有殿宇楼阁?”
玉兰看了看,笑道:“那是一座佛堂,娘娘从入宫后,还没到御花园来逛过呢,之前暑热未消也就罢了,如今秋风起,天儿凉爽了,哪一日瞅着天气晴好,该带少爷和姑娘也过来走走才是,御花园极大的,也有几处亭台楼阁,无论是听雨抑或赏雪,都是极好的去处。”
红莲也在一旁笑道:“是啊,皇上这些日子也是为边疆战事和皇后娘娘的病忧心,不然怕是早带娘娘过来了,每到月中时,皇上就爱来园子里的飞红阁,那里地处高处,看月色是最好的。”
两人一边说着,见蒲秋苔要往佛堂里去,便忙拦着道:“娘娘,这佛堂就不要去了,这是慧淑太妃生前修行的地方,一年前太妃娘娘就在这佛堂中圆寂,因为宫中起了留言,所以太后心里有些不快……”
这话已经算是十分明白了,若不是因为蒲秋苔对后宫中事一无所知,玉兰也不会点的如此明白。
☆、第七十四章
却见蒲秋苔一愣之后,便微笑道:“我佛慈悲,竟也会受流言之累,真真可怜可叹,这佛堂也不知多久没人来了,且待我进去参拜一番。”
红莲和玉兰一愣,正要再说话,就听蒲秋苔笑道:“不必说了,在江南时,我也时常在山寺中居住,早起读几卷经文,或和大师们谈禅下棋,如今想来,那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一边说着,他便下了桥,玉兰和红莲眼见拦不住,不由得叹了口气,四下里望望,还好,这雨天里也没什么人乱走,倒也不怕被人看见。
三人径自推开那已经掉了漆的斑驳朱门,只见院中倒还收拾的齐整,只是一个人影也不见,不知素日里负责收拾打扫此处的宫女太监们去了哪里。
蒲秋苔倒没有两个宫女的警觉心,顺着台阶来到大殿外,伸手轻轻一推,只听“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牙都酸了,接着两扇大门便向旁边缓缓打开。
也就在这个时候,忽听殿内响起一声惊叫,接着一个熟悉的童稚声音惊怒道:“什么人?”
“太子殿下?”
蒲秋苔和红莲玉兰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愣愣看着那个从地上一跃而起的孩子,好半天红莲才回过神来,惊诧道:“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夏东明面色阴沉,目光投在蒲秋苔的脸上,冷冷道:“文……妃娘娘又怎么会在这里?”他虽是太子,然而论道理,既然蒲秋苔已经封妃,照理他是该叫一声“文母妃”的,只是他心中莫名其妙的就是嫉恨对方,又觉着这是个男人,所以这一声母妃怎么也叫不出口。
红莲玉兰彼此看了一眼,都聪明的选择沉默,她们清楚得很,恐怕蒲秋苔也绝不愿意让别人叫他母妃。
“江南庙宇多,我也时常在山寺中居住,今日无意间走到这里,看见佛堂,便想过来参拜一番,没想到遇见了太子殿下。”蒲秋苔惊讶过后,就恢复平静,淡淡解释了一句。
夏东明看上去似乎却不太相信,目光越发阴沉,蒲秋苔也没理他,径自来到佛堂中间的观音菩萨像前,见佛案上有一盒崭新檀香,他便顺手拈出三根,点燃后插进香炉,又虔诚的拜了拜。
夏东明见他这副作派,只觉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可堂堂太子殿下,像空气一样被撂在这里,它也不是个事儿啊。因此他虽然不甘心,却还是跺跺脚,转身就要离开。
“殿下有心为皇后娘娘祈祷,可以念地藏经和地藏菩萨的尊号。”蒲秋苔眼皮子也没抬,却在夏东明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
夏东明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咚咚咚”跑走了。
“娘娘知道殿下是来为皇后娘娘祈福的?”一直到出了佛堂,红莲才好奇的问蒲秋苔,却见他点了点头,轻声道:“似太子这样桀骜的孩子,如果不是皇后娘娘的病让他实在束手无策了,他又怎么可能想起这里的佛堂?”
“这个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