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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雪心中明了, 正要派人回话, 董灵鹫转头向一旁扫了眼,忽然道:玉衡呢?
    瑞雪道:小郑太医回太医院了。
    董灵鹫道:太医院有人跟着么?
    瑞雪摇了摇头:不曾有人跟随,但宣都知已经提前跟新任院正嘱咐过,不要管郑太医的闲事,想来也不会有人为难他的。
    董灵鹫道:那便好,省得诚儿看见他又发脾气,哀家这对儿女,没有一个是沉稳的,还不如他通透、能忍。去吧。
    瑞雪颔首退下。
    大约过了半烛香的时候,龙辇在慈宁宫外停下。孟诚一身如意金纹圆领袍,玉带加身,戴着玉簪小冠,发丝梳得一丝不苟。
    他年少英俊,同样有一股剔透的气质,但这气质被掩埋在天家的清贵傲慢之下,让孟诚看起来是有刺的、甚至是爱恨无忌的。
    随行的内侍为皇帝撑伞,然而孟诚却嫌弃对方步伐太慢,越过了伞面,三步并作两步,穿过慈宁宫的庭院进了门槛内。
    门口的女使依次下拜行礼,口称陛下圣安。
    孟诚摆了摆手,撩起珠帘,见到母后坐在桌案后,手里捧着一卷古籍,竟然没有在看政务,而是专程等他。
    孟诚心里一怵,脚步在地上定了定,然后迈步过去,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董灵鹫用书卷边角敲了敲案侧:坐。
    孟诚便坐在她对面,仔细地将他拟了四遍的圣旨放在案上。
    董灵鹫朝他身后扫一眼,随口问:商恺没来?
    寒雨天,他犯了腿疾。孟诚只以为母后是关心他,您知道的,小时候他衣不解带地侍奉儿臣,冬日里亲自跪地熬药,雨雪天总犯这个病。
    董灵鹫笑了笑,也不点破商恺是不敢来慈宁宫的事实,只道:皇帝记得很多人的微末小事。
    孟诚道:儿臣还记得母后服药的次数、方子,那时是专程问了刘老太医的,如今换了人伺候,也不知道是否得当。
    郑太医很尽心。董灵鹫只说了这么短短一句。
    她不直说,孟诚也无法深问。只是拱手低眉,请求母后的教诲。
    董灵鹫这才去看案上的圣旨。
    皇帝身边的文官循吏不少,拟旨这件事,多年来做得还是很不错的。辞令得当、理由清晰。她抚了抚末尾,低声道:抄家斩首
    孟诚垂着眼睛。
    这样就够了。董灵鹫松开手,要是换了你父亲,大概就要夷三族,以儆效尤。
    孟诚:儿臣太过心软了吗?
    不,董灵鹫道,你能明辨是非,而不是昏庸糊涂地为了一己私欲而为他请求宽赦,哀家已经满心欣慰。至于严苛与否对一个声名如此广大的鸿儒尚且不留情面,难道不足够震慑宵小、以儆效尤么?
    孟诚受她认同,顿觉鼓舞,精神状态也缓和许多。这对母子在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促膝长谈,就是发生在帘外雨潺潺的秋日里。
    秋光短,薄纱一般的光穿过雨幕,漏进殿中。
    瑞雪秉烛而来,为殿内增添光亮时,孟诚的坐席已经向前挪了好几次,两人从朝局、上表,众臣的奏疏,一时畅谈到臣子之间的婚配、利益得失,还有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文吏。
    烛火盈盈,孟诚忽然道:皇后劝诫儿臣,让儿臣时常聆听母后的教导,日后不如日后儿臣每日都来请教母后吧。
    董灵鹫原本该很顺理成章地答应,因为新帝有这份上进求教之心,是很难得的。
    然而她却短暂地犹豫了一刻,因为如此一来,孟诚势必要见到郑玉衡。
    但也只是犹豫一刻而已,董灵鹫道:晨昏定省?
    孟诚脸色一热,面露尴尬:儿臣儿臣初登大宝,万事开头难,况且母后不曾垂帘。儿臣登基亲政,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再加上母后常年批阅奏章、会见朝臣,各有忙碌,才不曾晨昏定省儿臣不孝。
    董灵鹫很是大度,从来没计较过这件事,微笑道:哀家也早就免了皇后的昏定,她统管内宫,许多事哀家不曾经营,都要皇后裁决掌握,何必劳动彼此。既然你要来,那便为你安置一张书案,放在哀家的手畔吧。
    闻言,杜月婉立即双手合起行礼,恭敬退下去办。她的动作极为利落,很快将此事办妥,连皇帝常用的宝墨都一一从归元宫问清,提早预备起来。
    诚儿没有老师了。董灵鹫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以后,母后可以做你的老师。
    孟诚听她谈及此事,又望向那张圣旨,心中不由得一悸,他已经比董灵鹫要高大那么多,但在她的面前,孟诚却始终觉得自己像个年幼的孩子,像是暖巢里最孱弱的幼鸟,依偎在母亲的羽翼之下。
    他道:儿臣不想让您失望的。
    董灵鹫道:不能只是不想。而是绝不会,诚儿绝不会让我失望,对不对?
    孟诚心中震颤,近似虔诚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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