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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玉衡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思考着这事儿从何处编起。他这微妙的沉默落在温侍郎眼睛里,那就是有个好大的八卦秘闻,他不禁环顾四周,将一旁的竹帘降下来,遮住漫进阁内的日光。
    郑玉衡考虑好措辞,神情极为诚恳纯正地道:此事不便细说,只能说是昔日下官在仓部司时,遇见圣人白龙鱼服,勘察民情,我们彼此不识,起了些纷争圣人为大事计议,当时并没有处罚下官,在神英殿上也只是发发火、没有真的惩处,皇帝陛下实是英明天子。
    他就是在孟诚面前也没这么夸过,郑玉衡估摸着这话说给温侍郎,听起来还算恳切,但要是小皇帝真的听见了,八成得被恶心得够呛。
    白龙鱼服、勘察民情?温皓兰大受震撼,不知他们这位年轻天子居然有这样的心事和仁心,怪不得户部藏得那么隐蔽的贪污都能被揪出来。竟然有这种事?
    郑玉衡面色认真地颔首。
    温侍郎又急促地喝了一口茶,心中盘算道:我虽然没什么足以杀头抄家的贪污之举,可温皓成这小子不服管教,也不知道有没有欺男霸女、恃强凌弱,若有此事,让微服的圣人遇见,那还得了?
    这不整治、不教育,恐怕就要出事了。
    温皓兰下了决心,与郑玉衡说完了此事,便起身回府,欲要教育教育自己那位不成器的幼弟,可才一起身抬步,忽而又转身,拉着郑玉衡的手殷殷嘱托道:郑郎君,我虽举荐你为此任,并非是温某贪生怕死、不愿远涉千里,而是户部的长官已去了一位,我不能再离开京都,否则赋税度支等国朝大事,岂不是要无人?
    侍郎大人理应留下的。郑玉衡道,下官明白。
    温皓兰松了口气,道:只要大军开拔,就是花钱如流水的日子。你还年轻,若是遇到些危险之事,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不要被他们鼓动,别人不干的事情你也不干,这才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郑玉衡默了一息,答:多谢温侍郎。
    温皓兰举荐他,是为了国朝,也是真心欣赏、让他历练。可此刻的嘱托,又足以说明温皓兰明哲保身的政治理念,他不仅自己如此做,并且诚心诚意地告诫其他欣赏的后辈,只可惜,郑玉衡的性格跟他想象中的不同。
    这要是其他人,在官场上学会了混的官员,即便是前往苦寒北地,哪怕吃些苦,不去担着那些危险到关乎性命的责任,就算不如在京中享受,那也是能够回来的。
    实在是郑玉衡的气质和性格不符,让温皓兰以为他劝诫几句,就能真的说得动他。可这位郑郎君实际上是与明哲保身一说绝缘的人物,但凡能为天下,能为太后分忧之事,他连刀山火海、粉身碎骨都不会眨眼,何况只是区区危险?
    郑玉衡自忖恐怕不能一定做到明哲保身、隔岸观火,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所以只能感谢他,而没有承诺他。
    温皓兰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颔首过后,告辞离去了。
    正是因为温皓兰、徐瑾,户部的这两位大人都没能把握住郑玉衡的性格,所以这道决断才与董灵鹫的所思所想的相悖,双方出了点岔子。
    惠宁三年正月十五,夜,殿外的庭院里升起花灯,焰火四溅的声音在夜空中此起彼伏。
    朝中的事方定,正是往各个要务上安排人员的时候。
    董灵鹫撂下手里的后勤运粮名单,响起啪地一声,奏折摔在案上。她接过瑞雪递来的茶,先是吹吹了茶面,只饮了一口,半晌没说话。
    一旁的宣靖云眼皮一跳,见此情状,就知道这折子的内容不太符合太后娘娘的心意,便有些心里打鼓地差人去请郑太医来。
    他上回因怀疑新欢旧爱的事情,对郑玉衡好一番提醒指点,这些时日下来,宣靖云也渐渐回过味儿来咱们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哪有那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郑太医的处境好着呢,何须自己一个奴婢担忧。反正他只一贯伺候好主子,那便阿弥陀佛、万事大吉了。
    但这时候主子生气,他也就得想方设法地哄着她。
    郑玉衡还真没在别处,他正挽袖尝试给董灵鹫配出来的新药方。
    元宵佳节,朝中已经敲定北征,只是还有些细节需要商议,没他的事,便正常休假、不必留在户部,自然就是回慈宁宫侍候。
    崔内人按着他先前说得药方抓了药,熬煮出来的东西总不如意,郑玉衡得了闲,正好帮她调火候、重新估算每一味药的剂量,两人才说了会儿话,内殿那边就差人来请了。
    崔灵接过他改的方子,督促道:去吧去吧,你真是宣都知的救星,什么事儿都让郑大人你去哄。
    郑玉衡嘴上抱歉,心里却有点儿备受重视的满足,轻咳一声,端端正正地道:实在有劳你了,我先失陪。
    他先到东暖阁换了件外衣,免得衣袖上沾着草药苦味和药炉的烧焦气,随后衣冠端正地入殿,望了宣都知一眼,替换了给董灵鹫侍墨的女使,亲身上前。
    董灵鹫将手边的这盏茶慢慢饮尽,才按住了心里的负面情绪。她放下瓷器,一转眼就看见小郑太医低着头,柔顺清致地研墨,肤色匀净白皙,眼睫垂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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