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动了冯劲,那么就不需要郑玉衡踏足进去挨个阐明身份了,光是老爷子的车马离这儿还有一条半街呢,里面的很多年轻官员便已起身等候,以示敬重。
衙门之外大约有十几人,年龄估摸在四十以下、不足三品者,皆在外等候。为首的则是礼部侍郎周恒。
冯劲从马车上被扶着下来,周恒便上前迎接,执晚辈礼道:殿帅多年养生,今日竟也因为我们这事儿挪动起来,晚生愧疚,不曾远迎。
冯劲发须已白,捋着胡子笑道:嗳,你老子虽与我是平辈论交,长幼你叫我一声伯父,但在衙门公堂上不论这个,侍郎才是这里头的主。
周恒道:岂敢岂敢,这一位是
昨儿旨意一下,你们这群人一定着急忙慌地去翻找查看,去吏部打探消息,这会儿却说不认识这一位,不是有意哄我这个糟老头子吗?冯劲快人快语,脸上虽有笑,却也不十分留情,这就是把你们六科闹翻了天的权主管殿前司公事,从户部由陛下调任过来的郑钧之,郑大人。
郑玉衡神情温和,俯身拱手行礼,不见一点得意之气。
周恒见此人年轻若此,还不生骄横,心里很是惊奇不过群臣更惊奇的是,这个平平无奇、只在北伐时军报上挣了些功的年轻人,昨夜细细地查找探究,竟然发现许多牵连上下的大事里都有他的影子,便知道这是皇帝、太后的人,更为忌惮几分。
周恒道:原来这就是郑大人,闻名不如见面,说句冒犯的,郑大人此前名不见经传,都是太过低调了的缘故。今日鸿雁高飞、鲲鹏展翅,才见大人的志向啊。
郑玉衡被这官场论调灌了一脑袋,都有些听麻木了,所以也跟着回了一套滴水不漏的世故官场说辞。
周恒见他不露怯,自觉讨了个没趣儿,又不想在殿帅面前太过露出锋芒,等其他礼部官员拜会过冯老爷子与新任郑指挥使后,便转身迎着两人进去。
进入堂中,还有两人按兵不动坐在椅子上等候,一个是现今的中书令、领参知政事的左越昌左老先生,另一个则是礼部尚书黎清宁,也是当今国朝的最高外交长官。
宰相职权虽然被分裂,但这两位一个是名义上的正宰相,一个又加同中书门下同平章事,也有宰辅之权,所以都不曾出门去迎接。
冯老爷子进来,年轻稍轻的黎清宁起身拱了拱手,而左先生只跟殿帅彼此点头致意而已。
郑玉衡跟在冯劲身后,朝两位恭敬行礼。
两人入座堂中,不等对方先开口,冯劲便一手按着大腿,一边道:陛下一年半载不曾使唤我一回,你们两个老的也别不给面子,孩子是好孩子,正经户部出身,既然有这么档子事儿,咱们圣人要我们参与,你们也别妨碍。
黎清宁比他小十来岁,沉吟没开口,左越昌倒是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玩笑道:你也是个脸皮厚的老东西,数落我们,自己做好人,难道我还是嫉贤妒能的无耻小人不成,他这岁数做我孙子都嫌小,我能不爱护他?
冯劲道:就因为你这话,我就能听出来你压根儿没把陛下和娘娘放在心上,别看人年轻就轻视他,人家小的因为尊重你,不跟你说重话,左先生别摆出上年岁的谱儿来。
这些表面上是长辈们的玩笑,可底下的人却听得心惊胆战,特别是二十来岁、还没有孩子的年轻官吏,分明不是这话里的人,这工夫后背都已经冒汗了。
郑玉衡倒很镇定,或许是他大场面见惯了,想到老先生遇见他的好妻子,也不得不一个个慈祥温和、面如菩萨佛陀,就忽然不觉得有什么好怕。
冯劲待他至此,也算是没白辜负小皇帝的旨意。这边的人刚坐住,左越昌就从堆积如山的案上最顶端,将北肃那边日前提出来的要求递给冯劲,一边说道:真是一群不知饥饱、不知形式的狼崽子,败了还这么多事儿,若非我们为爱惜民力着想,也想去做扫荡北疆的匹夫之勇了。
冯劲与郑玉衡身后站着十几个堪称顶级的练家子好手儿,都是麒麟卫中精锐的一批人,立在礼部大堂里,颇有一些摄人的声势。
冯老爷子接过了,只象征性地翻了翻,然后就递给郑玉衡,转头问左越昌道:把你都气成这样,看来不是诚心议和。
多亏了陛下的旨意,我们昨夜借麒麟卫去暗中乔装盯着,果然发觉那个叫易文啄的叛徒贼子说话不算,跟在他身后那个编着粗辫子的女真人,才是这群人里真正的话事人。
冯劲道:是他们向我们议和,老左你这多年养的性子,还能这么动火儿?
就是因为如此,左越昌道,这些人只说归还侵占土地、赔偿牛羊损失,放归俘虏百姓,再赔上一笔进贡,就完啦。亏他易文啄说得出口!
怎么,你还想靠打仗发财不成?冯老爷子笑着道。
他根本没看那公文,只是调侃,转头又问郑玉衡:小郑,你看如何呢?
郑玉衡的视线从纸面上移开,将公文放置下来,抬眸看向上首的左相公、黎尚书道:如此行径,必有因由,昨日陛下旨意下达,也明了这群人不是诚心议和,不如我们也不诚心,只假装跟他说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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