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尘隐停住脚步:“大哥人呢?我要见他。”
“若郎君是要认错,出了地牢即可见到大公子;若郎君执迷不悟,大公子是不会见郎君的。”
“我若踏出去,再回来,又会如何?”
“只能先杀了我。我若私自放您再入地牢,您不杀我,大公子也定会斩了我。”
虞尘隐闭上眼,轻叹口气:“这些天麻烦你了,我不会出去的。若大哥要关我至死,我认了。”
士兵劝道:“盘洼寨余孽未绝,大公子会在此地停留一段时日。郎君,您还是服个软吧,何必为了外人,伤了您与大公子的情分。”
虞尘隐摇头:“多谢。”而后退回地牢。
地牢毫无阳光,匡盛总是昏睡,虞尘隐无论坐着、站着、躺着,心中依然苦倦。他蜷在被子里,望着昏暗的光色,些许麻木,更多乏力。他也开始昏睡,只要睡着了,就无所谓白天黑夜。
匡盛醒来后劝他:“离开吧。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亦毫无反抗之力。这样下去,也只是搭上你自己的身体。”
虞尘隐躺在他身边,侧着身子支起脸庞,浅浅地笑:“我只是太累了,走得太久,现在停下来歇会儿。”
虞尘隐望向干草堆,怔愣地问:“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前脚离开,后脚你就会被诛杀,可我不离开,你的伤势恶化,照样会死。那我要是绝食呢,魏暄会来见我吗?我好歹跟他弟弟有婚约,魏侯又看重我娘。他……大概不会任由我死去吧。”
“阿隐,”匡盛笑,“你可曾为了别人付出这么多?”
虞尘隐回以一笑:“到现在,我只想求一个结果,让尘埃早日落定。”
匡盛笑容不变:“你还是你,从未变过。”
他忍耐着疼痛缓缓从被褥里爬起来,挤进虞尘隐的被子里。匡盛捧起虞尘隐双手,轻咬了一口又放开:“说真的,尘隐,我死那日,为我伴奏一曲吧。我已经很久没听你弹过琴了。”
“你心灰意冷了?”
“我不认为魏暄会放过我。魏家杀我父亲,灭我族人,他若放我,无异于放虎归山。”
“倘若命运变幻,你处在魏暄的位置,他处于你此刻的处境,你会因我放过他吗?”
匡盛收敛了笑容,叹息一声:“不会。我会第一时间将他杀掉,在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入了轮回。到时候你再怎么闹腾,也无济于事了。且你向来忘性大,我好生哄哄你,过不了几月,你就会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我有这么无情吗?”
“不是情无,只是情薄。就跟朝露似的,没等入夜,早已风干。”
虞尘隐并不恼怒,有些好笑地问:“你是想逼我离开?”
匡盛会心一笑:“你猜?”
虞尘隐才不猜:“看你还有精力跟我开玩笑,看来暂时还不会死。”
匡盛笑着,没有回答。
第18章 乱世哥儿
第三顿饭没吃时,虞尘隐开始想念糕点的味道,想念肉的味道,米的味道。糕点绵而甜,肉类有嚼劲,米饭香又软。想念水果的味道,当甜甜的汁水滋润唇舌,他咬一口又咬一口,将整个水果吃光,他一定会吃得干干净净,绝不让果核携带诸多果肉被扔掉。他要将果核啃得干干净净,舔得只剩它自己。他要让它孤零零落入尘埃,在春风里在雨里在阳光中不得不发芽,不得不在秋天的时候果实累累,奉献它自己,成就一堆又一堆的水果。
他会在蔬果堆里沉眠,左手碰到梨,右手拿着鸡腿,他会先咬上一口肉,再饮上一口泉水。泉水清得他看不见,泉水里有春花有秋月有冬雪的凌冽,他饮上一口,所有的灼热都退却。晕眩的被挤走,难受的被推开,还有湿淋淋的汗意,都会被吹走吹干,远离他再也不见。
他意识到自己发着烧,不舒服,腹中饥饿如火滚。他想念饮食,需要药物,他希望自己健健康康,而不是在地牢里蜷缩着见不到天亮。
魏暄还没来吗?
他是否真的铁石心肠?
匡盛从昏睡中醒来,见到食物,发现虞尘隐没吃东西,挣扎着起身靠近他。
“傻,你怎么这么傻。”见他面色潮红,匡盛抚上他额头,“好烫,阿隐,你不能呆在这里了。”
匡盛踉跄着走到地牢门后,对士兵说:“你家郎君不能再呆在这里,他未饮未食发着烧,需要大夫。”
士兵叹气,他发现郎君没吃东西,就第一时间去找大公子,但大公子剿匪去了,不在。
士兵道:“你先喂郎君一点吃食。”说罢让另一士兵去找军医来。
匡盛跌跌跄跄回到虞尘隐身边,将他抱起,准备喂些吃食。但这时候,他发现自己右手因没得到后续医治,已经开始溃烂。他换了只手喂虞尘隐吃的。
虞尘隐迷迷糊糊醒过来,低声哼道:“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
“要吃桑葚,要吃果子,要吃肉。”
“好好好,等你出去,要吃什么吃什么,来,先吃一口饭。”
“魏暄来了吗?”
“别等了,吃吧。”
“我不要。”
“不吃也得吃。”匡盛将勺子递到他唇边,“张嘴。”
虞尘隐偏过头去:“我现在吃了,前功尽弃。”
匡盛放下勺子,头低下来,埋在虞尘隐颈窝。他的声音朦朦胧胧传出来:“你已经尽力了,走吧,阿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