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皇上缓缓饮尽了这杯茶,屋里才有了声音。是庸王的关切:“好在那下手之人功夫不佳,没射到父皇的心口去,如若不然,这伤可是更严重了些。看着父皇的伤口,儿臣是好生后怕啊……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胆子,又有这样的狠心?”
听得他这样的话,皇上的情绪却并未有什么波澜。而是将目光平静地落在他们几人的脸上,在他们每人脸上都看了一圈儿。最后,目光落在靖王的身上,又看了半晌。
这才吩咐李忠贵:“忠贵,把箭拿给靖王看。”
“是。”李忠贵应了一声儿,将那被包着“靖”字的箭,原样不动地递给了靖王。
靖王接了,自然知道父皇让他看的,是包着的那个字。拿下包在箭上的布条,只见箭身上,赫然写着一个“靖”字。但这却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并无什么意外之感,也没必要故作意外惶恐。只是双手端着箭,跪地道:“此事并非儿臣所为,还望父皇明察!”
“可这箭身上的字,该如何解释?”皇上的声音和神色都很平静,并非是认准了靖王的意思,但却也并非相信他与此事无关。
“儿臣不知。”靖王并未多做辩解。这事儿,明摆着是有人陷害他,能有的辩解,也不过就是“儿臣被人陷害”。可这话,如果父皇相信他,不说,父皇也能料到;如果父皇不相信他,说了也是狡辩。
他自然不觉得父皇对他会有多相信,于情,父皇不相信任何人。但于理,以父皇的英明,应该不会认为他有这么做的必要。
见靖王没有多做辩解,这时候,在情理之中理应为靖王辩解的宸王,却也并未多言。只是跪地道:“父皇明鉴,这事若是四弟做的,则儿臣也脱不了干系。因自从入林子起,儿臣就一直和四弟在一起。但无论儿臣还是四弟,都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
庸王见此,竟然也随着宸王一起跪下。学着宸王的样子,并未有多么惶恐和恳切的帮忙开脱之言,只是诚恳道:“还望父皇明察,以四弟的为人,绝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甚至于,要比宸王和靖王的辩解更多出一句:“想来一定是有人加害四弟。而且这加害之法,还相当不高明。”
无法,未免惹祸上身,豫王也只得跪地道:“四哥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恳请父皇明察。”
见几个儿子如此兄弟一心,原本面色平静的皇上,此时却反而沉了脸色。话语却还算平静:“你们兄弟一心,朕看着也宽慰……老四,你的哥哥弟弟们都为你求情,你有什么话说?你大哥说这事儿定然有人加害于你,你觉得如何?”
其实庸王提起有人加害他,且加害手法相当不高明,这话,已经让父皇有所怀疑。胆敢加害于他的人,岂能蠢笨?用这一看便是加害的手法儿,却是为何?除非是有人故意让父皇觉得,他是被陷害的。
父皇如此问他,显然已经受了大哥的指引。但于这件事情上,他和三哥却一点儿辩解的余地也没有。不管他们辩解得有多天花乱坠,只要大哥这话一出,他们的辩解,便反而成了欲盖弥彰。
因而只能道:“这事的确不是儿臣所为,但至于到底是谁在加害儿臣,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法子,儿臣却猜不到。”
庸王想要再说些什么直接点明了是他贼喊捉贼,可却又觉得,不能做得太明显了,不然反而会把矛头引到自己身上来。因而在听了靖王这话之后,便也沉默着,随宸王和豫王一起,不发表任何看法儿。
一时,承天阁内,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半晌,皇上的目光落在豫王的身上,道:“老五,你说。”
豫王愣了下,道:“这……儿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在回来的时候,儿臣才知道父皇受伤了。”
“你不要给朕装糊涂”,皇上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就说说,是否是有人加害靖王。”
“是……”豫王只能应了一声儿。
对皇上沉声以对的态度,豫王没心思去细想,反正父皇对他,向来没什么好脾气。父皇之所以会问他,是因为觉得他是事外之人,只有他的话才是中立的。
可他的中立,是因为他向来不管事。一旦搀和到一些事情中来,不是孰是、就是孰非,他的回答,不可能中立得了。要么就是帮着靖王和宸王,要么就是帮着庸王,两边总要站一边儿。
父皇以为,他向来不掺合朝政、不在乎父子之情、兄弟之情,所以看事情自然以理儿来看。但实际上,到底真相如何,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说出的话,会否给自己招惹来祸端、会否使得自己现有的生活受到影响。其实在父皇问他就这件事的看法之时,就已经在逼着他选择阵营了,只是父皇自己并未意识到。
到底选择三哥和四哥,还是选择大哥,这是他在开口之前,必须决定好的事儿。
如今大哥除了这个“嫡出长子”的身份之外,什么也没有。没有可以仰仗的母亲、没有在朝野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没有父皇的疼爱……当然,他们所有的皇子,都没有父皇的疼爱。除了这些“没有”之外,大哥“有”的,更让人头疼。
对大哥而言,周家的势力非但不是仰仗,反而是拖累。他是周皇后的儿子,这拖累是流淌在他血脉里的,逃脱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