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省心的东西。读书的时候就爱交些着三不着两的朋友,现在更进一步,看上了个大混混。葛秀夫的这个气质和肤色,夜里扮鬼都不用化妆,然而傻小子对他开口就是盛赞:太帅了!
如果倒退十年,傅燕云会揪着傅西凉的耳朵踢他几脚,直接逼着他和葛秀夫绝交。反正全家都知道他“最喜欢弟弟”,对弟弟他总是有着操不完的心、着不完的急。这样一心为弟弟着想的好哥哥,就算动了拳脚,也依然是“打是疼、骂是爱”,没人挑他的理,还要夸他的好。
然而现在这一招行不通了。
这时,夜风送来了轻声的呼唤,有的喊“葛社长”,有的喊“葛老板”。那声音大概都是葛秀夫所熟悉的,因为他精神一振,立刻就站了起来。
又过了两分钟,葛秀夫这一行人趟过长草,回到了汽车跟前。汽车没事,但是距离汽车几十米外,有两辆汽车撞在了一起。前方一辆是方才的追兵,现在车尾瘪了,车头抵着一棵老树,也瘪了,前后车门全开着,几人滚在地上呻吟。后方一辆的车头顶着前方一辆的车尾,应该是有备而撞,所以车虽坏了,下了车的人却都没事,有的拿枪指着地上滚着的那几位,有的跑过来看葛秀夫。葛秀夫简单问了几句,傅燕云在一旁听着,连听带猜,认为是这么回事:葛秀夫今夜在惠东楼和仇家开谈判,提前埋伏了人手,预备谈不成就开打;而葛秀夫的仇家和葛秀夫心有灵犀,在惠东楼外也布置了伏兵。最后的结果,就是仇家在惠东楼内九死一生,葛秀夫在惠东楼外九死一生。双方彼此彼此,谁也没落了好果子吃。
葛秀夫刚一确定了自己的“生”,马上就恢复了精气神,回头对傅燕云说:“燕云兄,很对不住,是我连累得你和西凉冒险受惊,连一顿饭都没有吃完。现在太平无事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让我招待招待二位,一是向二位赔礼,二是给二位压惊,如何?”
傅燕云哼了一声:“葛兄,我认为你还是饶了我们吧。”
葛秀夫移动目光:“西凉,你的意思呢?要不要再和我一起——喝点啤酒?”
傅燕云立刻扭头去看弟弟,月光之下,就见他弟弟眉目清冷,神情肃穆,满脸的深思熟虑,看着极富智慧,堪称在场人中最为沉着冷静的一位。
抬手推了推眼镜,他弟弟开了口:“还是不去了吧,每次和你去吃饭,都会被人追杀,可我现在有点跑不动了。”
傅燕云暗暗记下了“每次”二字。
等傅西凉话音落下,他随即补充道:“确实如此,我也是很多年都没有这么冲刺过了,现在亟需回家休息。”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葛秀夫说道:“我先送燕云兄,再送西凉。”
傅燕云一摆手:“今夜让他到我家里去,送一趟就够了。”
傅西凉向他摇头:“我累了,想回家。”
傅燕云当即反问:“我那里不是家?”
随即他察觉到自己语气生硬,立刻又解释道:“正好我还有几件衣服要给你,你过去带上,天亮之后再跟我一起回侦探所。”
傅西凉现在有点无可无不可的意思,加之也不想和燕云斗嘴,所以就点头上了汽车。
他刚钻进去,葛秀夫也坐上去了,等傅燕云反应过来时,后排只给他留了一个靠边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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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秀夫这辆汽车,方才疾驰一路,几乎冲出了城。如今汽车夫驾驶汽车原路返回,开了好一阵子,才把傅燕云送回了家。
傅燕云先下了汽车,而在汽车的另一侧,傅西凉也推开了车门。葛秀夫心想双方刚刚一起出生入死了一番,他又是孩子式的头脑,对自己也像是有种别样的好感,受了这样的刺激,临别之时应该会对自己依依不舍,哪知道傅西凉抬屁股就要走,比他还“片叶不沾身”。
不过下了汽车之后,傅西凉弯腰又向车内看了看他,并说:“再会。”
他的两边嘴角一翘,同时抬起一只手,幅度很小的摆了摆:“再会。”
葛秀夫已经脱了险,自己和燕云也是安然无恙,一切都只是一场虚惊,无需再多思量,所以傅西凉直起腰,目不斜视的绕过车尾,跟着傅燕云走了。
夜挺静,他心里也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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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燕云住着一幢英国式的红砖二层小洋楼,房子有些年头了,但是工和料都很好,傅燕云把它买下来之后,又做了一番整修,主要是重新铺设了水管和下水道,把古旧的木制门窗也全换了新的。
开门的时候他没多说,因为傅西凉现在和他分家分得很清楚,他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又要让他想起“你家”“我家”之类的旧话,再翻了脸要走。
进门之后是一条直通前方的走廊,天花板悬着小吊灯,灯光明亮,下方木地板也是擦得光可鉴人。门内这一块方寸之地虽然逼仄,但是左手边开着门,门内便是安装有大落地窗的宽敞客厅,客厅隔壁还有餐厅,餐厅对门还有一间空屋,放张床进去就可以充当客房。二楼的格局更好一些,方方正正的一共四间房,还有玻璃门直通露台。
“进来吧。”他不急着让傅西凉坐,先领着他楼上楼下的看了一圈,又特地告诉了他卫生间在哪里,热水和冷水怎么放。傅西凉一边走,一边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告诉他:“这里有家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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