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漪漪环顾着这庭院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清凉的水榭,亭子下养满了斑斓游鱼的鱼池,夏日墙架旁开得如火如荼的蔷薇丛,耳旁仿佛又响起她与阿鸾游戏时女孩子们清脆的欢笑声,还有……
朱樱抱着小乖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小乖乖愈发大了,朱樱一个人单手抱不过来,几乎是扑到了沈漪漪的怀中,吓得朱樱一身冷汗,生怕小乖乖扑到沈漪漪的肚子。
哪知小乖乖极有分寸地抱住沈漪漪的小臂,而后蹭到她的身上,在沈漪漪的怀中温顺地喵喵叫唤着,蔚蓝色的瞳孔急切地看着她,似乎是担心主人将她抛弃一走了之。
沈漪漪抚摸着小乖乖柔顺的毛发,默默地看了她几眼,狠心将她送还给朱樱道:“照顾好它,我将它托付给你了。”
“姑娘,把小乖乖带走吧!”朱樱追过来乞求:“这猫儿通人性,你生病的时候它便一直在你身边守着,若是你走了,它指不定该多伤心!”
沈漪漪看着可怜巴巴缩在朱樱怀中盯着她的小乖乖,知道小乖乖是委屈了,它委屈,她心里自然会难受,眸中也渐渐含了泪。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丝毫的感情,可是她不能带它走,对不起,对不起小乖乖……
正犹豫间,忽听一人说道:“带它走罢,它心不在此处。”
沈漪漪抬眼,与庭中长身玉立的男人四目相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胶了片刻,魏玹眸光微动,漆黑的凤眸远远地望着她,仿佛隔了几十年之久,又仿佛这场相遇只是弹指一刹那,转瞬即逝。
沈漪漪平静地避开他道:“不必了。”
魏玹走上前,他垂眸看着身子缩成一团的小乖乖,似乎是想伸手去抱它,小乖乖却猛地对他一呲牙,从朱樱怀中跳出来就跑了。
沈漪漪眼睁睁地看着小乖乖跑远,心如刀绞。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切都该有了结的那一日,她才十八岁,还年轻,往后的十好几年,她可以给自己做主,她永远都不会后悔今日做出的决定,只恨没能早些离开他。
可是在她即将与他错身而过之时,他却又忽然拉住她的手,干燥温暖的大掌,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无声地挽留。
沈漪漪瞪着他道:“放手,别告诉我,你又想反悔?”
“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他仿佛看不到她眼神中的愤怒,轻声求她。
“放手。”她冷冷道。
“就用我曾经救过你一命当做条件。”
沈漪漪怒极反笑,“魏云卿,你又想算计我什么?”
魏玹将一只匣子递给她,“不,你只当我是在求你。”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把这只匣子打开,这就是我的请求。”
那恐怕要等到百年之后,沈漪漪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拿过匣子就要走,男人却依旧拉着她不肯放手,默默地看着她道:“漪漪,我知道你恨我,对我恨之入骨,恨我强迫你,恨我毁了你,恨我欺骗你算计你,不能与亲弟弟相认,恨我父王害了你程家满门……”
“你既然全都知道,为何还要阻拦我离去?!”沈漪漪再也忍不住,含着泪冲他喊道:“我不想见到你,魏云卿,见你一次我心里就难受一次!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真希望那天我就死在了宋淑仪手里!”
她的每一个字都犹如□□般击落在他的心口上,魏玹身形一晃,望着她愤怒嫌恶的脸,眼底闪过无数哀伤。
“如果你不能解恨……”
他将一把匕首放入沈漪漪的手中,突然便握着她的手腕对准自己的胸口猛刺了下去。
沈漪漪一惊,她没想到魏玹说刺就刺,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匕首已经见了红,鲜血从他的胸口淋漓地洒落到地上,幸好她及时收了手,慌忙将匕首从他胸口抽出。
匕首“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你疯了?!”
一语未落魏玹便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哑声道:“别走。”颤抖的嗓音中罕见地带着一丝乞求,卑微。
初见时他是高高在上的齐王世子,而她是卑贱低微的奴,他是天上月,她便是地上泥,她恨过他,恨之入骨。
也对他动过心,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他。
当他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一箭,性命垂危时,当他含情脉脉地说她在他心中从不卑贱,要明媒正娶她为妻之时。
她知道她是动了心的。
明知他是毒,温柔蚀骨,不可触碰,不可沉沦,却还是失了本心,深陷其中。
她曾经真心地想要和他好好过日子,忘记过去的一切,可换来的却是他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与算计。
她早该明白,她与他从不是一路人。
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会相信他口中所谓的真心。
事到如今,一切已是不能再回头。
“放手吧。”沈漪漪平静道。
他还是不肯松手,眼眶泛红地望着她,“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沈漪漪却还是仰起头,挺直背脊,决绝地离去。
*
崔桓玉在二门处等着她。
两人一起走到门外的一处马车前,崔桓玉扶着沈漪漪上了马车,而后也坐了进去。
马车催动,车声辚辚,很快便驶离齐王府所在的醴泉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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