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孽子!我且问你,你难道不知道于大人是什么人吗?他二十二岁入朝堂,从不歇下一日,当年徐州大旱,他亲自去一家一户敲门送粮,救活了多少百姓。”
“二十五岁那年,他手下有冤假错案,为了给他们平反,他脱了官袍跪在御书房外,只求陛下重查,即便是就此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还有在他治下的旱灾水灾,从无一点贪污,他的儿子也是诗情才华不输他,从不留连青楼,而你这竖子,为了杀害人家,引诱人去青楼,真是可恶!”
他说得气不顺,愤怒坐下,桑先生默然片刻,冷冷道:“长平十五年,老大人在京都也帮过你吧?有一日我遇见他,他还夸你,说你是未来的宰相,必定是要位极人臣的,只要你一心为民,将来必定是要名垂千古。”
“可你如今,还对得起他的夸奖么?”
沈怀楠被他们说得不语,一手轻轻的拍在小花的背上安抚她,一手去给她擦眼泪,“小花乖,先出去,阿爹是在跟祖父和老先生吵架,总有动手的时候,不哭啊。”
小花不听,她有自己的道理,“外祖父是阿爹的父亲,老先生是阿爹的先生,阿姐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便也是阿爹的父亲。”
“我是阿爹的女儿,我犯了错,阿爹从不打我,只会教导我,我跟其他人打架,阿爹也会护着我,怎么舍得打我呢!”
“他们分明是欺负你,欺负你是晚辈——”
沈怀楠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小花,不可乱说。”
他们的恩怨是他们的,但是折和光和桑先生对小花可不错。
折和光一听,果然对着桑先生道:“你瞧,他们就是如此教导孩子的。”
折邵衣再听不下去,她知道自己不能进去,但还是没忍住,站在门口,一步步走进去,跪在地上,“小花,有阿娘在,你先出去。”
小花怕阿娘一些,不想走却也不敢不走,她知道大人在小孩子没有说话的余地,于是只能退出去。
抽噎的走到门口,此时天已经黑了,她站在门口,扶着墙道:“阿娘,你别让阿爹受欺负了。”
折邵衣险些哭出声来,哽咽的道了一句,“哎,阿娘知晓了。”
等小花走了,她才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折和光。
跟沈怀楠成亲多年,这个父亲的面容她其实已经很陌生了,因为并不常见。
这些年,折和光一直在办诗会,他的才情和书法字画确实很好,很多人因此追捧。
她道,“父亲知道,为什么您的字画可以卖千两银子吗?”
折和光本来要骂人的,却冷不丁听她说这句,他皱眉,“你又想强自狡辩些什么。”
折邵衣认真道:“我只是想告诉父亲,天下字画好的人那么多,为何父亲的最受追捧。”
“是因为怀楠做了官,是因为女儿是皇后跟前的人,是因为八姐姐的名声,是因为七姐姐的能力……是您一个又一个儿女堆出来的。”
“父亲,您不会真觉得自己的字能值得千两银子吧?您心里肯定是也是有数的,您的字画不值得。”
“可您去酒楼吃酒,你去书铺里面买书,你都用你的字,你的画去抵银子,当您这般做的,您难道不知道,其实人家并不想要您的字画吗?”
“您也虚荣,您觉得这般实在是有脸面,您便这般做了。”
“您享受了怀楠带给您的便利,如今却一口一句清廉,高洁,父亲,这四个字,您不亏心吗?”
折和光向来不善吵架,骂沈怀楠痛快,那是因为沈怀楠不回嘴,但是折邵衣如此,他便吵不过了,只能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孽女!你这个孽女!”
折邵衣轻轻笑起来,“父亲,孽女便孽女吧,反正在您的心里,我们是罪该万死的。”
桑先生都听不下去了,他指责折邵衣,“你自小也是个好姑娘,怎么能跟着皇后如此乱来——”
折邵衣高声打断她的话,“乱来——皇后娘娘何曾乱来过!”
“她可曾贪赃枉法,她可曾纵容手下杀害无辜,她可曾行过苛政,她可曾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从长平十二年开始,她这十几年里一直也不曾歇过一日,于翰林为百姓好,难道她就不是吗?于翰林为百姓操劳,你们看在眼里,可她的功绩,你们此时为什么不提及?”
她跪在地上,在灯笼的笼罩之下,影子拉得又斜又长,风吹灯烛晃,她的影子也晃了晃。
她挺直了腰身,一点也没有晃动。
她嗤然道:“皇后娘娘还什么都没有做呢,你们就开始要逼死她了,你们逼死她的时候,何曾想过她为了天下百姓做过这么多的事情。”
她厉声道:“父亲和先生不是言辞凿凿么?那你们告诉我,让陛下赐死皇后娘娘的时候,是否也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她是不是也跟于翰林一般高洁呢!”
桑先生被这话说得一时间愣神,半响才回过神来,道:“于翰林一心为了君主,可是皇后却是要谋反。”
“这如何能混为一谈。”
他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底气,大声训斥道:“乱臣贼子就是乱臣贼子,她迷惑君主,意图让大秦改朝换代——”
折邵衣冷冷问,“先生,她做了什么,让你们觉得她是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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