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恒被他赶下了船,怏怏不乐,懊丧自己昨夜何必大展身手,如今倒好……
旋即他又想起殷怀即将渡劫的事来,心中更乱,全然不愿调查什么沉船异事。常恒打定好主意:在周遭随便逛逛,消磨掉些时间,便回去找殷怀复命。
他围着彭泽走走停停,半个时辰后脚步一转,晃进浔阳城中。
浔阳城比之倾城,还要更大些。只是时值未时,正当午眠,街道行者寥寥,商肆茶馆亦门庭冷落。
常恒漫步了会儿,只觉无聊至极,然则现在便回去,恐会惹殷怀怀疑。他正盘算着,忽注意到几步远处,有个渔女打扮的姑娘在同个老妪闲话。
那妪道:“你说的那个,叫青丝缠,需得你剪下缕发来,给我编进手绳里,你再拿给你那情郎。这以后他打渔,便不需怕什么水怪吃人了,你这缕青丝自可替他挡灾消厄……”
渔女还在犹豫,却听身后有人出言:“给我打一条。”
那妪道:“小郎君想要什么款式?”
常恒递过缕发,淡淡道:“就要你方才说的那青丝缠。”
渔女离开后,常恒便蹲到了老妪身边,看着她打手绳。他最后选定的款式是种用黑线打成的宽手绳,编起来颇有些耗时。
妪便同常恒搭话:“小郎君这是要送给心上人吗?其实,女孩家用这黑线有些太硬气了,不如用红线鲜艳。”
常恒道:“不是女子。”
妪手上动作一停,惊讶道:“小郎君,这东西可不是能随便送的!你这缕青丝能帮对方挡灾避劫,却也会反噬自身,寻常人送不得这个的!”
常恒道:“不是寻常人…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他唯恐妪再追问,连忙转移话题:“婆婆,你刚刚说的彭泽水怪吃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常恒找到殷怀时,对方把船泊在了落星石边,自己则侧卧在石上酌酒。
小橘已然醒了,在船板上频繁起跳,殷怀正看着它傻笑。
见常恒此时回来,他显然略感意外:“解决了?这么快?”
——距离常恒离开,只过去了二个时辰。
常恒垂眼:“没。”
殷怀见他神情沮丧,便也不疑有他,反而安慰起来:“很棘手吗?需不需要我帮你?”
常恒小声反问:“可以吗?”
殷怀笑道:“这有何不可,你并非能力不足,只是缺乏经验,多历练几次,便会得心应手的。”
常恒立即喜笑颜开,自然地将手里的青丝缠递给殷怀:“这个给您。”
殷怀接过,问:“这什么啊?”
常恒道:“我想同个婆婆打听消息,便照顾了下她的生意。她说这种手绳,会给佩戴的人带来好运。我想着殿下便要去渡劫,便买来讨个吉利。”
殷怀失笑,但也不愿拂他好意,遂戴上,调侃道:“真孝顺!”
又问他:“打听到什么了?”
常恒道:“彭泽一带,并无正统神祇辖管,他们这里的人多拜两位水灵,唤作大姑、小姑,不知具体来历……”
殷怀道:“大姑是鹬,小姑是蚌,都在彭泽修炼得道,不合已久。”
常恒惊讶:“您怎么知道?”
殷怀笑道:“我闲着也无聊,便召来只过路鲫怪聊天。你继续说,还打听到什么?”
常恒道:“此处渔民出船前通常都会祭拜水灵,以求平安。据说,这几次出事的渔船祭拜的都是大姑,不知究竟是巧合还是……”
殷怀挑眉,常恒继续道:“所以我想,可以以身作饵钓那吃人的水怪。”
落霞孤鹜,秋水长天。
殷怀与常恒泛舟彭泽,一路遇上许多回返的渔船。
有渔夫看见他们,高声问道:“拜小姑了吗?”
殷怀笑答:“拜了大姑。”
那渔夫爽朗道:“大姑、小姑,都要拜的嘞!”
他们正说着话,几丈外的渔船上忽暴发一阵惊呼,惹得附近渔民皆停船观望。
殷怀与常恒亦循声望去,只见那船上的渔民正奋力收网。渔网出水,竟兜着个井口大小的河蚌,还在微微开合。
其中一个收网的渔民忽停住动作,惊喜道:“你们看,这只蚌里有好大一颗珠啊!”
他话音落即,那蚌便唯恐其余人等未曾看清般,缓缓张开蚌壳。而它口中,果真含着颗明珠,明珠周遭,还缭绕着云雾一样的白气。
旋即,那白气化开,河蚌无踪,收束的渔网反向罩来,将所有人笼入其中——
渔网罩下的刹那,夕照便被黑夜取代,天际悬着枚圆月,殷怀与常恒所乘的小舟独游于水上,周遭渔船、渔民皆已不见。
殷怀道:“蚌与蜃类,这应是它以珠气造出的幻景。”
常恒冷冷道:“雕虫小技。”说罢,提刀朝水心刺去。
被他刺中的地方陷出个深涡,深涡的尽头,河蚌大张着壳口,那百十渔民已被它吸入,正流转在珠间,宛转游荡,痛苦呻吟。
常恒的刀尖直向蚌珠而去,河蚌见势不妙,紧急闭口,常恒的刀却先一步嵌入它壳间。
河蚌用力闭拢,水月刀硬生生被夹出个弧度。
常恒两脚踩入蚌壳内壁间,咬牙劈腿,对抗蚌力。
殷怀皱眉看着僵持的战局,正在他犹豫是否援手常恒时,常恒已探够向蚌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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