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剑,大河为之断流。
    如此声势,令站在不远处的水鬼目瞪口呆。
    在他们惊骇的目光中,常晋收回宝剑。哗啦啦,原本停顿的河水轰然落下,将宝剑斩出的空隙填满,滔滔朝着下游奔流而去。
    刚才那一剑,并非法术神通,而是单纯的剑势威力,在前不久和玄尚道人对战时悟出。招式没有任何花哨在内,看似简单,实则是常晋对自身神识、法力,以及地脉灵力的搬运融合,最后完全融于宝剑当中,才能形成决然之势。
    剑势浩瀚凛然,似乎可以斩断山川大河,杀戮万物,无论什么东西,都无法与之匹敌。
    听到那哗哗的流水声,几个水鬼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地道：“吾等愿奉河神老爷为主”
    “起来吧”常晋点点头道。一句话,上下尊卑已定。
    他先前并非妄言,确实有鬼物修炼法门赐下。有了城隍敕符,凭常晋的境界和天赋领悟鬼物修炼法门自不是什么难事儿。
    如今这几个水鬼尚不能脱离水脉法则,是以常晋传他们修炼法门后就抽身离开,继续沿着水路奔走。
    有水脉真文护体,常晋在水中行走如履平地,来去自如。即使潜入二三十丈深的水底也没有太大的压力。
    一路边走边细细感应水流,收获颇多。他明白不管阴司神灵还是江河水神,神道修行方式并无体大的区别。说到底都是用香火来炼化神域,而后与山水灵力融合,达到操控山水灵力的目的。
    从这一点看,在灵力方面神灵要比同级别修士强大许多。可惜这些灵力并不是归神灵本身所有,而是从山水中借来。不属于自己修炼所得,对敌时自然有生涩感,无法灵活运用。这也是为何神灵不敌修士的原因。
    常晋心神沉寂在水流中,自然忽略了头顶天气变化,不知不觉原本晴朗的夜空布满乌云,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落下。
    很快平静的水面变得湍急,水势一浪高过一浪。
    他原本水流而下,此刻却猛然心动,大风大浪间更容易感悟水脉法则。想到此处,常晋当即调转方向,逆流而上,朝着万山府方向奔去。
    这片水域已经距离万山府有百里之遥,完全处在神域之外,他只能以自身灵力对抗风浪。初始常晋尚不觉得,等朝前走出十多里水路。常晋渐渐感觉心神有股疲惫感传来,猛烈地浪花不住当头打下,连带神魂也开始摇曳。
    常晋属于心神坚定之人,感觉到神魂异常,当即深吸一口气,神识内收,仿佛变成了一条小鱼。倔强的滑动鱼鳍,艰难朝着上游奔去。
    风雨交加,四周灰蒙蒙一片,远处山峦绿树尽躲藏在无尽的风雨中。抬头上看,三丈多高的浪花当头打来。他甚至有种错觉,那是一座高山轰然砸下,想要把自己神魂碾的粉碎。
    轰……磅礴的大浪终于落下,神魂被这股力量震得摇晃不已,再也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常晋此刻能做的,就是牢牢守住神识,维持仅有的清明。
    不过刚才那一道浪头,却在瞬间雕刻进神魂当中,异常清晰。
    十里,二十里……五十里
    顶着起伏不定的浪花,常晋一步步重新踏入江石河中。此处水流要比渎水江中小很多,带来的压力自然也要小一些。
    等返回霍家渡神庙,有香火念力注入,常晋神魂内灵力快速恢复过来。
    感觉先前大有收获,神魂刚刚恢复,他又转身步入浪头当中。
    一夜时间,常晋没有丝毫耽搁,时而顺流而下,时而逆流奔走。直到公鸡名叫声传来,他才通过芒星法阵返回本体所在处。
    今夜很巧,自己刚动了感受山水法则的心思,老天爷就降下一场大雨。
    等神魂本体归一,常晋迫不及待盘膝坐下,闭上眼睛回想起刚才与风浪搏斗的种种场景。泥洹宫中数道神念幻化出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河：天高夜黑、暴风骤雨、浪大水急……好似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场景在泥洹宫内浮现。
    这神念显化之术,是当初常晋和释家僧人对战中领悟而来。那些僧人用法念显化释家法相,常晋此处借用演绎河流变迁,再合适不过。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看电影”同样如此。大河奔腾的场景不断在泥洹宫内回放,常晋看了一遍又一遍。
    渐渐地,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朵浪花,随着水流不断起伏。
    恍惚,这条河流被吸入神印当中。
    等他回过神时,发现其上已经多了几枚水脉真文。将神识投入其中,顿感觉其中水光盈盈,浪花淘淘。
    至此,水脉法则常晋已经领悟了四成。
    水无常形,小可以为沟渠为溪流,大可以为江河为湖海;水无定态,可以为云、为雾、为雨,亦可以为雪,为冰。
    想要完全将水脉法则领悟,估计还要花费很长时间。
    不过他并不着急,凭借目前这些真文,已经可以初步融合水脉神域了。
    这些日子,均州境内暴乱此起彼伏,虽然尚未波及万山府城,但如今商旅不通,街道上也开始变得冷清起来。
    有些百姓见事情不对,下意识开始囤积粮食。
    此时两个汉子各自扛着半袋粮食从店内走出,矮壮的那位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日子没办法过了,才一个月时间,粮价就涨了三回……”
    “谁说不是,照这样下去,非饿死人不可。官府也不管管。”另一稍微瘦些的汉子在前面回应。
    “管他娘,你没听人说吗,城中最大那家粮店就是杜知府小妾娘家开的。”矮壮汉子小声道。
    “他娘的,”瘦子听了这话,低声骂着,“这些当官的不顾我们老百姓死活,总有一天会被城隍爷抓到阴间千刀万剐……”
    “希望如此,对了,你家二子怎么样,现在身体好了吧？”矮壮汉子见几个衙役迎面走来,忙转移话题。
    “嗯,从城隍老爷那里求了神符驱邪,如今已经好很多,可以下地走动。我还盘算着,过几天再去城隍庙还愿呢。”
    “嗯,这新城隍就是灵验,多拜拜有好处”
    两人口中谈论着,渐渐远去。
    他们却不知道,自己谈话被街角茶馆内的两名道人听个一清二楚。
    玄尚品了一口茶水,微皱眉头道：“师兄,这邪神必须尽早铲除。如今万山府百姓,信奉者日渐增长呀。”
    “是呀,希望这次师叔想的办法能够将此邪神打下神坛。”玄法神色淡淡回应。
    “借助官府之力,能行吗？”玄尚又疑惑的问。
    “应该可行,若是寻常人写文谴责城隍,或许没有任何作用。杜如海不同,他具有官身,一举一动皆代表世俗官府。此文如果告于人道,必会降下罪罚与那邪神。到时对方定要前去官府逼问,我道院可顺势出手,此举乃是义行,就是杀掉邪神,相信也不会引来人道反噬。”玄法详细解释道。
    “希望如此”玄尚回了一句,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当日和邪神一战,他颇受打击,心神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小二,结账”见师弟喝完,玄法道人从袖中掏出一粒碎银子,放在桌面
    “谢了,两位道长喝的是上好的毛尖,一共三十文钱。小的这就给你找去……”那店小二将银子塞到口中咬了一下,接着叫道。
    “不用了,多余银子算赏给你的”说完,玄法师兄弟飘然离开,朝着府衙所在方向奔去。
    到了门前,没等他们开口,早有差役迎上来,恭敬的行礼道：“见过两位仙人,不知两位仙人来府衙有什么事情？快快请进……”
    门口当差的衙役大都对两位道人有深刻印象,主要是被对方嚣张气焰吓到。不久前两道人曾硬闯衙门,将知府大人从被窝里拉出,逼迫他念什么祭文。
    人家连知府大人都不放在眼中,更别说他们这些小鱼小虾。一旦惹恼了两位道人,说不定人家直接宝剑一挥,将他们人头斩落,到那时死都白死。
    现在见到玄法师兄弟前来,那些差役根本不敢阻拦,反而急忙让开道路。
    “还请代为通报杜大人,就说玉清道弟子前来拜访……”这次玄法并没有打算硬闯,反而拱手还礼道。
    “使不得,使不得,仙长多礼了。小的这就去禀报知府大人……”领头差役急忙往回跑去。
    不多时,杜如海带着师爷急冲冲来到门口。相距四五丈远,杜如海的声音就响起：“两位道长来了？有什么事情随便派个人招呼一声,我直接到乌山观就是,怎能麻烦两位道长亲自前来,快快请进……”
    “贫道玄法（玄尚）见过杜大人”
    等进了厅内,杜如海忙让下人送上一壶好茶。而后他又挥手让下人离开,亲自为两位道人斟茶。
    毕恭毕敬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刚才那店小二的翻版。这让玄尚有些鄙夷,不过他面上不嫌,只是轻声道：“贫道师兄弟这次前来,有一事求助于知府大人,还望知府大人不要推辞。”
    “好说,好说。两位道长但请说来,我只要能办到的,一定满足。”杜如海拍着胸膛保证。
    “此时不难,只要杜大人写一份祭文即可。”
    “又是祭文？”闻言,杜如海一下变得郁闷。上次因为一篇祭文,自己直接被从被窝里提溜出来,弄得大失颜面,在这府衙里很长时间抬不起头。
    如今闻听祭文二字,杜如海就有些头皮发麻,不知对方又起了什么心思。
    “怎么,杜大人不肯写吗？”玄尚品了一口茶水,语调转冷。
    “写,我当然写,这回给哪位神灵写祭文？”杜如海急忙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