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
    天穹依然昏沉。
    庞坚走出后，看到在他的正前方，乃是一片充满潮湿气息的湿地沼泽。
    他又看向了左边。
    这个方向能够让他抵达樊亮为他安排的住所，那里有众多散修聚集，也是暗鬼在云泽设立的一处据点。
    他再看向右边。
    这个方向通往云泽更深处，里头有众多类似独角犀，黑白王蟒般的凶兽出没。
    犹豫了一下，他没有选择前往人群聚集地，而是孤身去了右边。
    丛林，沼泽，毒瘴气，凶兽灵兽，这些才是他习惯的环境。
    ……
    另一端。
    稀稀拉拉的木屋，零碎地散落着。
    几十个境界不等的修行者，三五成群地聚集，谈论着云泽内的凶兽。
    暗鬼新任堂主孟秋兰，领着两个女徒倏一显现，此地修行者顿时眼睛一亮，不怀好意的目光纷纷瞄了过来。
    孟秋兰冷哼一声。
    在她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皮肤黝黑的瘦小男子，冲着众人咧嘴怪笑。
    “凌青！”
    看到瘦小男子现身，那些人神色一变，赶紧将放肆的目光收回。
    他们都是长期活动在云泽的散修，在他们的背后，并没有宗派势力撑腰。
    凌青不一样，他们虽然不清楚凌青的真正来头，却知道对方背后存在组织。
    而且，凌青也是这个据点的实际掌控者。
    孟秋兰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在凌青的安排下，到了最整洁的一个木屋。
    “孟堂主，那小子只来过一趟，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关上门以后，凌青躬身行礼，禀告道：“他说去云泽逛逛，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他都没有再出现。”
    孟秋兰皱了皱眉头。
    她本想顺便看看洪泰的侄子，是不是可造之材，一听对方许久没有显现，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问道：“我听说，和天运相近的那些碎地，近期不太对劲……”
    凌青目露惊骇，重重点头：“回禀堂主，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们暗鬼恰巧得知。”
    他停顿了片刻，组织着话语，眼中的惊骇渐渐化作恐惧，沉声道：“欧阳家管辖的那些碎地，有来自第五界的污浊异力，正缓缓向上渗透。”
    孟秋兰深吸一口气，肃然道：“遭受波及最严重的碎地，可是死了很多人？”
    在暗鬼众多的堂主中，孟秋兰很受魁首青睐，她这趟紧急赶往天运碎地，就是要弄清楚这件事的真伪。
    凌青嗓音轻颤：“不是死了很多人，被污浊异力侵染的那些碎地，城池内极少有人能活下去。能活下来的，据说也变为了可怕的异类。”
    “第五界的污浊异力，和云泽，和第四界其它禁地的污浊之力，根本就是两回事啊！”
    “欧阳家，分配在那些碎地城池的城主，和他们的家眷，似乎也没有谁能活下来的！”
    凌青舔了舔干涩的嘴角，最后道：“欧阳家封锁了消息，目前其它几家未必知道。我只希望那片区域的异常，不会波及到我们脚下的碎地。”
    孟秋兰背后，她的两个女弟子闻言，脸色都变了。
    “真是奇怪，来时我听魁首说过，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种灾难了。”孟秋兰也摇了摇头，苦涩道：“魁首让我过来，是想让我弄明白下界的污浊异力，为何会忽然漂浮到第四界。”
    ……
    云泽之中。
    庞坚孤身一人前行，他时而会碰到一些捕捉凶兽的修行者，那些人见到他会纷纷避开。
    半月前，他刚现身云泽不久，便杀了一批欲图不轨的散修。
    被洛红烟凝炼的“灵煞”就来自那些死去的散修。
    就是那一次的出手，让附近散修都知道了他是洪泰的侄子，而洪泰在云泽凶名远扬，之后再也没有人胆敢招惹他。
    没有明确目的庞坚，来到一个浑浊沼泽，天灵塔如今就在沼泽底部被淤泥掩埋。
    看了一会儿，确认白塔没有被人注意到，他就继续往深处行去。
    夜幕降临时，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丛林。
    此地的树木和植物，生长的极其茂盛，湿润的空气内充盈着草木气息。
    他呼吸着空气内的草木气味，突然涌现出一种强烈的，想要以周边灵气修炼的渴望。
    自从降临千里云泽，他都是以灵石和灵玉修炼，因为这样效率最高。
    如这般突发奇想，兴起借周边环境来修炼的冲动，这还是第一次。
    他随意地坐下，凝神进入修炼状态，默默运转“壶天养气诀”。
    忽然，他想起了那只黑暗巨蚺，有心探望一番。
    可想到在上一次，心神剧烈消耗到直接昏睡了过去，他便强行克制窥探第五界的欲望。
    他将窥探的念头都从脑海剔除，以“壶天养气诀”吸纳驳杂的天地灵气，顿时感觉有清新自然的草木气息，混杂着别的一些古怪气息，和灵气一同逸入丹田。
    其中灵气所占的比例很低。
    他从洛红烟的口中得知，只要不是纯净的灵气，不管什么力量都被视为驳杂力量。
    当然，也有一些特殊的法决，譬如“地炎诀”，或者“玄阴决”，能够针对性地利用驳杂力量增进战力。
    “草木精能，应该也有特殊的法诀可以将其利用起来，作用在种植药草方面。”
    他试着凝炼周边最浓郁的草木精能。
    他突然就感觉到了，被他吸纳的丝丝草木精能，一进入他的丹田灵海，就沿着经脉往那块青铜牌流去。
    这种感觉，和那只青铜牌内的黑暗巨蚺，从他体内吸纳污浊异力如出一辙。
    琢磨青铜牌奥秘却始终没有发现的庞坚，立即提起了精神，愈发卖力地以“壶天养气诀”修炼。
    时间如水流逝，庞坚处于一种忘我状态。
    待到他感觉附近的草木精能，被他给采集的差不多了，他才睁开眼。
    他立即看到以他为中心，十丈范围之内的树木花草，竟全部枯萎而亡！
    “呼！”
    一株青翠的小树苗，从青铜门内悄然而出，释放着玉质般的绿莹光泽在虚空飞逝。
    庞坚吃了一惊。
    不及多想，他马上跟上这株从青铜牌飞出的小树苗，生怕被散修盯上截取。
    并没有飞多久。
    那棵神异的小树苗，很快选了另外一片生机盎然的丛林，很儿戏地落在了草丛中。
    它瞬间扎根于此！
    它不再释放绿莹的奇异光辉，显得普通寻常，和附近的草木没有明显区别。
    一路追来的庞坚，要不是始终盯着它，恐怕也不知它的神异。
    “先是黑暗巨蚺，现在是这棵奇异的……藤树吗？我之前忽然涌现的，渴望吸纳草木精能的冲动，莫不成来自于它？”
    庞坚思绪转动。
    忽然，他感觉这棵小树苗如他先前一般，也在缓缓吸纳着附近的草木精能。
    这就好比当初黑暗巨蚺一离开青铜牌，就不再依赖他，也能从黑暗获取污浊异能一般。
    “奇怪……”
    庞坚试着闭上眼，另一个新奇的视野，当即在他心灵浮现。
    他觉得自己变为了那个小树苗，他看到了高耸的古木，看到的花草大的惊人。
    ——可他身旁的草丛还没有到他的胸口。
    “是小树苗的视野！”
    庞坚被惊奇的无以复加。
    旋即，他胸腔的那块青铜牌，立即变得冰凉无比。
    低头一看，他发现青铜牌被裹着一层冰晶，那冰晶很像乌兰湖湖面的镜面隧道。
    于此同时，另外一个视野，也忽然在他的心灵浮现。
    那个视野属于身处第五界的黑暗巨蚺。
    “咻！”
    突然，裹着青铜牌的冰晶，对着平平无奇的小树苗射出一道异光。
    异光显现以后，庞坚和胸前的青铜牌一起，沿着异光直接逸入到小树苗！
    一阵骨肉仿佛被撕裂，头脑就要爆炸的胀痛感，顷刻间笼罩了庞坚周身。
    等他适应了身体的疼痛，他还没有睁开眼，率先感受到了体内灵力的流失。
    灵海中的灵力，再次被污浊异力侵染，如他第一次进入黑暗中的巷道那般。
    可这次的污浊异力，和八卦城相比要弱了许多，他灵力被侵染的速度也颇为缓慢。
    他终于睁开眼。
    旋即发现他并没有呆在云泽，没有在小树苗旁边，头顶天穹也非灰暗。
    而是极致的黑暗！
    “第五界！”
    庞坚骇然失色。
    下一刻，他就看到不远处的黑暗巨蚺，抖了抖身上橄榄绿的鳞片，正在啃食一头不知名的凶兽。
    来自青铜牌的新生黑暗巨蚺，觉察到了他的存在，抬头茫然地望着他。
    心神惊乱的庞坚扭头四顾。
    然后他发现他并不在八卦城，好像是在他之前于通天劫柱的顶端，借黑暗巨蚺的视野，看到的那片山岳中。
    继续转身凝望，他便看到了那根和其名字一样，如通往天穹深处的恢弘石柱。
    他周遭所有山岳都远不及那根通天劫柱高。
    从下往上去看，却望不见顶端，看不到那座八卦城的硕大石柱，矗立在第五界的空寂荒原，仿佛镇压众生千万年。
    当数不尽的第五界生灵，想要借助通天劫柱攀登上界，却全部化为尸身骸骨时。
    这条新生的黑暗巨蚺，竟然从通天劫柱之巅的八卦城，回归到了第五界的大地！
    它还越过了那片辽阔无比，散落着无尽尸身骸骨的荒原，来到了蕴含邪恶生机的山岳中，通过捕杀第五界的凶兽壮大自身。
    “唔！”
    庞坚失声惊叫。
    在这片漆黑天穹深处，突然下起了稀稀拉拉的“雨滴”，待到有一滴“雨”，“嘭”地一声坠落，摔的粉身碎骨以后，他才知道那是一具尸体。
    那是个和他一样的人，而且还是修行者！
    天上。
    稀稀拉拉的“雨滴”，还在继续地下着，洒落在第五界的各方大地。
    庞坚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有一场无法想象的巨大灾难，就发生在上方世界。
    那是他来时的第四界。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