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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早都有这一天的
    289。迟早都有这一天的
    “手机号码换了,也不通知我—声,”狄庆槐满脸悻色道“我怎么给你打电话,我又怎么晓得你搬到这里来了?”
    “庆槐,别见怪,我晓得你跟家里闹翻了,心情不好,不便打扰你嘛还有呢,换了手机是为了避开一些麻烦事儿,侬晓得的,做生意嘛,难免没有你欠我我欠你这些拎不清的事儿。”炳根连忙解释道,然后转眼看看玉贞,故作惊讶状“你们这是?”
    狄庆槐很难看地笑了:“别大惊小怪,你又不是不知道。迟早都有这一天的。”
    炳根眨巴着眼,心照不宣地笑笑,果然不再多嘴了。他将二人请上楼,又把无关紧要的人赶了出去,三人才聊了起来。原来,柄根重新回上海后,自己辞去了狄家湾农工贸公司驻沪办事处的职务,真正干上了个体户。这爿小店是他趁人之危从一个破产的小店主手中,以很低的价钱买下的,又从广东、福建进些影碟机、音响什么的,就开张了。但生意并不景气,主要还得靠偷偷卖盗版vcd维持着。听到这里狄庆槐暗自一笑,想怪不得这小子对我们还算客气,原来还没有到“一阔脸就变”的地步呢。
    说话间就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炳根热情地要给他们接风,狄庆槐也不推辞,于是三人打的来到一家还不俗的饭店。下了出租车后,狄庆槐问炳根,你自己的车呢?
    炳根仍然一口蹩脚的上海腔调,半开玩笑地说:“现在的上海人讲:自家有车勿算派头,有车还得有专门的司机,那才真正是轧足‘台型’呢”
    玉贞插嘴说:“那你请个司机不就行了?”
    炳根苦着脸摇头道:“依真讲得太轻巧了。这个‘派头’,阿拉现在还掼勿起,不瞒你们说,最近手头有些紧,我那辆车早拿去掉头寸了庆槐,虽说我眼前比去年依来的时候好一些了,但还是弄得勒煞吊死的,现在生意不好做啊”狄庆槐一笑,学他说话:“算啦,侬这口‘上海话’阿拉听匆懂,依还是讲家乡话吧。炳根你放心,我不会一开口就跟你借多少多少银钿的”
    炳根果然变了腔调:“说哪儿去了。我知道,你这种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比我高出一截,没有个百把万,你是不会带着玉贞闯上海滩的,是不是?”
    “炳根,你胡说什么!”狄庆槐着恼了“我在狄家湾这么多年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贪污了公款还是抢了银行,哪来百多万?这话你听谁说的?”
    炳根忙陪笑脸道:“跟你说句笑话嘛,当什么真。好啦好啦,我已经出来了,狄家湾的事,再跟我没关系了,不谈这个了,来来,请,请。”
    炳根特意选了一间“雅座”将二人请了进去;这儿说话方便一些,也显得不寒酸。上海人确实跟别的地方的人不同,无论再拮据,真心请人吃饭就决不会低档次;炳根不知不觉真的已经快被同化了。坐定之后炳根拿起菜谱,递到玉贞面前,说女士优先,想吃什么自己点吧;然后又对狄庆槐笑道:
    “庆槐,你真有脾气,敢迈出这一步!就为这个,我们呆会儿也得干一杯。喝什么?来瓶‘人头马’吧?”
    嘿,刚才还一个劲哭穷,现在又情不自禁地开始“掼派头”狄庆槐真摸不清他的底细了。旁边的玉贞听炳根这一说,却忍不住笑起来。炳根被她笑诧了,低头察看着自己笔挺的西装,又下意识地整了整领带,不解地问玉贞:“你笑什么?”
    玉贞说:“说起喝酒,我想起有一年春节,你捧着土罐喝了五六斤绍兴黄酒,醉得在泥地里打滚,还是你家招娣找人用门板把你抬回家的,像只脱底棺材”
    炳根正襟危坐,摆摆手道:“别提了别提了。是啊,要没那段苦日子,我也不会逼得出来闯世界了。”
    狄庆槐想起什么来了,忙问:“我听说招娣也跟你到上海来了呢:她人呢?”
    “她在这儿除了唠叨添乱就是丢人现眼,我把她哄回娘家去了。”
    狄庆槐笑着脱口而出:“你是嫌弃人家了吧?”
    狄炳根想了想,突然抬头瞪着他:“那你为什么不跟秋云一起出来?”
    突然沉默下来。两人都意识又说走了嘴,各自瞥了玉贞一眼。玉贞神色也有些不自在了,低下头不吱声。瞧着狄庆槐满脸辛酸的样子,炳根忙又把话岔开:
    “其实是招娣她自己愿意回去的,只是每个月上我这儿拿一回钱,我们彼此互不干扰,轻轻松松的,省出好多麻烦”
    说话间菜上来了,果然不俗,有大虾、螃蟹、团鱼,真还上了一瓶“人头马”这小子如此出手不凡,看来没跟他们说实话,显然打了埋伏。对这一点狄庆槐倒也能理解,生意人嘛,哪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底细交待出去。吃着喝着,他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把自己眼下的困境简单讲了讲,然后直言相告:
    “炳根,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开口找你帮忙的”
    炳根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又找到了感觉,拍着胸脯道:“庆槐,只管说。我狄炳根能有今天,还多亏了你。能办到的,我决不含糊!”
    “我自己的事,不想麻烦你了。我只想请你替玉贞找个事先做做行吗?”
    炳根愣愣地看着他,又回头瞧瞧正眼巴巴望着他的玉贞,虽然面露难色,但仍下意识地点点头。
    瞿志平被任命为狄家湾农工商股份公司的副总经理后,却并没有到任,因为他毕竟还要回上海办留职停薪或者辞职手续。在狄小毛的再三劝说下,他只勉强同意代理几天灯饰厂的厂长,算顶狄庆槐的缺。本来大家都同意让狄庆祥干厂长的,但狄小毛考虑到这孩子还是太嫩了点儿,也担心别人说闲话,就没同意,只让庆祥当了个厂长助理,让他辅佐瞿志平先干一段时间再说。
    庆祥上任的第一天,狄小毛跟他谈过一次话,问他有什么打算。他原以为庆祥会说出一大套管理啊、市场啊之类的宏伟规划,哪知庆祥开口却说,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去把嫂子秋云接回来。狄小毛惊讶地说:“你扯到哪去了,这算什么事?”
    庆祥挺认真地回答:“我们狄家爷们儿太对不起她了,良心上不得安宁,什么工作也干不好的。明天,我就去接嫂子”那意思是不管你这老子同不同意,我这算是跟你打过招呼。狄小毛没再说什么,其实,他也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第二天是个公休日,狄庆祥果然就自己开着车,向秋云老家出发了。
    到底回不回狄家湾,秋云原来打算在娘家呆到明年开春再作决定,但是只呆了一个多月,她便呆不住了。父母和哥哥在太湖边经营着一个网箱养殖场,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按说收留她娘儿俩不成问题,但问题是她跟狄庆槐并没有离婚,这算怎么一回事呀?她甚至不敢将自己这次突然回娘家的真相告诉他们,这事不仅难以启齿,而且一想到将来,她就不寒而栗。
    家里人以为她不过是回来散散心的,时间一长,父母就催着要她回去了;女儿囡囡在这儿也呆不惯,只新鲜了几天,就吵着要回家,要上学。秋云眼见别人都在忙着,自己成天在家坐卧不宁,出去走走也是百无聊赖,正在犹豫是走还是留的时候,狄庆祥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听说庆祥是专程来接她娘儿回去的,秋云的心一下又觉得有些温暖了;不过庆祥还是好一番劝说,她才无可奈何下定了重回狄家湾的决心。说到底,狄家湾才是她真正的家,秋云对那里一草一木的感情,已经实在难以割舍。
    回去的路上,庆祥告诉她,他哥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托瞿志平给他爸带话,求老头在公司给她安排个工作。这也使秋云心里早已死了的那份儿感情,重新又活动起来。一日夫妻百日恩,狄庆槐的出走,不仅是为了那个瞿玉贞,还有其他更为复杂的原因,这一点她倒是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庆祥告诉她,他哥还说,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的,秋云就决定再原谅他一次,等待丈夫的回心转意。其实,即使将来真正跟狄庆槐分手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秋云的归来,使冷清多日的狄家大院又充满了生机,她很快就被安排在灯饰厂上班了。秋云现在真后悔,没有早一点出来工作,经济上、人格上都不能独立,再当贤妻良母,也会被时代抛弃。现在丈夫走了,孩子也大了,家务事少多了,她不出来工作,更待何时?
    具体安排秋云的工作,却还费了一些周折。现在公司下属的各个厂子对职工的要求都比较高,没有经过正规的职业培训,是不能上岗的;由于涉及到自家儿媳,狄小毛不便在这件事上过多于预,全交给瞿志平处理,瞿志平让秋云到自己管理的灯饰厂先干上仓库保管员再说。这活儿技术要求不高,只要有责任心就行了;这一点,秋云是完全能够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