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九,风,疾风。风冷,风冷已入骨。
明日便是除夕,不管在哪里的人,都已经要准备过年了,对于漂泊在外的游子来说,如果明天晚上前还不能赶到家里去,除夕、春节就只能在外度过了。
赵尘就是游子,蓝似水也是,他们的年要在异国他乡度过,他们已经习惯,并且早已经习惯了。
店小二在赵尘一大早起来的时候,就送了一封信给他。
信上说:“拜贵齐使赵尘足下亲启:在下有幸听到足下在殿堂之上的高论,深为折服。足下对蜀国之形势洞若观火,明察秋毫,在下冒失惶恐,敢问足下以为蜀国应该何去何从?望足下不吝赐教,往蔽府一叙,则蜀国举国上下皆谢足下矣!”
署名却是“丞相”两个字。
赵尘当然已经知道这信是谁写来的,他知道,此次出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了。
当赵尘来到蜀丞相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只对守卫说了一声自己是赵尘,那守卫便恭恭敬敬的把他请了进去。
出乎赵尘意料的是,蜀国的丞相竟然是个年龄不大的中年人。他一见到赵尘便屏去了左右,对着赵尘行了一国士礼,说到:“在下唐突之处,还请足下见谅。”
赵尘连忙回礼,连道“不敢”。
蜀丞相舒道又是一礼:“足下既然来此,想必有所高见。”
赵尘连连摆手,道:“丞相如此,真折杀在下了。不敢当高见,只说说鄙人一家之见请丞相大人以作参考。”
舒道回应道:“洗耳恭听。”
赵尘遂朗声说道:“蜀国之西南有魏国,和蜀国同是小国,夹在楚国与晋国两个强国之间,犹如鱼肉。蜀、魏积弱,一家难敌晋、楚唯有结成联盟,则可以相抗。一旦蜀魏结成联盟,就可以北拒秦晋,南抑强楚,东绝骁齐。然后内修政理,治国强兵,一旦他国有变,就可以乘势而起,南北相略,成就一番大业自然不在话下。”
舒道听完,不禁点了点头,说:“我也早有此意,这的确是蜀国强大的好方法啊。只是不知如何联系魏国相盟。”
赵尘笑了,他明白舒道的言外之意,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某虽不才,愿为蜀国陛下说魏结盟!”
赵尘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在屏风的后面坐着一个人,正是蜀国皇帝,也许他发现了。
正月初一,春节,当人们还沉浸在辞旧迎新之后的喜悦中时,赵尘便已经要出发到魏国去。与蓝似水拜别。
蓝似水叹息道:“人生相聚相别,正如浮萍渡水,难以知道下场的去处啊!”
赵尘微微一笑,说:“所以这也正是江湖啊!此间事已了,自然要去下一个地方,身负使命,片刻不敢懈怠啊!不知兄台要去哪里?”
蓝似水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最恐怖的武器是什么?”
赵尘一愣,随即摇头说:“愿闻其详。”
蓝似水说:“是‘情丝’。”
赵尘失声道:“情丝?”
“是的,是‘情丝’,这世上无论是什么人,一旦被‘情丝’缠绕,便再也很难逃脱了,这‘情丝’就像男女之间情丝一样,千丝万缕,无孔不入,也正是因为像情丝一样难以逃脱,所以才叫‘情丝’。”
赵尘点头,又问:“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蓝似水苦笑,回答说:“因为我要去找‘情丝’的主人。”
赵尘已明白了,他只好说:“再见。”
蜀魏相聚本来也就不远,所以不消几日便已经到了魏国都城,梁都,自然觐见魏国皇帝。
正月初四,魏国殿上,赵尘说魏国皇帝说:“在下不才,借为蜀使,蜀国魏国同为小国,生存与大国夹缝之中,殊为艰难。听说魏国被楚国侵略,失去了郡县数十处,举国上下都想要复仇已经很久了,但是却苦于国力不足,只好暂且忍辱负重。现在蜀国与魏国同病相怜,希望能够结成盟约,以抗强楚,正好可以趁楚国进攻齐国的时机,趁虚复仇。”
赵尘随后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魏皇帝,见其似乎有些意动。便再施礼,接着说:“晋国魏国先祖本来是同宗,但是晋国却恃其国力,不念同宗之谊屡屡兴兵与魏国,魏国受晋国的苦也很久了。若可与蜀结盟,则又足以抗拒晋国,而且蜀国与晋国早有数十年之积怨,正可同仇敌忾,待时以泄魏人之愤。”
魏皇帝闻言慨叹,说:“朕想要向楚国复仇已经很久了,但是却苦于晋国觊觎,纵然与蜀国结成联盟,也难以两线作战,又怎么能戮力向楚呢?”
赵尘听魏皇帝这么说,心中大定,暗暗思忖自己想的果然没有错,魏国的确是想先对楚国用兵,魏皇帝所担忧的不过是晋国会趁机进攻罢了。于是又拜道:“我可以去晋国说其皇帝春日若战,晋不向魏用兵。”
魏皇帝大喜,说到:“如此朕即刻遣使与蜀国商讨结盟事宜,准备兵发楚国!也有劳贵使入晋了。”
赵尘得到这样的回应,自然不用再多行逗留,他要在惊蛰,也即是正月廿四日之前赶回齐国去,时间并不多了。
正月初十辰时,晋国皇宫,这个时候的赵尘已经与晋国皇帝相对而坐。
赵尘说晋皇帝说:“我听说晋国与蜀国相互争斗已经数十年了,两国之间兵戈不解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不顾与魏国的同宗之谊,数次操戈,魏国也仇视晋国很久了啊!现在魏国要和蜀国结盟,其势必然是想要有图谋啊!”
晋皇帝冷笑一声,说:“朕之晋国,国力强盛,难道会害怕么?”
赵尘摇了摇头,回答说:“陛下此言差矣!晋国的确比魏国和蜀国都要强,但是却强不了多少,魏蜀结盟之后,必然可以和晋国相抗衡,而且晋国的土地也不如蜀国和魏国的土地肥沃,一旦魏蜀出师,相持以年,则晋人自乱矣!又有强大的秦国变生肘腋,到了那个时候,陛下要怎么办呢?”
晋皇帝一声长叹:“你说的,朕何尝不知道呢?足下有什么办法么?”
赵尘微笑道:“陛下不必担心,我刚从魏国来到,魏蜀相结盟的确有向晋国复仇的意思,但是我却私下里打听到,魏国其实是想在春天进攻趁楚国空虚,兴兵复仇,却怕晋国加兵,所以才想要先抗拒晋国的。因为楚国正在和齐国交战,所以进攻晋国,魏蜀无后顾之忧,既然这样陛下不如先归还以前夺取的魏国两郡,用来安抚魏国人心,以示无兴兵之意。魏蜀如此变会戮力攻楚,无暇顾及到晋国了。”
赵尘顿了一顿,然后接着说:“这个时候,陛下可以趁机集兵攻击秦国,复以前秦国背盟夺取的肥沃土地啊!有了肥沃的土地,则陛下就不必再为国力不能持久而担忧了,进而可以图取霸业!”
晋皇帝闻言大为高兴,练练称赞,却眉头一皱,忧声道:“朕固愿攻秦收复失土,但是与秦国数战都没有占到好处,国中之人都不愿意再主动和秦国交战了,朕虽然是皇帝,却也奈何不得啊!”
“陛下不用担心,只要陛下先集兵,我可以让说秦国主动进攻晋,到时陛下以抵御外辱之名,陈兵向东,自然可以出兵!”
“好,好,好!”晋皇帝闻言大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正月十五,元宵节,秦国。
万家灯火,满天的烟花乱落如雨,宫殿外的宫娥也都沉浸在节日的欢快气氛,肃穆的秦宫一改往日模样,不变的唯有秦国皇帝那严肃沉稳的面色。
赵尘恭谨的对他一拜,然后说:“秦国与晋国曾经盟约,但是秦国却背盟攻击了晋国,占据了晋国大片肥沃的土地,晋人都以这件事为耻辱,夙兴夜寐,以图复仇与秦国,陛下知道吧?”
秦国皇帝点了点头,然后说:“秦国处北方苦寒之地,不战国民困苦,晋国因为这件事也数次兴兵于我国,都被我们打败了,好像也不愿意再打了吧?”
赵尘对着他摇了摇头,说:“秦国与齐国战,没有占到好处,不久之前又兴兵向蜀国,也没有得到什么利益,反而使国有疲敝,臣私下里听说,晋国人因为这些事,而集国中兵马,想要向秦国图谋,而现在晋国果然下了募兵令,臣窃为陛下思之,陛下应该集西线兵力,主动攻击晋国,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夺晋人之气,让他们不敢小觑秦国。”
秦皇帝思虑了一下,点头称善,随即又直视赵尘,说:“秦国数次兴兵,国中疲累,现在开战,恐怕不妥吧?再者说来,此时齐国正与楚国交战,攻齐应该是上上之策吧?”
赵尘再次摇了摇头说,回应道:“晋国是因为和秦国打仗不占好处,所以才不敢贸然的就进攻,一定会先探查虚实。如果陛下进攻齐国,必然会导致国内空虚,齐军死守,两军相对峙,而晋人无忧,必然长驱直入,到时候秦国陷入两线作战,进不能,退不可,这个后果陛下是明白的吧?当然,立即出兵晋国自然也不妥,现在正是严冬,不适合作战,但是陛下可以先手准备,制造假象以乱晋人视听,待开春之时,准备充足之后,突然发难,避开晋国屯兵较多的广平郡,从北原荒野不易行军的地方用奇兵进攻,必可以占据优势。而且齐国也无力北顾,如此主动权就在陛下手中,何去何从,还望陛下慎思啊!”
“这个主意好!”秦皇帝终于露出了笑容,而赵尘心中也终于松了这最后一口气。
赵尘从秦国一路向南,于正月十九,回到了齐国的都城,而姜明听到赵尘带来的消息,心中大喜,如此一来,对楚的胜算便更大了,当即赐赵尘黄金百镒。
随后赵尘却不敢停歇,又赶回了雁鸣关,正月廿一刚好赶到,此时距“惊蛰”只剩下一天,而齐军制定的计划,也就实行在即了,赵尘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