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福伯已经成为一具僵硬焦臭的尸体,比之他平时的模样更让人害怕。墩子从福伯的屋里拿来床单给他盖上后,立刻冲到一旁,几乎连苦胆都要吐了出来。赶来现场的警察中,稍微年轻些的,也偷偷溜到一旁干呕了一阵,后悔今天吃了晚饭。
是哪个短命鬼,好死不死的!赶着半夜三更去投胎啊!王一这辈子能让他愤怒的事情不多,打扰他睡觉就是其中之一。此刻,他正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怒不可遏地赶到现场。
前院的地上水渍斑斑,显然刚才为了灭火,大家都出了不少力。可是王一却急得直挠头,这样混乱的现场,什么证据也没有了呀。王一怒目圆睁、双眉紧锁、两手叉腰,气急败坏地站在福伯的尸体旁,听一个满脸稚气的警察,哆哆嗦嗦地向他汇报情况。
“哦?这里面住着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商老板啊!奇怪,他家不是在市中区吗?”王一有些纳闷。
“听、听、听说是才、才搬来的。今天,才搬来。”年轻的警察一面结结巴巴地说着,一面恐惧地盯着那具在床单下张牙舞爪的尸体,唯恐他下一秒就会跳起来扑向自己。
王一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他蹲到尸体旁,掀开布往里看。四周的人都皱着眉,将头转向了一旁。唔能烧成这样,还真不容易。王一兴致盎然地看着尸体,刚才因为被打断休息而产生的不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在他重新将布盖在尸体上,吩咐警察把尸体抬去做解剖时,周围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毕竟没人愿意和尸体待在一起,何况还是那样一副狰狞的模样。
“发现什么线索了吗?”王一一面象只猎狗似的四处搜索,一面问那个跟在他身后,终于开始恢复气色的警察。不过,如他所料,他没从那个警察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有些丧气的王一,忽然觉得有人在盯着他。被人一直盯着的感觉很难受,不管你有没有看到对方的眼睛。通常这种时候,王一都会瞪着他的牛眼,把对方恶狠狠地盯回去。可是被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直勾勾地盯着看,王一倒还是头一回,他一转身便对上了这道目光。
“小卷毛!”
“假小子!”司寇菊和王一几乎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小名,令众人大吃一惊。
“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呀!不错嘛!当上探长了!”司寇菊一脸顽皮像,再没了照顾病人时的那份温文尔雅的模样。乍逢儿时好友,一时间她竟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哪里哪里,你也很不错嘛!越来越漂亮了,一点儿也不象个小子了。哈哈”看王一的模样也和司寇菊一般无二,根本忘了自己正在办案现场。
“什么呀!你没听过女大十八变吗?”
“嘿嘿,有,当然有听过,可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在你身上呀。哈哈,自从你家送你去了南京,到现在,咱们应该有十多年没见着了吧?啊,对了,你爸爸妈妈好吗?”
“我爸爸妈妈他们,他们都过世了”
“咳,你别伤心,这个人死不能复生嘛唉,对了,你在这里作什么?”两人聊了一阵,终于想起正事来了。
“噢,我现在是护士,因为商老先生身体不好,最近我都住在这里看护他。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管家温姨”司寇菊连忙向王一介绍。
“王探长,如果没有别的事了,就请回吧。”温姨冷淡的态度让司寇菊有些尴尬。
“啊,呵呵,现在也很晚了。这样吧,我明天一早再过来。”王一丝毫没有因为她的冷淡而影响心情。温姨略一点头,让围在前院的仆人们都各自散了。
“我送送你。”司寇菊不由分说,走到了王一身旁。温姨看了她一眼,转身回房去了。四周围观的居民,也都回家去了。司寇菊把王一送到大门口,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隔壁房间的商维贤,仿佛是因为药物的作用,竟然没有被惊醒。
清晨的阳光照在司寇菊的脸上,她朦胧地睁开眼,恍忽地看着周围的一切,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梦里她见到了儿时的好友王一,那个家伙现在已经是个身材魁梧的警探了。警探?在这里?好像有烧焦的味道还有人在火里啊!司寇菊猛地坐了起来,使劲儿拽着自己的头发。不是梦,是真的,就在昨天晚上,福伯被烧死在火里!
糟糕!司寇菊暗叫不好,要是让商老爷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心脏病还不得立马发作才怪。她匆忙地整理好衣物,用手随意地拢了拢凌乱的短发,赶到商维贤房门前。里面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她轻轻地推开门,看见商维贤正安详地熟睡着。还好、还好,看来他昨晚也睡得很安稳。司寇菊心想,还是得去跟温姨说一声,让她嘱咐其他的人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商维贤。
房门轻轻地关上了,商维贤缓缓地睁开眼睛,眼中滚滚的热泪模糊了他的视线。那样的哀嚎声,他怎么可能听不见?但是他能做什么呢?他明显感觉得到,有某种邪恶的神秘力量,正在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要把他逼进绝望的死角。在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需要修养,只要自己活着、硬朗地活着,就有找他们算账的那一天。
客厅里坐着闻讯赶来的商墨丝和简世平夫妇,担心商维贤发病的姚经义和认为丈夫有外遇的卓璇玑夫妇,还有和商维贤有忘年之交的蔚朗,以及成天在外花天酒地、极少在自己家里露面的商逸。
“哎呀,什么嘛!说什么家里出事了,我还以为老头子不行了呢。嗤!不就是那个老酒鬼喝酒,喝得把自己给烧死了吗?就为了这事儿,急急忙忙地把我给叫回来,你们这不是浪费我的时间嘛!”商逸一手揣在裤兜里,一手捋着头发,斜靠在沙发上,自命不凡地呲着牙。简世平瞄了他一眼,没说话,依旧跷着二郎腿,晃晃悠悠地哼着小曲。蔚朗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商逸上下打量。
“小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福伯跟我们就象一家人一样,他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你忘了你小时候到处惹事生非,还不都是福伯去帮你收拾烂摊子。要不是因为你,福伯他不会他现在死了,你难道不应该回来看看吗?还有爸爸,爸爸要是知道福伯死了,这一伤心,又犯病了怎么办?你怎么不好好想想,就知道在外面胡混!”商墨丝激动地说着,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干嘛!教训我啊!哼!他福伯就是个下人,他照顾我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头子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他还想怎么样啊!啊?老头子把整个商氏交给我打理,我忙都忙死了,哪里有时间去管他的事情啊!哼!再者说了,这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早就嫁给简家了,根本就不是我们商家的人了!我们商家的事情,用不着你管!哪里还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啊!”商逸象是被人踩着了尾巴的猫似的,噌地窜了起来,指着商墨丝大吼大叫,全没了半点风度。
“你、你、你”商墨丝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转身跑了出去。简世平干脆闭上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司寇菊在一旁看众人都没有劝解的意思,咬咬牙,跟着追了出去。
“嗳,小舅子,我说你刚才是不是有点儿”简世平摇晃着脑袋,看着司寇菊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斜了商逸一眼。商逸鼻子里一声冷哼,倒也没还嘴,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此时,王一满面倦容的走了进来,可是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仍然炯炯有神。
“哟嗬,不愧是商家啊,来了这么多人啊。唉!怎么你们也在这里啊?”王一看见了蔚朗和姚经义夫妇,感到有些意外。
“啊,是王探长啊。我们和商老关系都不错,听说他家里出了事,特意过来看看。怎么,你也过来了?”蔚朗起身跟王一寒暄了两句,姚经义夫妇也冲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嗬!探长都来啦。他这个老酒鬼的面子还真大呀!”商逸看也不看王一,用嘲弄的口吻说道。
“啊,这位就是温总管吧。昨天晚上,啊,不,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我们已经见过面了。”王一根本不理会商逸,径直朝温姨走去。这时候,大家才惊讶地发现,一身黑衣的温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象影子一样的站在那里了。
“那,我想请问几个问题。昨天晚上不,今天凌晨,是谁最先看见福伯着火的?”王一从口袋里掏出本子和笔,准备作记录。
“这个我不知道。我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了。包括你的朋友、姚医生的护士司寇菊。”温姨仍旧是毫无表情,语气冰冷而平缓。可是其他的人却都微微一怔,司寇菊竟然是王探长的朋友!
“哦,是这样。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着火吗?”王一似乎没有发现众人的神情有些异样,继续问温姨。
“不知道。”
“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喝多了酒,自己把自己给点着了吗?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警察是干什么吃的,真是白养着你们了!”商逸见王一并不理会他这位大少爷,气不打一处来。
“那他平时有抽烟的习惯,或者,他负责厨房的工作吗?”王一仍旧不理他。
“不。福伯除了喝酒,没有任何嗜好。厨房的工作也不归他管。”
“那也就是说,意外的可能性比较小了?”王一思索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既然这话不一定是问温姨的,她当然不会开口回答。
“我看他是活腻味了,不想活了!”商逸对王一的态度已经忍无可忍了,他站起来说道:“反正也没我什么事,老头子要是醒了就跟他说一声,说我回来看过他了。我有事,要先走了!”也不等众人答话,商逸拔腿就走。
“等一等。呵呵,商少爷,我正好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正好我们一起走吧。”蔚朗也跟着起身告辞。商逸觉得蔚朗是在给自己抱不平,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行啊!没问题,你说到哪儿,我送你!”两个人就在众人地注视下,双双离开了商家。
花园里的商墨丝看见蔚朗和自己的弟弟一起离开,感到有些奇怪。司寇菊见她出神的模样,便伸手拍了拍她,哪知商墨丝却发出了痛楚的闷哼声。司寇菊惊诧不已,自己不过是轻轻地拍了她一下呀。她连忙向商墨丝道歉,并关切地询问她怎么了。可商墨丝只是支吾说没事,借口说要看父亲,扔下司寇菊竟自顾自的跑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