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走在幽暗的走道上,所到之处,无人不跪,身后尾随着曹寅和纳兰容若。
早在收到芳儿传来信息之后,玄烨就心急火燎的换了便衣带着曹寅和容若出了皇宫,来了这个关押着无数犯人的刑部大牢。
玄烨命狱卒打开关押着陆健的牢门,不顾身份的走了进去。
“师傅。”玄烨轻唤了一声。
陆健从灰暗的角落里抬眸,看到是玄烨,这才起身行礼,道了句“皇上。”
“师傅,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健心想这事跟芳儿没关系,也跟索尼没关系,因此也就没说什么,只是苦笑着道了句:“小人作祟罢了。也幸得芳儿急中生智,将民安给救了。”也跟玄烨说明了自己入狱没有牵连到芳儿。
“师傅放心,朕一定会救你出去的。”他就不相信了,身为一个帝王还救不了自己的师傅了。
陆健倒是看开了,他先是谢了声,然后道:“人生无百岁,百岁又如何?”
“师傅不会死的。”玄烨厉声道:“朕是皇帝,金口玉言,朕说会救你就一定会救你,任谁都不能动你分毫。”
“皇上还没有亲政,辅臣们要除陆健而后快,皇上不必为了我而为难。”
玄烨并不想听这些,他打断陆健道:“师傅不必多说了,此事朕自会处理,你就等消息吧。”说罢便离开了牢狱。
回到宫中,玄烨连忙在乾清宫召见了鳌拜,表明自己的态度,严惩庄岩龙和查继佐两家,释放其余一干人等。却遭到鳌拜反驳。
“皇上仁慈是好事,但是骂我们祖宗的书烧,骂我们祖宗的人不杀,我大清还有何脸面面对世人。”
面对鳌拜,玄烨确实还是太年轻了,不管玄烨说什么,鳌拜都能举出例子来反驳。
其实要放一个小小的陆健,确实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治国有三法,法、信、权,代表着帝王至高无上的威严。放了陆健,皇帝的威严将荡然无存,如此怎可治理天下。
鳌拜劝说玄烨的话,苦口婆心,玄烨也明白鳌拜的心思,想要从他这里救陆健,此法已经行不通了。
无计可施之下,玄烨只能到慈宁宫求太皇太后出面了。却闻苏麻喇姑言说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不见任何人,不管任何事情。玄烨也不忍打扰皇玛嬷静养,只得垂头丧气的回乾清宫去。
苏麻喇姑问道:“太皇太后,您何必要欺瞒皇上呢?”
看着玄烨的背影消失在宫廊的尽头,太皇太后手中转动的着佛珠,“陆健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有资格担当帝师。但是明史一案,满臣已经不是单凭我一个老太婆几句话就能善罢甘休的了。为了满汉的平衡,皇帝不能参与到此事中。”福临种下的孽却要玄烨来承担,这确实是为难这个孩子了。
满汉众臣不合,都是福临惹的祸呀。
与此同时,鳌拜,苏克萨哈和遏必隆来到索府探望索尼。索尼在装病在卧房接见了他们。
芳儿小心翼翼的将索尼扶起,让他靠在丫鬟递过来的软垫上。
苏克萨哈给索尼带来了几个消息,一是陆健被抓进刑部大牢了,二是太皇太后避而不见,对皇上释放陆健之事不参予援手。
看来索额图做事做的及时,没有让人将陆健是在索府抓走的消息给泄露出去。心中放下了一颗大石,但对太皇太后的做法,却有一丝不解。太皇太后默不作声,莫不是允许他们放手去干。
鳌拜坐在一旁,道:“索公,此事关系到我大清基业,我看要加紧办。”
话刚落下,苏克萨哈就不同意了,“不是加紧,而是要加深处理,加广处理。”见三人不解,他解释道:“南明余孽朱慈焕一直逍遥法外,以朱三太子之名暗地纠党,阴谋叛乱。这明史一书,说不准跟他有牵连。”
索尼沉默不语,就听遏必隆在一旁连声赞同,道:“苏兄说的不错,就凭朱三太子四个字就得严办。”
芳儿在一旁听着,心中觉得明史一案,已经不单单是一件文字狱了,苏克萨哈是要借此宣示满人的地位,彻底打压汉人。
索尼深知苏克萨哈此番举动给大清带来的危害,他顺着苏克萨哈的话,道:“阴谋叛乱,非同小可。倘若不能防微杜渐,天下百姓死伤何止千万。为了天下百姓,明日我就回朝处理朝政。”
林志泽从阁楼往下看,大街上再次出现动乱,一大群官兵不分青红皂白见到文弱书生就抓,再次弄得人心混乱。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他走至桌案边,提笔写下几字。事情要双方不分上下才好看。耳朵听到一阵脚步声朝自己的房间而来,他眼明手快的将信笺放飞出去。然后装作是心有灵犀般的打开房门,果真看到东珠一脸的欣喜。
林志泽略似敷衍的笑了下,随后便走开了。
东珠问道:“林大哥,你怎么了?”
林志泽轻叹了一口气,“我听闻陆先生被抓了。他虽不是我的师傅,可在我心中他已经是我的师傅了。”
对于明史一案,东珠也略有耳闻,身为满人,她不好说些什么。“朝政所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将坐在凳子上,呈现悲伤之意的林志泽搂入怀中,默默的安慰,却没看见林志泽计谋得逞的眼光。
翌日早朝,熊赐履上呈一份万言书,力陈明史一案会造成文字冤案。更上书说大清各地学子纷纷罢考罢市,以此对抗朝廷的滥权滥罚。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四百三十八份奏言都说明史是诸人无心之失,并非谋逆之意。
从天下则民心所归,逆天下则民心向背,玄烨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他甚是同意汉臣的奏折。
可鳌拜却认为这些个百姓士子是向朝廷要挟,可以驱散了事。
“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能把驱散到哪里去?”熊赐履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便叫鳌拜说不话来了。他想玄烨启奏道:“皇上,如今民怨沸腾,如不妥善处理,恐要生变。”
鳌拜鄙昵道:“我看不是要生变,而是根本要谋逆叛乱。”
“昔日钱王曾以三千弓弩射入钱塘江中,试图截住钱塘江,可是江水并未受阻。民情如海流,不可阻啊。”
鳌拜见皇帝欲将明史一案在今日朝堂上就此打住,站列出来道:“皇上,若是百姓闹一闹,朝廷就撤办此案,那朝廷的威严何存?”见其他三位辅臣并未讲话,鳌拜不禁心急了,“我说三位,你们怎么回事?”他就不明白了,明明说好一起的,可现下确是他一个人在这里瞎闹腾。
索尼给了鳌拜一个眼神,示意他此事不要再说。如今的局面,对他们甚为不利。各地学子的万言书,一众汉大臣的齐心协力,再加上皇上铁了心站在他们一边,身旁还有个谋定而后动的安亲王。明史一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对于今日情形,玄烨心中有感满意,若是辅臣就此作罢,那陆健便有救了。“依我看,此事就你们辅臣回去好好商量一番,明日早朝朕等你们的回答。你看如何,索卿辅?”
索尼连声称是。
一众汉臣对此都心感满意。
第二日早朝,玄烨急不可耐,便早早的让索尼开始奏本了。
苏克萨哈道:“皇上,百官上疏,百姓罢考,这确实动摇朝廷,危害社稷。臣等商议了一下,此事确实不能强来。”他环顾了下四周,见汉臣都面露欣喜,说了句“可是”便不在往下说了,留下一个欲说还拒。果真听的玄烨问了下去。他便继续道:“可是有一位臣工却不表赞同。”
玄烨疑道:“谁啊?”
苏克萨哈便命人将人犯带上来。
看到样貌,众汉臣都认出来了,是前礼部尚书李令哲。
魏裔介道:“苏大人,李大人是个清廉的好官,你为何押解他上殿?”
苏克萨哈面露微笑道:“因为他为明史作序。”说罢便让太监将手中的明史呈给玄烨。
四位辅臣都相视一笑。
原来昨日下朝之后,吴之荣呈上了一本从江南新搜来的整部明史,这方才发现为明史作序的人之中更有前汉人尚书李令哲。他们如得救命稻草。所以才有了现下的气焰跋扈。
“严刑逼问之下,臣得到一本完整的明史,去却不想为之作序的竟是前朝一品大员,因而臣不得不怀疑,朝中是否有人参与此案,意图谋反。”苏克萨哈步步紧逼,似欲把朝中汉臣都拉下水。
鳌拜更言道:“朝中一品二品官员为此都集体上书,也让臣不得不怀疑中间是否有关联。甚至臣推断朝中定然有人串联谋反。而李令哲是最好的证明。皇上,此事一定要严惩,我看谁敢拦着,谁敢拦谁的牵扯就最大。”
李令哲深知当中的危害,未免满臣继续侮辱汉臣,他对玄烨大声喊道:“此事不管他人,是罪臣一时糊涂犯下大错。皇上,此事不关旁人啊。为证明罪臣所说属实,罪臣愿血溅金銮殿。”说完便一头撞向金柱。
顿时血流如注,玄烨被此景吓坏了。
鳌拜对此视而不见,命人将李令哲的尸体拉下去。死了一个李令哲,并不代表此事就此完结。
苏克萨哈亦是赞同。“启奏皇上,臣相信在堂上的几位汉大臣对朝廷是忠心耿耿的,但是据微臣探访,熊大人跟主犯陆健乃是崇祯朝的同科进士,交情非凡。”此意,苏克萨哈是想将熊赐履扯下台。
魏裔介道:“苏克萨哈苏大人,熊大人对朝廷的忠心那是天日可鉴,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玄烨对此不甚厌烦,道:“好了,先帝在世时,最器重的就是熊赐履。那是因为熊大人志才高远,乃治世能臣。朕知道,熊大人绝对不会有谋逆之心。苏克萨哈,此事休得胡言。”
苏克萨哈欲再说,却觉索尼拉其衣袖,摇首示意不用再说。苏克萨哈也明白,皇上此言是相信熊赐履,若在说下去,保不定龙颜大怒。便也不再说了,更何况他还有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