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什么?”金牡丹跟在江星身后,对他的轻松神情大惑不解,忍不住低声问。
“天机不可泄漏。”江星不假思索信口答道。
“别卖关子好不好?”金牡丹仍在忐忑不安中,毕竟被人如待宰的羔羊的滋味不和受。
但敏锐的她显然感到江星的轻松随意,心情莫名一松,语气中不再带有紧张成分。
“找出路。”江星开始进人最左首的一座卧室。
这哪能算是贵宾室?除了一张床、一床又硬又旧的棉被之外,别无长物,
宽仅丈余,门也是从外面上闩或加锁的,与囚牢相去不远。
“会有出路可找?别笑话了。”金牡丹苦笑:“就算能破壁而出,外面的警卫必定……”
“不可能破壁而出。”他伸手轻敲墙壁:“两尺以上的大方砖厚墙,要有千斤大锤才能砸开,大象犀牛也冲不出去。”
他重行退出,向另一间卧房走。
脚步声传到,另三名大汉,正好领了三位贵宾进入厅堂,将人推入转身走
了。众人不敢妄动,本来应该合七人之力乘机击杀三大汉冲出的,可看到其中俩人的匣弩,不敢冒险。
三位被推入的贵宾,显然都吃过苦头,神情委顿,穿的皮袄有被利器割破或
刺击的裂缝,脚下有点不稳,很可能受了些内伤。
众人皆认识其中的两个,另一个是随从身分。
擎天手卢江,与白羽追魂箭候正,都是天岚帝国境内江湖中名号响亮的高手,一以手上硬功名震江湖,一以号称箭出追魂的暗器白羽箭威震天下。擎天手的随从叫卢勇,手上的功夫自然也不含糊。
长白一爪也是以手上功夫享誉江湖,惺惺相惜,好意地上前搀扶擎天手。
“你不要紧吧?卢兄?”长白一爪关切地问。
“我还撑得住。”擎天手不住揉动右胳膊:“天杀的!他们派个双手已练成浑铁的人来对付我,三招便几乎拍散了我的腰胯,栽得好惨。”
“你老兄的追魂箭,难道也碰上敌手了?”唯我公子向白羽追魂箭询问。
“三具匣弩对准了我,我能有机会发箭吗?”白羽追魂箭颓丧地说:“也许我能杀死他们一个,或者两个,陪上一条命,划得来吗?”
“说的也是。”唯我公子叹口气:“原来他们把请来的所谓贵宾,分别安顿在
各处,一旦有事,分别搏杀或逼迫皆方便容易,咱们上了大当。”
“这叫请君人瓮,请蛇入笼。咱们这些君和蛇一个个自愿入瓮人笼,这时才
想起上了当,已经来不及了。”江星摇头苦笑,重新开始察着各间卧房。“你们说,他们让咱们携带兵刃,有何用意?”狂风剑客抚摸着佩剑问:“难道
说,郭园主大方,让咱们保持江湖朋友的骨气,在搏斗中死去?”
“你真笨。”江星笑笑。
“我笨?你是说……”
“你们绝大多数知道一些风声,知道郭园主需要武功出类拔萃的人。”
“是呀,这不是秘密。”
“武功稍次的,留来何用?”
“这……”“所以让咱们每个人都有兵刃。”
“你是说……”
“用来自相残杀,强留弱亡,这就是传说中的养蛊。”周凌云一字一吐。
“这……”唯我公子脸色大变。
其他的人,同样失惊,你看我我看你,眼中有强烈的警戒神色。
也许,他们在想,谁可能是杀我的对手?
“乌鸦嘴!”北燕劳秀白了他一眼。
“是吗?”他笑笑:“郭园主要最高明的人才,咱们自相残杀,剩下来的自然是高手中的高手,也就是他需要的人才,就是蛊王。我希望我的想法是错误的,可惜事实恐怕正是如此,不信的话,不久自有分晓,但愿我真的想错了。”
“你不要危言耸听。”
“你为何要听?”江星脸色一冷:“你的同伴花花双太岁问我的想法,我当然据实相告,我可没要你听,你最好躲得远远地免讨人嫌。”
“你……”北燕劳秀下不了台,粉魇铁青,要冒火了。
“我又怎么啦?”江星虎目怒睁:“别以为那天晚上一剑换一刀,你就以为足以对付得了我。哼!自相残杀是免不了的,届时,你将看到我自在公子是不是浪得虚名,绝不是你足以对付得了的,即使你有莽山黑魔做靠山,我罗翔同样没放在心上,你最好心理上早作准备。”
他早就发现北燕劳秀是北莽方面的人,她伯父莽山黑魔就是四海盟的护法 长老。
那晚一刀换一剑,他根本就没用上杀着绝招。
他却不知道,北燕劳秀已从他向郭园主说及与四海盟结怨经过时,发现了两人之间的问题所在。已不将他看成敌人,甚至对他发生无比的好感。
纵然北莽的风气开朗,做为北莽江湖中的一代凤雏,不可能向他道歉,而对发生好感的异性,在行动上为了保
持自尊,难免装腔作势,下意识地藉故引起对方的注意。
自视甚高骄傲自负的女强人,吸引对方注意的态度和方法,与那些含蓄柔
顺的姑娘们必定相反。如碰上个性刚强的男人,常会得到相后的故果。江星就是一个刚强的男人
,毫不留情地给她难堪。
曾经是刀来剑刻往的仇敌,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旁观者清,金牡丹已看出某些敏感性的征兆。
“你和她是仇敌?”金牡丹好奇地问。
她曾经亲见北燕劳秀与另一位小美女打交道,曾经发现花花双太岁躲在一旁伺机猎色,不想介入,一走了之,却不知道她与江星之间的过节,因此颇感意外。
“不错,仇敌。”江星冷冷地说道:“一个莫名其妙的仇敌。花花双太岁之所以找我撒野,原因在此;唯我公子之所以能指证我不是无常公子,原因也在此。我的身分暴露,就出于她的指证。只有这位来自北莽的燕子向我示威,很可能是四海盟帮凶的姑娘,才知道我的自在公子身分,她是为了追杀我而进入黛园的。”“怎么一回事?”
“说来无趣之至。”江星不愿多说,掉头离去:“处境凶险,犯不着为了这件事费神,先找地方歇息,留些精力应付即将到来的危难,才是当务之急。”
“可惜啊!可惜。”金牡丹八卦之火冉冉点燃,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两个渔人果然得利。”
“你少给我多嘴!”北燕劳秀爆发似的
尖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好,不说。”金牡丹向后退走:“上次我也是多管闲事,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你不但不提防好色如命的花花双大岁,反而和他们走在一起。日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风暴灾祸?”
转身急走几步,追上江星,再倏然止步转身。
“你如果想有所举动,我必定杀你。”她双目带煞,语气凌厉凶狠。跟来的北燕劳秀银牙一咬,铁青着脸拔剑。
“小心她的暗器!”唯我公子急叫,并肩一站作势好上,应付暗器袭击。
“留些后劲吧!诸位。”江星在一间卧室门口扭头说:“还没到时候,别让主
人提早庆贺诡计成功。”
金牡丹的双手散去劲道,谁也无法看到她的暗器隐藏在何处。
名杀手绝非浪得虚名,举手投足皆可收买人命,暗器可杀人于一二十步外而不露形迹,与这种可怕的杀手打交道,真得特别小心提防。
其实,花花双太岁皆对金牡丹怀有强烈的戒意;也就是说,并无获胜的信
心。
唯我公子敢挺身而出护花,并非胆气突然倍增,而是已看出金牡丹没有下
杀手的意念,正好乘机博取北燕劳秀对他的好感而已。
“你记住,我会找你。”金牡丹冷森的目光落在唯我公子身上:“你将会发现,你绝难在我的暗器下侥幸,你最好是相信。”
她徐徐后退,跟在江星身后进入卧室察看。
这间卧室与前一间完全相同,除了一床一被,别无长物,比囚房好不了多
少。
“有希望吗?”她不安地问。
“记住我的话。”江星一面察看一面说:“永远不要放弃希望。”
“是的,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她喃喃
地自语。
十个人,有八间卧室。
两位女贵宾有优先选择权,金牡丹
选了与江星相邻的一间。
早膳免了,午膳送来了十份,大海碗,馒头与菜放在一起,各吃各的,真像
是囚粮。
没有汤,也没送茶水。
晚膳是从另一座狗洞似的小窗孔送来的,不再有外面的人启门进入招呼。
控制加严,想利用送膳食的人进入冲出去的机会消失了,他们成了真正的
囚犯。
气候寒冷,但一天滴水未进,仍然渴得令人腹中冒烟,断水的确令人受不了。
狂风剑客第一个受不了,拍打着沉重的大门咒骂,外面的警卫不加理睬,愈骂愈渴愈难受。江星是最镇定的一个,背着手在各处走动,冷静地观察每一处角落,或者坐在床上闭目调息,沉思假寐。
在他的神色上,看不出任何不安的神情。
天终于黑了,整座屋子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外面没有灯火送进来。
脚步声轻柔,淡淡的女性幽香在空间里流动。
“罗兄,是我。”黑暗中传出金牡丹的低唤。
他的房门没掩上,掩也毫无用处,门是在室外开合的,只能在外面加闩加锁。
“心里发慌,是吗?”他拍拍床板:
“我在打坐,养精蓄锐。”
“你不怕吗?”金牡丹在床口略一迟疑,最后终于放胆坐下了。
“不怕是假,但怕并不能排除凶险,是吗?”江星的语气出奇地平静:“所以,必须有勇气承受苦难。人,早晚一定要死的,上起天子下迄乞丐,绝无例外。哦,你真是金牡丹吴华容姑娘?”
“咦!你怀疑我的身分?”“我就冒充了无常公子。”
“我没冒充金牡丹。”金牡丹肯定的语气不容怀疑。
“反正我并不认识金牡丹。”
“罗兄,你凭什么怀疑我不是金牡丹?”
“我留意你的手,你的手并不适宜发射强劲的暗器。”他毫无心机地说:“暗器的要求是快狠准,要达到快狠准的要求必须下苦功,至少得每天不间断地苦练三个时辰以上,熟才能生巧,才能以神御刃。长期苦练的结果,你这一双细皮白肉的手,像是…”
“这”
“所以,我并不怀疑你暗杀了混世金刚,那枚致命的飞蝗石,的确发自行家的手,经过长期苦练的手。你的一双纤手绝难胜任。”
“谢谢你的信任。”金牡丹的语气一转:“你想,今晚会有凶险吗?”
“不会。”他肯定地说:“他们没有晚上冒险进来下毒手的必要,咱们已经是
入瓮之鳖,他们随时皆可以从容不迫宰割我们。”
“我仍然担心……“无谓的担心是不必要的,那会让你心力交瘁,精神崩溃。明天,可能是灾难的开始,以后将一天比一天难过,看哪些人挨不过去。”
“我……我我……”
“很害怕,是吗?姑娘,不管你怕还是不怕,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可以稍为放心的是,由于变生意外,郭园主乱了章法,很可能还没决定如何处理,还没打算要咱们早些去见阎王。假使外面窥伺的人加些压力,必定对咱们有利,希望仍在,仍是一个活局。”“你的意思……”
“我认为外面的人,必定关心派来卧底内线的安全,可能进一步接近,有所行动,让郭园主无暇分心全神处理我们的事。我们的机会,须靠外面的人制造,希望那些混蛋郑重其事加紧骚扰,不然……”
“我想外面的人必定会加强压力的。
罗公子,那位自称北燕劳秀的女郎,她与你……”
“咱们不谈这些个人恩怨秘辛,好吗?”江星回避问题,他不想暴露过多。
“罗公子,你为何要来黛园?”
“来查一个善用毒针的凶手。吴姑娘,你是否知道一群扮成虎形人的活动情形?”
“扮成虎形的人?这……没听说过,以各种虎为绰号的人,江湖上为数不少……”金牡丹的话支支吾吾。
“我不是指绰号。算了,你大概不知道,连老江湖长白一爪也查不出丝毫线索呢!我也是个老江湖,也没听说过任何有关虎形人的消息。”“虎形人与你有关?”
“是的,有关。天色不早,姑娘早早歇息吧!明天将是最难过的一天呢!”
繁星满天,气温却超乎寻常的冷。
这一带形如囚房监狱的房舍,小门小窗加以封闭之后密不诱风,但仍可隐
约听到外面传人的声息。
自二更至五更初,不时传入叱喝声、叫吼声、啸声,甚至有金铁交鸣声。
行家心中有数,黛园外围不断发生袭击的事故,显然入侵的人没能成功地
大举突入。江星一直就留心外界的动静,他就是行家中的行家,对有关杀戮的各种声息熟悉而敏感。
他心中雪亮,外围的人无法突入园内紧要所在,失败的原因,很可能是未能获得内应的援助。
所有的贵宾皆被囚禁,当然无法发挥内应的功效。
有人出一千两黄金重赏请他人园行事,显然另有贪图重赏的人混入黛园了,他拒绝了重金,不屑要那种不名誉的血腥钱,其他的人,很难拒绝一干两黄金的诱惑。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辈子也难赚到一千两黄金。
天亮了,又是一个大晴天。
通常,三五天之后,更猛烈的风雪将
接踵而至。
所有的人,渴得嘴粘唇枯,一天一夜
不沾滴水,委实令人腹中冒火受不了。
狗洞似的小门报开了,首先推入两层式的食物匣,里面有十只大饼,十份份量不多的肉脯。食物全是干的,保证可以消耗体内可观的水份。
“我们要水!”狂风剑客发狂似的狂叫,激动地拍打着坚实的厚墙。
“你们,必须先自行查出奸细来,不然没有水。”
外面有人用阴森森的嗓音说:“昨晚外面的人骚扰了一夜,得不到内应失败
逃走了。绝了外援,奸细最好赶快自首,逃走的人不会回来救你们,自首是唯一活命的机会,不要轻易放弃了。”
各自取了食物,先后回到中间的厅堂,你看我我看你,警戒的目光暴露出心
中的疑问,
谁是外面那些人派来卧底的奸细?
“是你吗?”唯我公子突然很盯着江星。
“作贼心虚的人,通常会迫不及待地表示自己清白。”江星笑笑,将一块肉脯丢入口中:“你老兄是不是抢先表示你是清白的?”
“他可能是心虚的人。”长白一爪用手中的大饼向唯我公子一指:“三男女杀
入罗公子的房中,有意制造纠纷暴乱,极为明显。”
“胡说八道!”唯我公子愤怒地为自己
的行为辩护:“劳姑娘随咱们入园寻仇,目标就是自在公子,岂知却发现他成了无常公子,因此在下找他以证明他的身分,果然被劳姑娘料中了,所以…”
“所以,你成了引发纠纷的罪魁祸首,咱们今天的处境凶险,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结果。”擎天手卢江布满红丝的怪眼怒睁:“你是不是作内应的奸细与咱们无关,连累咱们受苦受难罪不可恕,我要……”
“你要的是一具棺材。”狂风剑客丢掉
盛肉脯的小碟,准备拔剑:“你不像一个有担当的成名人物,居然说出连累的笑话,怕凶险连累,你又何必在江湖上丢人现眼?回家抱老婆带孩子岂不平安大吉?”
擎天手怒火上冲,疾冲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