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了他吧。”
有那么一瞬间,??聂昭不太确定,洛湘说的是这条手串,还是送出手串的苏无涯本人。
反正在她看来,??两个都该炸就是了。
“好。”
既然当事人点头,聂昭不会替她惋惜,??“这就布阵,退后些。”
洛湘眼中闪烁着如释重负的光彩,??轻快地“嗯”了一,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退到聂昭身后。
聂昭踏上一步护住她,单手捏了个诀,??熟练地调动灵力,将那条寄托着少女情的手串抛上天空。
只听“啪”地一轻响,串起手链的灵兽筋断裂,??十余颗圆润光滑的沉香珠失去支撑,好像飞溅的水花一样四散开来,在聂昭驱使下朝向怀雪峰周围飞去。
“回向正道,??内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
聂昭飞快念出阮轻罗传授她的咒文,手掌一翻,??在空中划出八卦纹样。
“起阵!”
“这……怎么回事?”
刹那间灵光现,苏无涯和程仙官刚从山壁里灰头土脸地爬出来,便被法阵笼罩其中,顿时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两人惊疑不定,??第一反应都是质问对方:
“苏长老,这是何意?碧虚湖镇山阵乃岁星殿所设,用来对付,??是代表岁星殿要与镇星殿为敌吗?”
“程仙官,休要血口喷人!从未动用过什么法阵,这难道不是——”
“笑话!乃天界仙官,自会用仙术对付,哪里用得着什么法阵?若不是,便是们碧虚湖……”
“碧虚湖……对了,春晖峰!”
苏无涯对门派总算还有一点芥子的责任心,转身就要御剑而起,却被法阵所制,秤砣一样从半空中坠落下来。
“站住!将法阵解开!”
程仙官哪里顾得上凡间洪水滔天,立刻上前追赶,两人再次难解难分地掐一团。
然而,他们都没有现。
这法阵虽说只是个透明玻璃罩,却配备了自卫反击功,将他们肆无忌惮释放的灵力转化为源,然后——
哔哩哔哩!
噼里啪啦!
“???!!!”
数道闪着紫光的雷电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中两人天灵,将他们劈了个焦里嫩,两道黑烟从头顶冉冉升起,在半空中交织、缠绕,描绘出一圈近似爱心的弧形。
仿佛在预示着,他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合该头偕老、百年好合一般。
……
就在两人惨遭天打雷劈的同时,春晖峰再生变故,又是一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
这一次,直入云霄的附骨木在半空炸开了花,树冠中源源不断涌现出无数枝条,朝向四面八方疯狂地扩散开来。
放眼望去,就好像一只巨的八爪鱼盘踞云端,向地面投下千上万条扭曲、蠕动的触手,直奔视野内每一个活物而去。
那枝条蔓延速度极快,不是蟒蛇胜似蟒蛇,一转眼就追上了距离最近的春晖峰弟子。
“这、这是什么?!”
“住手,别过来……啊!!”
不过片刻之间,整座湖心岛哀四起,血雾弥漫,到处都是弟子们惊恐绝望的哭嚎。
“黎公子,这附骨木好生凶猛,怎么看?”
一片混『乱』中,聂昭只得求助于知识渊博的妖,“那位马朋友,可曾说起过这情况?”
“自然没有。”
黎幽依然是黑猫模样,雷打不动地扒着她脑门,“若是知道,早该有所防备,岂会让它占了机?”
他顿了顿,又压低嗓音道:
“真是匹派不上用场的马。下回与他做生意,定要将价格抬高三。”
“既然如此,只从源头着手,断了这棵魔树的根!”
聂昭当机立断,转向叶挽风和暮雪尘,“走一步,麻烦们帮忙疏散群众……哦,‘群众’就是指这些弟子。待此间安置妥当,们在春晖峰碰头。”
“不行。”
暮雪尘罕地一口拒绝,“很危险,一起去。”
叶挽风亦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苦心习剑,便是为了斩妖除魔,岂错过这好机会?”
就连洛湘跟着开口:“仙官姐姐,随同去。”
聂昭哭笑不得:“如今岛上『乱』一团,碧虚湖长老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们都跟在身边,谁来保护这些崽?”
“放心吧。”
黎幽现她不知不觉照搬了自己的措辞,不禁得意地翘起尾巴,“阿昭,且回头看看。凡人这东西,蜉蝣一般朝生暮死,韧『性』倒是惊人。”
“什么?”
聂昭略带狐疑地回过头去,只觉眼前一亮,一道冷冽的、流星般的刀光掠过,有个素衣女子御刀而行,负手立在半空,正是前离山而去的钟蕙兰!
“众人莫要惊慌!”
钟蕙兰沉着镇定,气贯丹田,将清泠泠的语送往岛上每个角落,“湖岸有船只停靠,年纪、修为低的,即刻上船离岛,讯向仙界求援。其余人随一同,斩杀妖孽,『荡』清魔氛!”
在她身后还跟着两拨人,一边是以杨熠、杨眉为首的门弟子,另一边则是和她一样,因天赋出众而进入内门,从未以“上等人”自居、将压榨门视作理所当然的修士。
“各位,如今正是好时机!”
杨眉一马当,仗剑在前,面向众人朗道,“此役过后,们都有除魔卫道的功德在身,纵使求道无门,算快慰平生。与其终日仰人鼻息,不如放手一搏!”
前有钟蕙兰指挥若定,后有杨眉慷慨陈词,当场点燃了一群年轻人的热血:
“师姐们说得对!今日送良田,明日送珍宝,究竟何时才是个头?如此修仙,不修罢!”
“不错!还不如靠们自己,与这妖魔拼上一拼,说不定就入了老天的眼。”
“正好,早就看春晖峰那几个兔崽子不顺眼了。这回显身手,定压过他们一头!”
“话说回来,不晚些再去救他们,让他们多吃一会儿苦头?”
“看还是别救了吧!”
“……”
众人分明各怀心,甚至算不上根正苗红,最后却殊途同归,奇迹般地拧了一股绳。
聂昭从旁观望,不得不佩服钟蕙兰和杨眉的领导力。
用她熟悉的话来说,这就叫做——建立最广泛的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有她们在,确实不必担心。”
聂昭向其他人点了点头,“诸位,们尽快前往春晖峰吧。”
……
此时的春晖峰,只以一句“人间炼狱”来形容。
深藏地底的附骨木化身为八爪鱼,肆意捕捉一切有灵力的活物,别说修士,就连岛上饲养的灵兽都没放过。
聂昭赶到的时候,只整座春晖峰都被黑压压的枝条覆盖,封锁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空隙。
那些枝条毫无美地野蛮生长,一丛丛,一簇簇,从山顶上四仰八叉地支棱出去,枝头挂满了不一、形状各异的黑影,其中既有她在山顶遇的弟子,有湖底遇的鲨鱼。
聂昭:“……”
鲨————鲨————
鲨鲨做错了什么,要和这些缺德玩意一起挂路灯?
人(鲨)命关天,聂昭立刻抛出锁链,一一击断那些缠绕着猎物的枝条。
随着她的动作,枝头悬挂的人影就像熟透的果实一样,“扑通”、“扑通”几,一个接一个坠落地面。
附骨木不是省油的灯,聂昭每击断一根树枝,断口处又会冒出三四根新芽,疯似的一个劲儿往钻,有斩之不尽、杀之不绝的架势。
“心。”
暮雪尘运刀如风,将袭向聂昭的枝条尽数绞断,牢牢守在她身后。
“多谢。”
聂昭收手撤步,恰好与少年挺直的脊背撞个正着。
两人背向而立,彼此没有回头,一柄刀、一条锁链配合得紧密无间,任凭附骨木如何施展,都不越过雷池一步。
“这样下去不行。”
聂昭一边将昏『迷』不醒的受害者往拖——拖的是不知情的普通弟子和鲨鱼,一边提高嗓门道:
“们得想个办法进入春晖峰,斩断树根……”
她一语未落,只听耳后风乍响,其中一根枝条上突然窜出火苗,裹挟着滚烫的热风向她刺了过来!
暮雪尘目光一凝:“低头!”
聂昭一偏脖颈,紧接着便觉一道冷飕飕的刀风掠过脸颊,正迎上那团火焰,瞬息间凝冻冰。
不仅是火苗,就连那些涌动着炽热灵力的树枝,在这一刀之下化作冰雕,不再挪动分毫。
聂昭刚想道谢,叶挽风的音已经一步响起:
“一个刀客,怎么爱用水属之术?这样岂不是与重复了?可有其他灵根,不换个法术?”
暮雪尘:“?”
聂昭:“别理他。雪尘,想办法让进去吗?”
“……”
暮雪尘沉默了一瞬,神『色』略显踌躇,“若要封冻整座山峰,只支撑一息。怕来不及。”
“来不及”,就意味着聂昭会被满山的附骨木逮个正着,一口气凿上十七八个眼儿。
“……”
聂昭的迟疑只有一瞬,旋即坚定道:“一息足矣。雪尘,拜托了。”
“……”
暮雪尘尚未开口,便只听“嗤”的一轻笑,顶着黑猫壳子的黎幽从聂昭肩头滑下来,落地拔高数尺,恢复了那道长身玉立的人形。
“何必如此麻烦?”
他笑『吟』『吟』地向聂昭投去一瞥,随意抖了抖衣袍,便只一条乌亮的蛇从他袖中滑出,昂起三角形的蛇头,“嘶”地吐出一段红信。
黎幽扣着食指,在蛇头上轻轻弹了一下:“好兄弟,帮个忙。”
紧接着,这条拇指粗的蛇就像打了激素一样,全身骨骼嘎吱作响,飞快地膨胀、拉伸,不多时就放几百倍,了一条数十米长的巨蛇!
巨蛇眼珠碧绿,瞳孔细长,满身暗紫『色』鳞片泛着亮闪闪的冷光,分明就是——
“阿强……不对,自闭蛇?”
聂昭一眼认出这条深情老蛇,不禁愕然道,“他不是在离洲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黎幽微笑道:“上次离洲之行以后,看他和蜃妖都是可造之材,便找他们聊了聊,邀请他们加入妖都,共商计。”
聂昭:“……”
好家伙,敢情一路跟着,是在抓宝可梦呢!
们妖都这么缺人,老板还得兼职人事部经理吗?
蛇严肃地纠正道:“不是的属下。说妖都是个好地方,让和阿珍的孩子们平安长,还教他们修炼、读书,阿珍回来一定欢喜,才……”
聂昭:“……这个男妈妈,有点太好骗了吧?”
黎幽对聂昭的讽刺充耳不闻,伸手在坚硬如铁甲的蛇鳞上叩了叩,转向她笑道:
“阿昭,紫碧蛇刀枪不入,而且与附骨木一样,有吸食灵气之。只要藏在他体内,就顺利进入春晖峰。”
“体内。”
聂昭重复了一遍。
“体内。”
黎幽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明了。”
聂昭觉得,自己实在为公务员事业付出了太多。
数分钟后——
“快看,那是什么?”
“是、是蛇妖!怎么回事,岛上哪来这么的蛇?!”
“快闪开!它冲着这边来了!”
“……”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聂昭神『色』木然地坐在蛇嘴里,双手扳着蛇牙当『操』纵杆,心想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劝他好好刷牙。
在她身后,暮雪尘与叶挽风同时挥出一刀一剑,顷刻间六月飘雪,满地飞霜,整座春晖峰连同肆虐的附骨木,都被一起封入皑皑的冰雪之中,宛如寒冬里西伯利亚的森林。
“姑娘,抓紧了。”
蛇一板一眼地提醒道,“会在一瞬间冲上峰顶,心别被甩出去。”
“……”
聂昭没答话,她从未坐过如此刺激的云霄飞车,生怕一不心咬到舌头。
就在蛇即将冲过山门之际,斜刺里突然杀出一道人影,不偏不倚挡在他们面前:
“站住!们是什么人?”
人影——程仙官拼了老命挣脱法阵,身上还冒着黑烟,好不容易领苏无涯一步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放高喊。
“刚才看,有道与阿湘十分相似的人影,与们一起往这边……”
蛇:“闪开。若不然——”
聂昭:“别不然了,撞过去!!撞死了算他妨碍执行公务!!!”
蛇:“——好。”
下一秒,程仙官就高高飞了起来。
他飞得很高、很远,好像要与太阳肩并肩,又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中无依无靠地漂泊。
他被撞飞的模样是那么凄惨,那么无助,就如同当年背负冤情、有口难辩,被他默许贬落凡间的韩湘仙子一样。
“……”
聂昭手搭凉棚眺望他远去的身影,衷慨道:
“这可真是……‘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