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其他喧闹嘈杂,脂粉气极浓的风月场所,背靠淮兰湖的西楚馆却鲜有喧嚣,不见纷扰,处处流淌着静谧幽雅之气,顶多偶尔从某扇窗棂后,传来些许宛如清泉流淌的悠扬琴声。
然而今晚,这份独有幽静却罕见的被一阵阵嘈乱声给打破。
能来西楚馆的客人无一不是身份尊贵之人,起初这些被打扰了雅兴的客人还捋起袖子气势汹汹的冲出去,准备教训一波这些没眼力劲的家伙,好在美人面前博得好感。
可出门后,看到一个个六扇门暗灯将西楚馆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还有龙虎部的成员,顿时傻眼了。
脑子机灵点的人,已经嗅出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西楚馆后院。
在场气氛尤为微妙。
身为六扇门总院院长的葛虞龙从来的那一刻,紧锁着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不时捋着脑门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愁的想揪下几根。
又望着被染轻尘带来的新院成员,只觉牙疼的厉害。
最开始他听陆人甲说姜墨要搜查西楚馆,还以为那家伙只是喝醉了酒,发点小酒疯。可得知对方要玩真的,整个人吓傻了。
生怕那小子见不到明天太阳,赶紧带了十几个人过来劝劝,顺便保护一下。
毕竟他可是答应过厉南霜那丫头,要照顾好她的焖面。
对于姜墨这个人,葛虞龙还是很欣赏的。
对方第一次来六扇门任职时,他就觉得这小伙是个可造之才,准备把他分配到凤舞堂里去好好培养一番,结果被厉南霜给截胡了。
后来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小伙儿确实不错。
人又俊,做事又稳当,有他年轻时的风范。甚至还有了把自家妹妹介绍给对方的想法——虽然他那位妹妹刚满八岁。
没法子,家里老爹老母嫌孤独的厉害,自己又打光棍不娶媳妇。眼见实在是抱不上孙子了,索性两口子自己生去了,还真给造出了一个小千金。
这导致每次他带着妹妹去衙门时,总会有人问,老葛啊,你啥时候生的女儿。
将纷乱的思绪收回,葛虞龙无奈拍了拍脑门,凑到染轻尘身边问道:“我说染大人,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姜墨脑子浑,不晓得西楚馆的背景,你难道还不知道?”
“我们六扇门的职责即是调查妖气,既然西楚馆有私藏妖气的可能,为什么不能查?”
染轻尘一副公事公办的凛然态度。
葛虞龙无语了,走到纳兰邪面前恼道:“姜墨不知道轻重,你干什么吃的。上面不是安排你配合姜墨吗?你就眼睁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纳兰邪耸肩,“我劝了,可是劝不住啊。”
“我看你小子就没安好心!”
葛虞龙骂了一声,气呼呼的去找姜墨。
纳兰邪眼神阴沉。
说真的,姜墨闹这么大是他没想到的,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
打算闹大了让西楚馆害怕?
开什么玩笑,当这里是地痞流氓打架的地方吗?
还是说他真的能找出私藏妖气的地方?
不可能!
连他这个半个心腹都不知道那些少女和妖气以及妖魂私藏在什么地方,更别说是姜墨了。
纳兰邪心中冷笑,“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老子给你了那么多次机会不知道珍惜。既然伱自己想找死,大不了多给你烧点纸钱罢了。”
……
二楼幽室内,站在窗户前的虎爷望着将西楚馆包围的六扇门衙役,同样一头雾水。
其实在决定让姜守中调查妖气案之前,他就对这个人进行过了解。
此人聪明且稳重,懂得识时务,基本上很少有意气之争的鲁莽行为。而这样的人只要让他明白自己面对的敌人是什么,肯定不会乱来。
可这一次,他竟然失算了。
他想过姜墨会找西楚馆的晦气来发泄怒火,但没料到对方竟这么疯狂。
这是打算干什么?
真要把西楚馆翻个底朝天?
房间内,被称呼为齐公子的年轻男子笑道:“看到了没,你眼里的小喽啰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真以为人家是软柿子啊。”
虎爷叹了口气,“这小子终究是让我失望了,也算是老夫看走眼了,还曾对他寄予厚望。”
齐公子挑眉,“已经决定要杀他了?”
虎爷淡淡道:“他想用这种方式与西楚馆示威,但显然他忘了一点,西楚馆之所以能拿捏他,不是因为人多。若是找来一群人就想吓唬老夫,那老夫现在就可以找几千人给他瞧瞧。
可惜了,对他的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既然他不珍惜老夫给的机遇,自己选择往死路上走,老夫也只能助他一臂之力了。”
说到这里,虎爷依然觉得惋惜。
这样一块美玉若是能好好雕琢,未来成就不会低的。
但这一次对方确实玩的有些太过火了,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一个热血上头,行事不计后果的人,终究不是他想培养的狗。
“主子!”
素琬忽然匆忙进来,神色凝重道,“袁安江来了。”
“什么?”
虎爷目光涌现出惊诧之色。
如果说染轻尘的掺和是因为这女人想为染家出口气,那么袁安江又是为了什么?
就连屋内的齐公子听到这个名字,也收敛起了玩世不恭对的神情,疑惑不解,“不应该啊,袁安江这家伙虽然平日里嘴冲,但脑子可一点都不冲,他跑来凑什么热闹?”
素琬接着说道:“另外,有人看到以兵部尚书云大人为首的几位朝中官员,去了西楚馆对面的风轩茶居喝茶,也不知道是不是冲着西楚馆来的。”
虎爷心下一沉。
这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齐公子眯眼说道:“来者不善,这些人可都不是傻子,不会无缘无故跟着姜墨折腾。说不定,姜墨真的能找到你私藏的妖气。”
“不可能找得到。”
虎爷摆手自信道,“那地方就连纳兰邪都不知道,其他人根本找不到!”
虽然嘴上说着,但虎爷还是对素琬下了命令,“去通知老林他们,必要时从暗道进行撤离。”
话音刚落,一名护卫匆匆前来。
“主子,银月楼的人将我们西楚馆的几个撤离口全都堵住了。”
虎爷瞬间攥紧了拳头。
不对劲!
此时萦绕在虎爷心头的那股不安预感愈发的浓重,平日里天塌不惊的他手心里竟冒出了些许细汗,生出几分焦躁情绪。
他来回在屋内走了几步,又来到窗前盯着那些六扇门衙役。
姜墨难道真的能找到密室?
不!
肯定不能!
这小子就是在故意吓唬老夫,迫使老夫做出让步。
这时候齐公子起身道:“这真是一场好戏啊,可惜我是无福掺和。虎爷,我就先告退了。免得别人看到,还以为我跟你是一伙的。今晚这场大戏,明天朝堂之上才会见分晓,我等着虎爷好消息。”
齐公子笑了笑,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素琬紧张的看着虎爷,脸色发白。
难道今晚西楚馆真要出大事?
“老夫就不信你能找到!”虎爷双目迸出寒芒,对素琬说道,“你放心应酬便是,老夫倒要看看,今晚鹿死谁手!”
平日多谋善断,擅长布局掌控别人命运的虎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终不相信一个小喽啰会给他造成麻烦。
……
西楚馆后院内。
气氛愈发的凝重,空气中飘动着几分浓重的压抑。
袁安江来到姜守中身边轻声说道:“那几位大人虽然请来了,但他们会先在外面看着,确定你姜墨能搜出证据时,才会出面。”
姜守中笑着点头,“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姜守中看到重新出现在视野中的素琬,上前冷声道:“素琬姑娘,跟你主子汇报了没有?让不让我们搜查?如果不让,我们就硬闯了啊。”
素琬努力平定下心情,微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我需要提醒一下姜大人……你若是查不出来,可就不是三两句道歉能解决的。
客人们可都藏着怨气呢,有些客人我们可以安抚。有些客人们,可能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比如,见见血什么的。”
素琬眼神冰冷,威胁之意明显。
染轻尘俏脸一寒,欲要开口时见姜守中递了个眼色,只好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姜守中笑着点头,“好,没问题。”
看到西楚馆的护卫们让开了路,姜守中不搞花里胡哨的迷惑对方幺蛾子,带着众人直奔当初关押了何兰兰的那间普通屋子。
而没有一个人看到,在姜守中身边还有一位少女。
素琬见姜守中又要调查这屋子,眼皮跳了一下,但还是镇定自若的冷笑道:“姜大人之前不是查过了吗?难道又尿急了,准备在这里撒尿?”
姜守中没理她,瞥了眼身边少女。
名叫何兰兰的魂魄走到衣柜旁边的墙壁前,分别在墙上拍了几下。
姜守中记下步骤,依次在墙壁上拍动。
素琬脸色大变,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手脚开始冰凉。
她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染轻尘横在面前阻止,后者讥讽道:“怎么?慌了?”
素琬手强挤出笑容,“民女不懂染大人在说什么。”
随着姜守中拍打完毕,然后在小女孩的指引下走出了屋子,来到隔壁一间屋子的墙壁,同样按照刚才的顺序拍打了一遍。
然后姜守中再次回到最开始的那间屋子。
这一刻,众人震惊发现,之前明明看着平常的墙壁,竟出现了一扇门。
“类似于一叶障目的阵法?”
染轻尘美眸一亮。
素琬脸色惨白,大脑嗡嗡作响。
姜墨这家伙究竟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有人泄密了?
何兰兰脆声说道:“大哥哥,这个门我不知道怎么开,只能你自己想办法。”
姜守中皱眉,观察墙壁上凭空出现的木门。
这扇看着与平日家里很像的门扇,镶嵌着一些很紧密的木制齿轮,两侧还贴有符箓,淡淡的黑色流光顺着门上图案流转,格外诡异。
“是墨家的机关门。”
染轻尘认出了这扇门,惊讶道,“据说此门无法强行破开,一旦用蛮力,里面的机关就会启动,彻底将门封死。”
“素琬姑娘,打开吧。”
姜守中淡淡道。
素琬回过神来,见姜守中并不能打开这扇门,眼神顿时又有了光彩,有些为难道:“姜大人,这里面珍藏的都是西楚馆的一些宝物,不妥吧。”
“姑娘,是不是宝物,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袁安江微笑道,“还请你配合我们办案。”
面对袁安江,素琬不敢冒犯,但让她开门是绝不可能的,于是佯装无奈的苦笑道:“不瞒袁大人,这门上的钥匙只有我们西楚馆的老板才有,可老板并不在这里,去了岷州,要过些日子才来。要不,您们过些日子——”
“咔嚓!”
忽然,一道清脆的齿轮转动声突兀响起。
屋内的众人全都懵了。
扭头一看,却见混在人群里,一直没啥存在感的陆人甲擦了擦手,咧嘴笑道:“没问题了,这锁已经打开了,确实有点难度。”
素琬呆若木鸡。
姜守中则神情恍然。
这时候他才想起,陆人甲在进入六扇门之前,曾在天下第一盗门卧底过两年半,从一个小弟混到了堂主,外号叫坤哥。
“老甲,今天你是头等功!”
姜守中伸出大拇指,“你会得到一大批钱,想娶几个媳妇都没问题了。”
陆人甲挠挠头,腼腆笑道:“那敢情好,有了钱就能给青娘重修茅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