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 三皇子靖王赵杞听到消息,派人过来把镇国将军府的刘宗拉走,堵塞的车队开始缓慢移动。
这原本只是一个小插曲,回过味儿来, 宋三郎却是心下一沉。
北边的蛮族怕不止是传言中的蠢蠢欲动这般简单。
依照以往惯例, 蛮族那边一到年底便会粮食匮乏, 通常是在边境地带闹哄一番要点儿好处就撤兵, 随便派个使臣过去安抚一番就完事了,不至于重新把半作废状态的刘猛又拉出来重新重用。
这是做好了与蛮族开战的准备,皇帝非好战之人, 若非忍无可忍不会与之开战,如此看来, 草原蛮族部落那边这次必然是狮子大开口与使臣谈崩了。
如此,迫使其一反常态狮子大开口的缘由是什么呢?
要么就是其有必胜的把握……
要么就是其有不得不冒险的理由。
不管是何种原因,蛮族敢与大夏开战的重要依仗便是优良的战马,战事一起, 马匹作为重要战略物资, 必然停止交易。
所以, 于同光这次买马之行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做买卖便是这样,风险一直都在, 然时运不可能一直都站在你这边,谋划再好比不上变化太快。
好的马匹买不来, 马球场就得暂时搁置, 至于搁置多久,那就要看这场仗要打多久, 短期内能解决还好,若是双方胶着, 关系一紧张,几年都有可能。
就算运气逆天再加上于同光神通广大将马买回来,这些马也得充了公家,大夏朝缺战马。
“三郎快下车了。”
宋三郎的思绪被秀娘打断,秀娘看向他,“三郎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嗯,想点事情。我们下车吧。”宋三郎率先下车,又把儿子抱下来,秀娘跟着下车,把手递给宋三郎,宋三郎笑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她下车,一家人往庙会的方向走。
大相国寺的庙会是洛京城最大也最热闹的庙会,人山人海,熙攘叫卖声不断,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欢来这里逛。
宋三郎主要陪着秀娘和孩子逛,秀娘看见啥都感兴趣,买不买都得瞧瞧看看,宋景辰只对吃和玩感兴趣。
“三郎,你瞧这支步摇做得可真好看。”
宋三郎:“买。”
“三郎,这小靴子不错,给辰哥儿穿上试试。”
宋三郎:“挺好,买吧。”
宋景辰:“爹,我要这个。”
宋三郎:“买。”
宋景辰:“爹,我要那个。”
宋三郎:“买。”
娘俩买买买,宋三郎掏钱,掏钱,还是掏钱。
出来逛最开心的事不是干逛,是边逛边买,最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完全不用担心钱不够用,也不会买个东西心疼半天,单纯享受买东西的乐趣。
宋三郎以前觉得银钱乃身外之物,现在方明白必须得有钱人才能这样说,对于普通百姓来讲,银钱确实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快活。
他以前认为钱买不来快活,只不过因为钱能买来的快活他都已经习以为常,感受不到罢了。
娘俩买了一大堆东西,吃的用的都有,其实平时这些东西全都能买到,但秀娘就是觉得庙会上的东西好,庙会上的东西便宜,也或许是买得人多,被带动的更想买吧。
宋三郎觉得挺有意思,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气”,做生意最不能少得就是“人气”。
人气越旺,生意越好;生意越好,人气越旺;反之亦然。
逛了一上午,宋景辰不爱逛了,指着大相国寺附近,也是洛京城内最高最气派的一座酒楼道:“爹,我们去那里面逛吧。”
秀娘“扑哧”笑了。
宋三郎也笑了,低头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对秀娘道:“先把东西放车上,回来我们去萧楼吃饭。”
洛京酒肆之首,大名鼎鼎的萧楼,洛京城里谁人不知,秀娘之前卖豆腐的时候就时常听人说,据说进去吃一回,万钱起步,也就是说十两银子只是最低花费。
十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半年的花销,甚至一些穷苦人家一年都赚不到十两银子。
秀娘不由对宋三郎道:“里面花费太高,值不当的。”
宋三郎道:“还好,之前与同僚进去过,就当花钱让儿子长长见识。”
宋三郎如此一说,秀娘赞同,是这个理,这人就得要有见识,甭管大人孩子都一样。
就像她以前卖豆腐那般,眼里只有豆腐,便以为她就只能卖豆腐才能过活;后来嫁给了三郎,三郎会木匠,她就一门心思认为开个家具铺就圆满了。
可自打手里有了点银钱,在城里盘下个铺子,三郎又做了官,有了人脉关系,这赚钱的门道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出租铺子可以赚钱,铺子加上三郎的人脉可以卖布,两个弟弟因为卖布又结识了好多有头脸的人,如今两个弟弟说话办事儿与之前当真有天壤之别。
两个弟弟有出息,将来娶的媳妇也差不了,等将来生了娃,再供娃读书,把娃培养出来,就这么一代代经营下去,说不准许家也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是该让辰哥儿多长见识,不能光看熟悉的东西,得让孩子见到不一样的。
想到此处,秀娘笑道:“行,那咱今天就带辰哥儿尝尝这第天下第一酒楼的饭菜有啥不一样。”
“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对小孩子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离宋景辰还远得很,他见到的最好就是最好,他认为的最厉害就是天下第一!
听说竟然是天下第一酒楼,宋景辰激动了,高兴道:“我爹爹天下第一厉害,我娘亲天下第一好看,爹爹你说,那我是什么?”
宋三郎都已经习惯了儿子的臭屁劲儿,小孩子有这股子自己天下第一的虎劲儿也没什么不好,现在还没到该压一压他的时候呢,宋三郎笑道:“你是天下第一厉害同天下第一好看生的儿子呗,还能是什么?”
宋景辰理直气壮道:“我是天下第一厉害加天下第一好看,我叫天下无敌!”
说完宋景辰搂过宋三郎的大脑袋,凑到他爹耳朵边儿,小声道:“爹爹,无敌辰哥儿自己知道,爹爹和娘亲知道就行啦,咱们不告诉别人。”
宋三郎配合地,也凑到儿子耳朵边儿,小声道:“这是为什么。”
宋景辰:“因为大家都想做天下第一,赵敬渊也想做,我若说出来,就只有对手没有朋友啦,让出天下第一的虚名,辰哥儿就会有很多朋友,我自己是天下第一,又有很多朋友帮我,我就天下无敌啦。”
宋三郎:“……”
幸亏你是我儿子!!!
有如此刻可爱的孩子,再多的压力也不算什么了,天无绝人之路,倘若买马暂时走不通,那就先走别的路,回过头再解决马的问题就是了。
一家人把东西放回到马车上,直奔萧楼。
过年庙会期间,萧楼比平时更为热闹,楼高三层,中间主楼,两侧副楼,主楼与副楼之间有飞桥相连,三座楼互通互联,此时俱都张灯结彩,装扮喜庆,不断有笑声合着饭菜香气从楼里传出来。
宋景辰指着主楼最高的一层道:“爹爹,我们去最高那层,可以看下面。”
小孩不知道最高一层普通人根本上不去的,平时还好,过年期间早都订出去。
进到酒楼大厅,果然等位子的人不少,宋三让秀娘同孩子原地等他,借口去趟茅厕,实则去找酒楼管事。
为了儿子,宋三郎厚着脸皮套近乎,就说自家儿子是萧衍宗的弟子。
这辈子,不,上辈子也没干过这种事儿,宋三郎有点不大自然,心里感慨:男人要么得有权势,要么得有银钱,两者都没有,那就得有平常心,且最好无欲无求才能过得舒坦。
酒楼管事并不知晓萧衍宗有没有弟子,不过有一点他很肯定,萧家酒楼开业至今这么多年,还没有人敢在萧楼招摇撞骗,加上宋三郎本身的谈吐气场,管事不疑有他,要亲自领着宋三郎上楼。
上面早有交代,萧家被逐出家门那位随时都可以来萧楼,凡是与萧衍宗有关之事,都必须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什么叫随时可以来,就是来了随时都有位置呗,怎么可能随时都有位置嘛,言外之意不能再清楚,就是给他留个专属包间,哪怕他一年不来一次。
是以,听说对方是萧衍宗的徒弟,管事之人不敢掉以轻心,这要得罪了徒弟不就等于得罪了师傅,不给徒弟面子就是没把萧衍宗放在眼里,你敢不把萧衍宗放眼里,还想不想在萧家的酒楼做事?
管事不敢怠慢,一番协调之下,在三楼大厅里协调出个位置来,非常之诚恳地对宋三郎道:“今日三楼的客人实在是多,眼下之能协调出大厅的一处位置,若贵客需要包间,还得劳烦您再稍等片刻,估摸着需要一刻钟的时间,您看是——”
宋三郎一拱手,“劳烦您费心,大厅里就好。”
管事非要亲自领着上楼,宋三郎只好由着他,待管事随着宋三郎出来,见到秀娘娘俩之后,不由傻眼了。
萧衍宗的徒弟?
就这——,呃……奶娃娃?
这会儿秀娘正把宋景辰揽在怀里给喂水呢,荀大夫说了,病一次对孩子是个消耗,要多喝些温开水,有利于排毒。
宋景辰不想喝白水,不好好喝,秀娘强迫喂他喝,他假装喝,实则不往肚子里咽,他等着吃大酒楼好东西呢,不想浪费肚子。
秀娘气得拍了两巴掌,小孩老实了,一小口一小口喝,墨迹着等他爹快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