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伯夫人的消息, 何氏便正式登门提亲。
两家定亲的消息一传出去,京中许多贵女恨得帕子都扯坏了一车。
“传闻平北王世子生得极为俊美,姑娘, 你说会是何等的俊美?”
安荣坏笑着问。
文思雅好笑地拿起小扇,打她的额头一下。“左右比不过女子。”
“姑娘,你怎的知道?”安荣好奇地问。
文思雅轻摇小扇,缓缓道:“平北王是一等一的武将,兵权在握。我听说世子从小在军中长大, 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不过十五岁就上了战场,是一等一的少年英雄。这般人物, 便是俊美, 也不会是女儿模样。自然比不过女子。”
她说的,既是眼下这个平北王世子,更是前世那个为保一城百姓平安,浴血沙场的英雄。
虽然前世今生,都未曾谋面, 但她从不否认这一点。
说着说着,她又不觉得自己答应这门婚事,是利欲熏心了。
这样的少年英雄, 她若能为他诞下一儿半女, 延续血脉, 也该是功德一件呀!
文思雅被自己突然冒出的老不正经的想法逗笑,团扇掩口,笑得一颤一颤。
安荣见状, 很是不解地问:“姑娘, 他既然是英雄, 你该害羞才是呀,怎的笑成这样?”
文思雅:……
她老脸一红,方才思绪转换得太快,一时忘了她眼下可不是再是五十多岁,连孙子都有了的老夫人,而是尚未出阁的姑娘家,眼前的安荣也还未嫁做人妇,有些话,还真不能在她面前乱说。
“我方才,只是想到了另外一事,与他无关。”她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道。
安荣还想再问,她便转移了话题,与她说起了嫁衣的样式。
前世,她是续弦,进门就要对前头两位夫人行礼,所穿嫁衣也不得越过她二人当初的样式。处处受制,处处被压上一头。
如今,她终于能拥有一件,只属于自己的嫁衣了。
这是个好兆头。
文思雅笑着想。
——
婚期也定下了,就在七月初七,距今还有三个月。有些着急,毕竟文思雅都十九了,平北王世子比她还大上三岁,双方父母都不愿再拖。
文思雅除了要绣嫁衣,还得整理陪嫁。
父母为她安排的陪嫁清单她看过了,都是府里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这也意味着她出嫁后,剩下后院的几个庶妹,注定要寒酸地出门了。
但这不妨碍她心安理得地收下全部。
嫡庶有别,又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她管她们将来如何呢。
她还有其他事要忙活。
想了想,还是从陪嫁的下人里,将几个名字都划了出去,其中便有伺候她十三年的安平。
“姑娘……”得知自己被留下的安平哭得很是可怜:“奴婢舍不得姑娘,还想继续跟着伺候姑娘。”
“傻丫头。”文思雅温和地将她扶起,为她拭泪。“你年纪也不小了,我知道胡管事的小儿子恋慕你许久,你若跟我去了王府,岂非自误。我已为你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你且留在府中,安心嫁人。”
安平俏脸一白,她与胡大浚来往得如此隐晦,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眼来,与文思雅四目相对,后者嘴角还沁着一抹温柔笑意,眼中却一片冰冷。
安平心中一惊,想起二姑娘掌家的手段来,忙垂下眼去,顺从道:“多谢姑娘成全。”
文思雅笑得更深。
安平走后,安荣欲言又止,她只当自己瞧不见。
安平和安荣一样,都是六岁起,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虽然安荣更得她心,但要说稳重可靠,手腕心计,还得是安平更胜一筹,不论是在这伯府中,还是后来到了永宣侯府,都为她出谋划策许多回,助她站稳脚跟,为她所倚重。
可惜人心藏得太深,她怎么都没想到,足智多谋的安平竟会有一日,算计到她这个主子的头上。
这个丫头的心大得很呐。
主子身边得脸的管事妈妈,可满足不了她的欲望。
她要的,是翻身做主,哪怕只是半个主子。
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安平将齐承允勾了去,二人珠胎暗结,肚子都大得藏不住了,才叫她知道!
那会儿,她还怀着子濯,不足三个月!
这是她上辈子耿耿于怀多年的耻辱。
也是因了这件事,她对齐承允,彻底绝了念想。
自那以后,她只是子濯的娘,侯府主母,未来侯爷的嫡母。
如今她就要嫁到比永宣侯府更显赫的王府去了,岂会容这丫头,继续攀着她往上爬,在高高的枝头上,冲她自鸣得意呢?
【滴——宿主鼓励贴身丫鬟嫁人,促成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完成今日一善的任务!特奖励:100积分!】
文思雅神色自若。
拥有这系统两个月了,她发现此物虽有神通,却如孩童般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只要她所做之事,表面为善,它便评价为善;对其后果倒听之任之。
比如眼下,她是撮合了安平和胡管事的儿子不假,可谁说嫁给有情郎,就一定是件好事呢。
对安平那样心高气傲,不甘人后的人来说,一生为奴,才是最痛苦的结局。
比前世,她用最毒辣的手段将其了结,还要悲惨无数倍。
系统却全无所觉。
——
宝元二十三年七月初七,风和日丽,宜嫁娶。
她与平北王世子的婚礼也定在这一日举行。
天不亮,她便被叫起来上妆,看着镜中满是珠翠,奢华至极的凤冠,很是恍惚。
这让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上一回的婚礼:
穿戴俱是最为普通的一等,寥寥千贯的嫁妆,配上那队寒酸无比的迎亲队伍,几乎可以说是悄无声息地进了那座侯府。如今回想起来,全然不比纳妾尊贵多少。
永宣侯府,和她的父母,可真是会作践人……
“姑娘,吉时到了,新郎官来接人了。”
安荣兴奋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文思雅对着镜中人浅浅一笑,放下凤冠上的珠帘,拿起却扇。
这一次,她在万众瞩目下登上轿,长长的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游了大半京城,才进了平北王府的门。
很是风光。
拜完天地,她被送入喜房。
紧跟着,伺候的人也都悄然退下。
她坐在床边,维持着以扇遮面的动作,连扇柄下的流苏都未曾动过。
前世,做了多年的侯府主母,有些规矩和礼数,仿佛也刻入了她的骨血。不论人前人后,何时何地,都要周到妥帖,让人交口称赞。
“怎地一动不动?”忽地,对面传来一道带笑的男声。“不累么?”
她心下一惊,刚刚抬头,手中团扇便被人夺走。
一人身穿红色婚服,坐在她面前不远处,纤细修长的手指肆意玩转着她的团扇,漆黑深邃的眸却定定地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文思雅愣愣地与他对视,心中的震撼比当初知道平北王府上门提亲还盛。
“是你?”
这张脸,她前世今生各见过仅仅一面,却记了两辈子。
就是她在去慈安寺的路上所救,最终不告而别的黑衣男人。
“你是平北王世子?”她喃喃低语,终于明白,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为何平北王府会上门提亲。
原是……为了报她的救命之恩呐。
难道前世他也有此意,只是那会儿,她已决意嫁入侯府,凭自己挣一份前程,才会与他失之交臂?
她苦笑不已,只恨天意弄人,原来那时便有一份可望而不可及的好姻缘,差点落在她头上。她却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还为那芝麻,将自己活成那副模样。
……真是,可笑啊。
她闭了闭眼,想将那股子怨气压回去,一双炙热的大手却抬起她的下颚,文思雅顺势抬眸,男人不知何时凑上前来,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剑眉微蹙,有些不悦地看着她。“哭什么,嫁给本世子,委屈了?”
她微微一惊,忙摇头,心念电转,已有了应对之法。
“我哪知道是你,本还在纳闷儿,堂堂平北王府怎会瞧得上我,怕不是……”说着,忍不住斜睨了他一眼。她如今不过十九岁,脸蛋还带着少女的圆润,红唇微撅,自有一副天真烂漫之相。这是她前世,吃够了东施效颦的亏,发起狠来,特地在四下无人时,仔细研究了自己的面貌,才找到的最适合自己的神态。
这样说话,既无辜,又单纯,最能取信人。
即便有些许失言,旁人也只会觉得是她率直可爱,当不得真。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又觑了他一眼,似是对心里话不吐不快:“怕不是……有什么隐疾。”
李清越眼角一抽,忍不住曲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敲了一记。“你也是真的敢想。”
文思雅吃痛,羞怯地笑了笑,心中却道了句果然,男人就是吃这一套。
“若我真有隐疾,你怎么还敢嫁过来?”李清越去桌前将合卺酒杯斟满,一手各捧一杯,又走了回来,似漫不经心地问。
她眨了眨眼睛,欲言又止。“那世子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李清越微微一愣,将左手酒盏递与她。“喝完这杯合卺酒,你我便是真正夫妻,自然要说实话。”
她顺从地接过,依礼饮尽。男人看了她一眼,颇有深意道:“酒量不错。”
闺中女子设宴时也会饮酒,这不是坏事,是以她也没想隐瞒:“还好。”
出乎她意料的,男人放下酒盏,又来替她卸了凤冠。那厚重的东西一去,她浑身都松快了许多。
随后,她又被男人拉到床边并肩坐下,近得连两人的膝盖都凑到了一起,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说罢。”他大刀阔斧地坐着,手肘抵在修长的大腿上,撑着下巴,认真地看着她。
他还是想知道隐疾之事。
文思雅稍一沉吟,便想好如何圆话:“妾身的情况,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年岁易过,时光匆匆,再拖下去,等我的只会是越来越不堪的人家。平北王府高不可攀,王爷王妃又都是心善之人,即便……你真有隐疾,我此时过门,二老也只会多心疼我一些。”
她说完以后,便垂眸望着自个儿的腰带,不敢去看男人脸色。
屋里静得可怕。
许久以后,一只大掌又伸了过来,照旧是抬着她的下颚,迫使她转过脸来,与他对视。
……这人实在强势。
她无奈地想。
男人的目光先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好像在验证她说的是真是假,随后,逐渐下移,落在那双嫣红饱满的樱唇上。
粗糙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摩挲着,细腻光滑的触觉让他有些惊艳,爱不释手。
“爷没有隐疾。”他先是斩钉截铁地回答。
“但你知道,我家虽是皇亲,却也是武将。”他低声说,用指背轻轻抚过她的鬓角、眼眉。“我眼下身子骨强健得很,没有隐疾。可我不会永远躲在府里,等着长辈的庇荫。我是要回到战场上去的。而那里,刀剑无眼……”他的低语戛然而止。
因为他落在她嘴角的手,被一双白皙小手紧握。
“我知道。”她郑重地说:“你是个英雄,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后悔。”
这是她的心里话,绝无半分虚假。
早在决定嫁他之前,她就已经知晓他的结局。可她不怕守寡,她要的,是这一生都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拥有自己的体面。
李清越只听出了她言语中的真诚,很是动容。他凝望了少女良久,猛地俯首,攫取那双樱唇。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让她措手不及,下意识地想躲,男人却像是早有预料般,一手撑在她脑后,霸道地让她无处可逃,只能被动地承受他掀起的全部风浪。
夜还很长,上弦月清清冷冷,屋内却春意盎然。
……
宴席之上,平北王李泰然刚招呼完一桌客人,一转身,笑容瞬间不见,他咬牙切齿地问身侧小厮:“你家主子到底死哪去了!今天究竟是他个臭小子娶媳妇,还是老子娶媳妇!满堂的宾客等他敬酒呢!”
小厮谷方苦了脸,别别扭扭地四下看了看,道了声得罪,便凑到平北王耳边,一阵低语。
李泰然的脸色顿时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这臭小子……”他咬着牙念着李清越的名字好几遍,最终,还是忍俊不禁。“这猴急样,真他娘的像他老子我。”
话落,他认命地替臭小子继续敬酒。
“都吃好喝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