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可是榜上有名的钦犯,九门戒备森严根本不能进城,更没法大庭广众下在御前飞空,两人只得绕着外城郭竞走,这一路从城南绕道城北又到城西,抵达白龙寺时已至丑时。
不过这个点也好,凡人还昏昏欲睡,修士也在调息双修,戒备最为松懈,只有三三两两的僧侣起来诵经做早课,铁蛋也趁机入寺,闻着味一阵掐算,还真给他找到了。
那胡僧也着实显眼,黑袍虬髯卷胡子,身高九尺,身型精瘦,好似立起来的麻杆。在一众佝偻驼背的老僧中甚是显眼。他在寺中清潭洗漱完了,便孤身往自己宅院返去,正好落单。
两人对视一眼,合作好多次了,铁蛋那眼色也甚是好认,蒹葭看懂意思是叫她先打一发,这女人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唯独动起手来麻溜得不行,当即毫不辞让,开弓发弹,嘭得一发金丸打去,仿佛流星射月,嗖得直打那僧颅脑。
接着只听“啪!”一声脆响,那胡僧后脑勺便眼见着塌了一块下去,当场头破血流,脑浆迸裂,闷声不响,扑地而倒。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蒹葭也给了个眼色表示这咋整。
铁蛋表示不急,看他装。
然后等了一会儿,隐隐有人声传来。
蒹葭表示人来了。
铁蛋表示继续上。
上就上
于是蒹葭背弓换剑,一手掐了个隐身诀,蹑足向那胡僧尸体蹿去。距离那巨人尸体十步之遥,忽然提气一声轻喝,飞手一招,剑光一摇,当即就把胡僧脑袋给砍了。
得手!
蒹葭一喜,抛九节鞭一卷,把那颗脑袋卷了过来,提在手里,转身要走。猛一回头就见铁蛋无声无息得跟在身后,和影子似的,惊得她差点蹦出去。
铁蛋却只皱眉盯着那胡僧脑袋,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这会儿人声渐近,也不方便毁尸灭迹。于是两人用包袱把那头一裹,飞身越墙而走,这就出了白龙寺,一路直奔到西雍门前小巷子里。
忽然铁蛋觉得不对劲,
“等等,没血,看看。”
听到铁蛋背后呼喊,蒹葭便把那包袱打开一看。
居然是块木头!
蒹葭把那木头上的弹丸撬出来,不禁皱眉。确实打到了啊?
“幻术?”
“呵,好妖僧……”
铁蛋劈剑一砍,把那木头一劈两半,化为灰烬。然后扭头就走。
“你做什么去?”
“时间还早!一击不中,便再来一次!”
于是两人匆匆而行,鹞子似飞身,原路翻墙过门。
那胡僧果然没死,不止尸身无影无踪,现在居然没事人似的,在精舍内参禅呢。
这回换铁蛋上,他也不含糊,破窗而来!飞身一剑!直插胡僧天灵!
那胡僧也是个干脆的,二话不说,中剑即死。
铁蛋这回小心了,把手腕一抖,剑花一绞,刷刷刷碎尸万段。然后挖了老大颗心脏捏在手里,防备他妖法复生,甩手一剑毁尸灭迹。
然后两人复奔出门去,往寺外行不数十步,铁蛋又站定。
“玛德!”
蒹葭寻声望来,却见他手里的血肉已变成一把烂泥。
“这什么妖法。不如……”
铁蛋冷着脸,
“好,和老子耍是吧!和你耍!”
铁蛋扭头就走,这回藏也不藏了,装也不装了,迎头就寺里冲,有早起挑水的沙弥挡了路,还没看清人影,就叫他飞起一脚踹到花坛里。哎哟哟叫痛不停。
会痛就不是幻术……
这回铁蛋小心起见,也不踏入那胡僧屋内,就在门外立定,抛手把毕方扇祭出。
那扇子也懂,不用吩咐,发光绽放,一阵炫目的光影特效后,扇子一转,化作一只青炎裹身的……麻雀。嗯,就是青煞剑火凝萃的火鸟。
毕竟铁蛋现在也没多少炁来淬炼法宝么,将就用啦!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青雀喳喳!暴躁怒号!犹如发了疯一样扑入僧舍内肆虐,扇风点火,猛烧起来!连排整片的屋舍登时点燃了!
“走水啦!走水啦!”
“救火救火!”
白龙寺的僧侣们惊叫起来,乱成一团。
把闲人驱赶惊散,用火圈困住了胡僧,铁蛋也在门前立定,把玄武剑拄在身前,刃上天残剑煞缭绕,如盘龙蛇。
“出来!”
“善哉善哉。施主何苦执迷不悟。”
这回胡僧也装不下去了,迈步出来,跨门一看,大概是上一次被剑火烧身,余力未消,此时他身上竟被青煞炎流裹着,浑身血肉已被道炎灼尽,只剩一具火焰骷髅,但诡异的是,那件乌黑禅衣竟还好端端披在身上,居然不惧青煞剑火的烧灼!
“受死!”
铁蛋一个白虎跃涧,跳劈起手!一剑落去!将此僧斜剑斩破!劈成两断!干净利落!
然后那僧也干净利落得裂成两半,然而尸身甫一落在地上,眨眼的瞬间,又呼啦一下,重新聚合人型!而且是血肉复生!变成骨血俱全的活人!连卷毛胡子也没落一根!
不过青煞剑火也依然缠绕在他身上,如一条蜿蜒的青蛇,一旦咬着了胡僧暴露在外的皮肤血肉,立时即将骨肉灼成焦炭,分明其剑力尚存。
对方也没有破剑煞之火的办法,只是铁蛋也依然不知那胡僧用的到底什么把戏,可以立地还魂,也不晓那乌衣是甚么法宝,居然能一时阻隔,用天残剑炁淬炼的剑火。
不过无所谓!倒要看你能复活几次!
飞身一剑刺去!玄武剑刺穿左目,把颅脑贯穿!
“死生相非诸生相,施主,你着相了。”
复活!
“相尼玛个大头鬼!死!”
杀!
“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
再复活!
“少废话!爷爷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杀杀杀!
铁蛋涡轮增压,剑光闪耀,满天飞腾,跳跃刺杀,使出浑身解数,百样剑技,一把玄武剑舞得快若光影,狂如霹雳!动如风雷!
那胡僧复活即死复活即死复活即死,被砍得七零八落,杀得血河滚滚!
但那胡僧也实是牛逼,无论怎么杀都瞬间立起来。无论被劈成快烧成灰打成酱,都能原地复活!
就连那乌衣也是,明明是一件奇物,可天残剑风一扫即碎,全不能抵挡,脆得似乎又只是很普通的僧衣,但无论如何,能跟着胡僧一起复原,都绝对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法宝。
而更可气的是,那胡僧竟也不出手,一副就站着任你杀也伤不到老子,耍你玩的模样。
这可把铁蛋气坏了!
好啊!天下竟然有人挑战他的专业!找死!这世间就没有剑杀不了的人!
当下铁蛋也是和对方卯上了,干脆张口一吸,剑火一收,和胡僧面对面站着,直接以天残剑炁萦绕在剑尖上,那胡僧站起来就一剑戳心,站起来就一剑戳心,开口的机会都没有,直接一剑戳死,看谁先撑不住!
蒹葭先撑不住了……
“啪!”
一发金弹贴着耳边射来,被铁蛋反手一剑劈碎,却也打断他的剑舞。
“金吾卫!还不走!”
铁蛋杀气未消,但也知道时机已失,见那胡僧方又复活,便把剑光一转,剑花绽放,顺削了他四肢,飞起一脚给人踹到火堆里。
然后铁蛋弹剑鸣金,收了遍野青煞,召回麻雀扇子,三两个起落,便跟着蒹葭飞身跃出寺外。
白龙寺毕竟是用来安置僧客使节的重地,而且就在雍门外,守城仙兵眼皮子底下被人一把火烧了,当即惊动全城。四面八方都有人来救火。
铁蛋混在人群中往外跑,路上就急问,
“你看到我杀了他几次!”
蒹葭倒也记得,
“三十七”
和他自己记得一样。
不可能是幻术把戏,确实杀了。
不错,砍的是人是鬼,纵然铁蛋看不出,手中剑还不知么。
这把‘我剑’可不是七天开一次杀戒就行,是一天不开杀戒都心焦得慌,到第七天根本忍都忍不了,真是六亲不认,见到活物就想一剑斩过去。
之前铁蛋以为自己顶得住,实际并不能,真的是性格都有点扭曲了,嗜血好斗,冷血弑杀的杀意,好像随着心中的郁火烙印在心头。
看来这一次,成天和两个娘们泡澡,真给他憋伤了啊。
总之话说回来,要是对着幻术乱挥,也能给我剑解渴,那反倒是简单了。所以必不是幻术。
嗯,这胡僧,真的可以一解血渴。而且你还别说,杀得还蛮爽。
每次一剑戳死这家伙,铁蛋都打心底的体会到一股巨大的欢愉。有一种钓到鱼的成就感,就是好杀就是爽,以至于他杀杀杀得都上了头了,非得戳到死不可……
不过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鬼?肯定不是人吧?三十七次杀身不死?这特么什么神奇特效?法宝?秘技?左道?
而且仔细想想,其实天残剑炁和青煞剑火,对方也根本防备不住,完全破甲破防,中了便死,更无对策办法,如果不是铁蛋主动收回剑火藏匿行踪,还真的可以让他一直复活一直烧,烧到死。所以这倒也不是他攻击力不够的问题了。
或许不能杀尽,还是对方的命太多了?
一时间铁蛋也琢磨不清,姑且先和蒹葭两个逃离火灾现场。
好在白龙寺这地方也不算啥机关要地,而这青煞道火看着挺凶,其实因为先天火力不足,只有麻雀大小,之后剑火都被铁蛋控制收回了,所以也并没造成多少人员财产损失。
金吾卫装模作样地用玉净瓶人工降雨,算是灭了火了。随手抓了几个围观群众当作纵火犯,勒索了些金银,这案子就算结了。不过当白龙寺受害者,坎国大逆贼石蛟使者,胡僧道迦跳出来告状,这事就大条了。
乍一看烧了白龙寺,似乎损失比烧护国寺小得多,人都一个没死,只坏了几间僧寮,但性质却截然不同。
毕竟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三垣对中山公是剿是抚都未有定论,居然有势力私自行动,暗杀使节,杀人放火,还直接在皇城脚下,眼皮子底下搞事?
这哪儿是在打胡僧的屁股!简直是打朝廷的脸啊!
于是铁蛋这一把火上浇油,最直接的后果就是逼得太微垣当天就通过紧急决议,任命了一个新的司隶校尉,彻查帝都治安,并负责缉拿近期一干人犯。
嗯,这种出来顶锅的时候,就没人争这位子了。
不过仙宫富有四海,又怎么会缺了能作事的人呢,只不过一般好事易事轻松事轮不到他们罢了。
于是那被点名顶缸的司隶背锅校尉也火线上岗,此人也算有点本事,竟是雷厉风行,一上任便申明禁令,严肃法纪,于当晚调集人手分配防区,把外城都门紧闭,宵禁戒严,并派金吾卫举着五色大棒来回巡街,见到有人违禁上街就抡棒打,打了锁入大牢,拘留十五日起步,罚款三十万打底。
而且这家伙是玩真的,居然连宫里的太监……的亲戚,都敢抓回去打!
当下人人自危,一众旅客也不敢出门喝花酒了,只好一个个窝在客栈里聊天。
于是浑水摸鱼计划也不得不暂缓,蒹葭依然在屋里修炼太监神功,铁蛋依旧在客栈喝酒。
那胡僧虽一时收拾不掉,但刺杀已经引起仙宫剧烈反应,目的已经达到。
接下来便继续听路人扯淡,随机点名下一个受害人。
“此必是魔门中人所为!”
果然朝局一旦动荡,民间也开始风言风语了,当下便有群书生模样的人物,在酒馆中大声谈论。
“如今天下的大势还不明显吗!魔门在逼迫朝廷大军出京,与坎国叛军争夺河北!自己好坐山观虎斗,同时一面劫掠南国,一面经营北原!在朝廷和叛军各自背后插刀!好叫这一仗顷刻间谁也赢不了!
就是要给仙宫放血!要逼三垣内斗!把把整个天下都打烂!”
“非也非也,那魔门中人志不在天下,即使有这些行动,也不过是因利而动,顺势而为。
要我看,归根结底是魔教那边动的手。
诸位可知,那南王身边本就有位乌衣禅师,是三派之外的外道。这次石蛟派来的使者,居然也是西域来的胡僧。
而西域如今都在魔教掌握之中,哪儿来那么多杂修?我看都是魔教的卧底!
南国北坎,这两大势力本就是国中内患,三垣刻意放肆,过度纵容,生出如今的祸乱都是早晚的。
但是两边王公身边,同时出现了来自西域使者,其中因果,深思极恐啊!”
“嗨!这也能攀扯上魔教,阁下未免太过牵强了吧!西边来的阿猫阿狗都是魔教是吧!”
“哼!那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加入魔教!”
“那还不如说是释家被魔教打压,被迫东传,想在十二国传教立足还可信一点!”
“干脆把天下有名有姓的势力都点一遍是吧!”
“好了好了,诸位不要太危言耸听了,相信仙宫底蕴,相信三公的智慧!
我看这一定是三垣在下一盘大棋!”
“切~~”
嗯,虽然连店小二都不信,天下烂成这样还能是什么大棋,不过铁蛋倒是知道,光看人族内部的斗争,可能根本看不清全貌。
毕竟,还有妖族的势力掺和其中,未见一斑呢。
搞不好,这次还真是仙宫的大棋。只不过棋手规划的棋盘,已经远远超出凡人理解的十二国天下的范围了……
正在那群书生吵吵闹闹,指点江山,谈论天下的时候,忽然又有一人冲入酒馆,看打扮也是那些书生一道的。
此时分明还在宵禁,众人一齐侧目,于是整个酒馆都静下来,清晰听到那书生高喊,
“明公上奏请解党人之禁!紫薇垣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