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义把李鸿基送到一处洞口,低声道:“大哥当真要冒这个险?”
李鸿基沉声道:“现在这形势,咱兄弟二人若想活命,也只能拼一把了。”
李鸿义忙道:“那我陪你去吧。”
李鸿基转头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两名倭寇,低声道:“不行,亢大勇并不完全信任我,不会放咱们兄弟同时离开的,你得留下来作人质。”
李鸿义顿时变了面色,李鸿基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放心,我会回来的,对付戴立这种贪财好色的狗官,我有把握。”
李鸿义支吾道:“那大哥小心,若有机会……大哥便自己逃命吧,不用管我,咱能活一个是一个。”
李鸿基面色一沉:“放屁,你把大哥当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别忘了咱们的约定,大哥还欠你一个亲王。”
李鸿义闻言心中一暖,胸中热血上涌,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我等大哥的好消息。”
李鸿基随即转身消失在黑暗中,沿着山间小径往北边摸去。
这座大铜山并不是荒山,山里有寺庙和矿场,平时有不少香客和工人进进出出,所以开僻了不少山间小径,否则乌天黑地的,在山中根本没办法行走。
李鸿基的记忆力很好,尤其是对道路,方向感特别强,即使是错综复杂的山间小路,他走过一次便可大致记住,极少会出差错,这许就是他的个人天赋吧,这也是他有信心翻山越岭,找到戴立营地的底气。
当然,大晚上的不举火在山中行走,也是极困难的事,一来是天黑看不清,二来是山中的野兽毒虫很多,一不留神被咬上一口,指不定就上西天了。
所以李鸿基不敢大意,右手持刀,左手拿一长棍开路,一边小心翼翼前进,一边不停拍打四周的草丛,以便惊走藏匿其中的蛇虫。
黎明时份,李鸿基终于顺利摸到了大铜山北面的外围,此处有一条出山的主路,如今已经被官兵封锁了,设了鹿角拒马,有岗哨十二个时辰值守。
距离岗哨后方百来米的空地上驻扎着一支人马,正是扬州卫指挥使戴立的营地所在,有一个千户的兵力,亦即是一千二百人,而直接负责率领这支人马的千户名叫戴朝仁,乃戴立的族侄,换而言之,这是戴立在扬州卫中的心腹部队,完全忠于他个人。
且说李鸿基躲在暗处观察了许久,确认营地上方树着的将旗是个“戴”字,这才深吸一口气,从暗处闪了出来,径直往岗哨走去。
负责值守的几名官兵正犯困呢,竟然直到李鸿基走到附近才发现,不由都吓了一惊,纷纷抽刀大喝:“谁?”
有士兵则弯弓搭箭瞄准,更有士兵举起了火绳枪,李鸿基连忙举起双手,趴在地上大声道:“不要放箭,小的只是个进山砍柴的樵夫。”
几名官兵警惕地观察了片刻,确定对方只有一人,这才松了口气,立即冲过去两人,把李鸿基五花大绑起来,然后押回岗哨内审问。
“小子,别当咱们是傻子,就你这身打扮,连柴刀扁担都没带,还樵夫呢,快老实交待,否则有苦头你吃。”领头的小旗厉声喝道。
岂料李鸿基竟淡定地笑起来:“军爷好眼力,在下的确不是樵夫,不过在下认识你们的指挥使戴立,快带我去,有紧要事找他!”
那小旗愕了一下,继而怒笑道:“就你,还认识咱们戴指挥?别他娘的猪鼻子插葱——装象了。老子看你是皮痒了欠揍,先打一顿再说。”说完便要动手。
李鸿基大喝一声:“放肆,我真的认识你们戴指挥,敢动我一下试试,若误了大事,只怕你一个小旗承担不起!”
那名小旗惊疑不定,但见李鸿基声色俱厉,最终还是有点吃()
不准,于是便派人去上头请示,嘴上发狠道:“小子,若敢骗老子,看老子怎么剁了你。”
很快,前往禀报的士兵便回来了,凑到小旗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悻悻地瞪了李鸿基一眼道:“走吧,戴指挥要见你。”
接着,小旗便亲自把李鸿基押到一座营帐内,只见一名年约五十许岁的武将居中而坐,正是扬州卫指挥使戴立无疑,旁边还立着一名衣甲锃亮的千户,此人则是戴立的族侄戴朝仁。
戴立斜眼打量被押进来的李鸿基,发现并不认识,眼中闪过一丝疑疑,冷道:“你认识本官?”
李鸿基笑道:“在下不认识戴大人,但却认识烟翠姑娘。”
戴立的老脸顿时拉下来。
原来戴立此人贪财而好色,几乎每年都会纳一房小妾,而烟翠正是他最宠爱的一房小妾。此女曾是秦淮名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名动一时,后来大盐商亢令城特意从金陵花重金买来,转送给戴立当小妾。
此时李鸿基又笑道:“烟翠姑娘才貌双绝,身轻体柔,戴大人肯定很满意了,只是这赎身的银子却有点贵,五百两——金子!”
戴立面色骤变,厉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李鸿基哈哈大笑:“你们不正在通缉本人吗?在下李鸿基是也,或者李基也行!”
戴立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向旁边的侄子戴朝仁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将营帐内的士兵打发了出去,然后亲自执刀守在门口。
戴立这才冷冷地喝问道:“原来你就是贼首李鸿基,如今主动送上门来,难道不怕死?”
李鸿基笃定地道:“在下当然怕死,但却不是来送死的。”
戴立阴沉着脸:“说吧,你来此有何目的?烟翠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鸿基微笑道:“也没什么紧要事,只不过是想跟戴大人作个交易而已。”
戴立冷笑道:“凭什么?”
“就凭在下怀中这块布。”李鸿基双手被绑着,只能用眼神示意。
戴朝仁立即上前,从李鸿基怀中掏出了一块写满字的布条,匆匆瞄了一眼便不敢多看了,双手递给了戴立,后者连忙接过仔细一看,老脸瞬时煞白,连冷汗都渗了出来。
李鸿基一见便知拿到对方七寸了,心中大定。
“这……你从哪得来的?”戴立眼中寒芒闪闪,呼吸也明显变得急促了。
李鸿基笑道:“从一本账本上抄来的,对了,里面还记载了很多账目,其中关于戴大人的还有很多,另外,不仅扬州官场,南京六部的也有,京城的也有,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戴立急忙问:“账本在何处,快交出来,本官不仅饶你不死,金钱美人也可任你挑选。”
李鸿基哂然道:“戴大人莫非当我李鸿基是白痴,账本给了你,别说金钱美人,只怕在下小命都难保。”
戴立蓦地变得凶狠起来,厉声道:“本官现在就能让你人头落地。”
李鸿基不屑地道:“今天太阳落山之前,我要是不回去,亢大勇就会把账本交给贾环,你自己拈量一下吧。”
戴立面色变幻不定,沉声道:“那么说,账本如今在亢大勇手中?”
“反正不在我身上。”
戴立一挥手,其侄子戴朝仁立即上前,把李鸿基全身上下都搜遍了,果然一无所获。戴立只好无奈地道:“说吧,你要与本官作何交易?”
李鸿基笑道:“很简单,打开一道口子放我们离开。”
戴立皱眉道:“这可是死罪。”
“账本要是落在锦衣卫手中,戴大人只怕会死得更惨,而且死的还不止你一个,估计得有一大批人()
给你陪葬!”
戴立顿时被拿到了七寸,良久才咬牙道:“放你们离开没问题,但你得把账本交给本人,否则……”
李鸿基立即打断道:“等我们安全脱身了再谈这个。”
戴立的面色不由黑了下来,冷笑道:“你们若不守信用又如何?”
“戴大人还有得选择吗?要不然跟其他人商量一下?譬如义忠亲王府的姬公公?”李鸿基微笑着威胁道。
戴立又惊又怒,心乱如麻,想动手杀人,但又反鼠忌器。
“现在才刚天亮,戴大人还有时间慢慢考虑!”李鸿基悠然地提醒道。
戴立沉吟了片刻,冷道:“先押下去!”
那戴朝仁踹了李鸿基一脚,然后推搡着押下去关起来,而戴立则连忙派出一名心腹骑快马赶回扬州城。
且说李鸿基被关押在一座单独的营帐里,虽然表面十分淡定,但内心还是颇为紧张的,幸好,约莫中午时份,他又被押到了戴立的营帐内。
这次戴立的营帐内竟然设了屏风,李鸿基扫了一眼那屏风,不动声色地道:“戴大人可考虑清楚了?天黑之前在下若还没回去,亢大勇将会把账本交给贾环。”
戴立冷哼一声道:“本官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事后,你们必须把账本交出来。”
李鸿基点头道:“没问题,但戴大人必须准备好船只,以及足够的食物和饮用水,并且确保我们能通过水师的封锁,沿长江安全逃回大海。”
戴立黑着脸道:“本官只是扬州卫指挥使,管不了金陵水师,恐怕难办到。”
李鸿基哂笑道:“戴大人办不到,难道没其他人办到,那账本里记录的名单,似乎并不乏手眼通天的人物。”
戴立面色变幻,似是犹豫不决,良久才咬牙道:“本官可以安排,但是你们登船之前,必须把账本交出来,否则没得谈。”
“好,成交!”李鸿基一口便答应下来。
戴立松了口气,冷冷地警告道:“你们最好别耍花样,否则本官可不敢保证你们能活着逃出大海。”
李鸿基笑道:“放心,若戴大人守信,咱们自然也不会食言,这次交易成功的话,指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戴立冷脸一挥手道:“三日后的子时,你们从这边突围,自会有人接应,不过要有一部份替死鬼,否则太明显了,本官也不好糊弄。”
李鸿基目光一闪,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戴立便安排人把李鸿基送回山林中。
且说李鸿基刚离开了营帐,屏风后面便闪出来两人,其中一人赫然正是义忠亲王的曾孙徐文瀚,而另一人看样子是个武士,中等身材,体形健硕,四肢强壮有力,两边太阳穴鼓鼓的,眼睛特别大,仿佛铜铃一般,时刻绷着脸,给人十分冷厉的感觉,其腰间还挎着一副弓箭,弓是铁胎硬弓,看样子弓力极强。
只听徐文瀚冷笑道:“即便拿到账本,亢大勇兄弟和这个李鸿基都不能留。”
戴立阴笑道:“瀚爷放心,只要账本一到手,就送他们上西天。”
徐文瀚点了点头,又道:“姬爷爷的意思是,贾环和易洪都必须干掉,戴大人你安排一下。”
戴立谨慎地道:“易洪自从上次被射瞎一目,如今格外小心,身边守卫的锦衣卫多了一倍不止,而且还有专门持盾的,刺杀他怕是不容易。”
徐文瀚自信地道:“戴大人放心,大眼用的三石强弓,可两百五十步开外射杀野兔,百发百中,只要他寻到开弓的机会,那易洪和贾环就死定了,而且这两人一死,戴大人在军中的职位最高,自然便都由你说了算。
退一步来讲,即便最后大眼()
失手了,也可以推到海盗头上,不会引起易洪和贾环的疑心,毕竟易洪的左目就是被海盗中的神箭手射瞎的。”
戴立眼中杀机一闪,点头道:“好,本官这便安排。”
…………
这一日,官兵又清剿了两座山头,但是却毫无所获,那些海盗似乎都被官兵昨天的清剿行动吓怕,都不敢跑到外围了,估计都在主峰的山洞中龟缩起来。
此刻,太阳已经偏西了,易洪和贾环等人在刚清剿完的一座山头上巡视,一边商讨接下来该先围剿那座山头,而这个时候,那名叫大眼的死士早已在戴立的安排,悄然潜伏在附近一座山头上,静静地等候着出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