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湖！”
    在一众欢呼声中，汹涌的水流裹挟着大量游客从狭窄的飘流甬道飞驰而出。
    邓睿精准找到人群中的王菱花，缓缓游了过去。
    还没靠近，邓睿就看见她披散头发，一副落汤鸡模样，与平日整洁利落的形象大相径庭。
    “漂流好玩吗？”邓睿笑着问道。
    王菱花将湿哒哒的头发拨到脸颊两侧，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咸不淡的回道：“单从趣味性看，是挺好玩的。可要说真实体验，我不认为被一群陌生人踹是一件好玩的事。”
    “还想再来一遍吗？”
    王菱花果断摇头道：“免了，我没有那种特殊的爱好。”
    “那你玩不玩滑梯？”
    王菱花看了眼远处差不多三层楼高的滑梯，心里提不起一丝兴致。
    “不了，我要去造浪区呆着，你自己玩吧。”
    “行，我待会找你。”
    王菱花还想喊邓睿捎自己一程，然而话语还在酝酿中，邓睿已经一头扎进水里，游出了一段距离。
    “唉，人终究还是得自食其力！”
    王菱花抱着游泳圈，笨拙的摆动双腿，朝目的地龟速移动。
    邓睿将水上乐园能玩的滑梯全都玩了一遍。
    总结下来，刺激是有的，但不多。
    毕竟现在是冬天，室外设施不开放，就室内那点高度，甚至不限制儿童游玩，想要很强的刺激，根本不可能。
    带着些许失望，邓睿重新回到王菱花身边。
    “我回来了。”
    王菱花正背靠游泳圈，整个身子漂浮在水面上。听见声响，她分了一道视线给邓睿，问道：“不继续玩吗？”
    “不了，小孩子都能玩的滑梯，没啥意思。”
    “我这边就有意思了？”
    邓睿注视着王菱花的侧脸，光洁饱满的额头、高挺秀丽的鼻子与纤细红润的嘴唇共同构成一道优雅的曲线，在水波的倒映下，呈现出别样慵懒的美感，格外抓人眼球。
    “起码你养眼。”
    “嗯？”王菱花挑了挑眉，惊讶道：“你居然会夸人？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你这话说的，你以前很了解我吗？”邓睿好笑道。
    “也是，就我俩今天说过的话，比高中三年加起来都多。”
    邓睿和王菱花从高一入学一直到高三毕业都是同班同学。
    然而同班归同班，两人的交集却少的可怜，近乎为零。
    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他们班的班主任编排座位时始终将两人分隔教室两边。
    这次邓睿靠走廊，王菱花靠窗边，下一次就对换。
    三年来，两人的座位没有一次是挨一块的。
    恰好，不管是邓睿还是王菱花，两人性格皆属于偏内向的类型，社交范围仅局限在以自己为中心的九宫格内。
    其余的，除非曾经是九宫格成员，不然只是一个认得长相、喊得出名字的半生半熟人。
    邓睿和王菱花的关系便是如此，互相认识，却也仅仅是认识，在外偶然碰见了也不会打招呼，即便两人曾经一起参加过奥数。
    也就是高考结束后，以陆悠和唐婉为契机，两人才正式有了交集。
    但也不多，只有他们小团体聚会时能聊几句，私底下完全没联系。
    就在这时，岸边的工作人员发出提醒，有大浪要来，让游客们注意，并尽量分散开，以免磕碰。
    王菱花还是第一回体验人工造浪，当即转过头，往造浪机方向看去。
    原本不过微微起伏的水面顿时鼓起，形成一堵水墙缓慢往外移动。
    “就这也叫大浪？怕不是还没冲到我面前就没了。”王菱花不屑道。
    可随着激流的涌动，水墙高度逐渐攀升，速度也逐渐加快，墙头处更是有白色泡沫翻滚。
    当浪潮抵达面前，看着高过自己头顶半截的浪头，王菱花双手下意识的抱紧游泳圈。
    她承认，是她小瞧造浪机的威力了。
    邓睿倒还好，他熟水性，区区人工浪还不值得他紧张。
    浪潮迎头拍下，王菱花条件反射的撇过头，闭上双眼。
    巨大的冲击先后撞在王菱花和邓睿身上，粗暴的将两人推开数米远。
    待身形止住，王菱花晃了晃脑袋，甩掉脸和头发上的水，再睁开眼。
    刚好邓睿也在旁边破水而出，水珠汇聚成水流沿着他身体成股滑落。
    “呼~这个人造浪有意思，比儿童滑梯刺激多了！”
    见邓睿坦然自若的样子，王菱花好奇的问道：“邓睿，你专门学过游泳吗？”
    “没有。不过我小时候住农村，每到夏天都会去河里游泳，久而久之就学会了。”
    “你还住过农村？”王菱花一脸诧异。
    “嗯，三年级之前我都住农村，直到四年级我爸妈拿到羊城户口，我才转出羊城读书。”邓睿如实回道。
    提到农村，王菱花眼前浮现一幅美丽的画卷。
    远处群山连绵，幽深的绿意与天相接，山与山之间，精致的小洋房交错林立，一条白色的水泥路贯穿而过。
    还有广袤的农田、清澈的溪流，农民在田地里耕作，孩童在溪水中嬉闹。
    “农村是不是很好玩？”
    “你没去过农村？”
    王菱花摇摇头，道：“我自出生起就在羊城，老家也是在羊城市区。”
    邓睿开始在脑海中翻找。
    三年级往前的事情已经算久远了，不仔细回忆，一时间还真想不起多少。
    良久，邓睿总算在记忆角落找到少许泛黄失真的画面。
    蓝天、白云、绿茵、砖瓦房、黄泥地，有自己，还有几名小伙伴。
    在时间的冲刷下，他们相貌和名字都成了马赛克，嬉戏的欢声笑语，也犹如旧时代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发出的声响。
    沙沙沙，沙沙沙。
    似真似幻。
    “曾经，我觉得世上最大的乐趣莫过于捡石头扔鱼塘，看溅起的水花有多大，找瓷砖碎片打水漂，和朋友比谁飞的最远，折一根笔直的树枝，从村头砍到村尾。但如今，你再让我去体验这些，估计感慨多过乐趣。”
    “是你变了，还是农村变了？”
    王菱花的发问让邓睿愣了神。
    他仰起头，眼眸穿越数百公里的时空，望向黑夜里灯光微弱的村庄。
    “或许，我们都变了。我长大了，农村也老了。”
    王菱花内心某处被触动，她想对邓睿说，能不能带我去你长大的农村看看。
    话语在腹中转了一圈，终究是没说出口。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说这话容易造成误会。
    两人各有所思，场面一时沉寂下来。
    半晌后，王菱花再度开口道：“我渴了，想去找水喝，一起吗？”
    邓睿瞅了眼泳池，笑道：“这周围不都是水？还用得着找？”
    “爱喝你喝，我可没有喝大锅洗澡水的习惯。”
    说完，王菱花一扭头，径直往岸边游去。
    邓睿无奈笑了笑，随即动身跟上。
    两人游到泳池边，一左一右上了岸。
    邓睿原地剁两下脚，抖掉身上的水珠，同时视线不自觉往一旁的王菱花飘去。
    此次王菱花穿的泳装是偏保守的短袖连衣裙款式，暴露在外的肌肤不多，却很贴身。
    先前没多留意，现在看真切了。
    虽然，邓睿知道随意评价女生的身材不是一件恰当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说，王菱花的身材是真的好顶。
    与唐婉的丰润饱满不同，王菱花的身材非常标准，比例匀称，有着独特的美感，让人挑不出毛病。
    邓睿的视线停留不久，只是一秒不到便收了回来，却依旧被王菱花所察觉。
    她斜眼看着邓睿，淡淡的问道：“好看吗？”
    邓睿心跳顿时漏跳一拍。
    坏事，遭逮了！
    “你说什么？”
    王菱花不给邓睿后退的空间，紧逼道：“别装了，我知道你刚才在看我。”
    “我没看。”邓睿嘴硬道。
    “就你这拙劣演技，骗得了谁？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大胆承认，我保证不骂你。”
    “好吧，我确实看了。”
    “变态！流氓！偷窥狂！”
    邓睿：……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
    洗浴中心在水上乐园的入口附近设置了一个吧台，内有五名工作人员，为顾客提供水果和饮料。
    邓睿和王菱花来到吧台前，各自要了一瓶电解质饮料，并整来一盘樱桃和青提，然后找了一处人少且视野开阔的位置。
    两人坐到长椅上，中间隔开一段距离。
    邓睿听着喇叭传来的歌曲，喝着青柠味的饮料，时不时摘两三颗青提扔进嘴里，倒也惬意。
    不知不觉，饮料瓶空了大半，满盘的青提也所剩无几。
    这时，邓睿注意到盘中的樱桃和来时一样，没被人动过。
    樱桃是王菱花拿的，也是她爱吃的，没动过就说明她有问题。
    于是，邓睿转头看向王菱花。
    如他所料，王菱花正望着某处怔怔出神，手中的饮料完好如初，连瓶盖都没拧开。
    顺着她目光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的滑梯下，陆悠和唐婉抱在一起，两人都笑的很开心。
    邓睿立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拿走王菱花手中的饮料，拧松瓶盖，又放了回去。
    “别看了，你不难受的吗？”
    王菱花身子一僵，故作平静道：“我有什么可难受的？”
    “呵！貌似你的演技也没比我好多少。”
    王菱花缓缓垂下眼眸，轻声道：“我自认藏的够好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邓睿一口喝光剩下的饮料，随后拧上瓶盖，朝旁边的垃圾桶抛去，
    塑料瓶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精准掉进垃圾桶。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认为藏得很好，其实你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你。”
    “看来以后出门得带墨镜了。”王菱花自嘲道。
    “陆悠和唐婉的感情很好，你没机会的。”邓睿提醒道。
    “我知道，不用你说，而且我也没想过挖婉婉的墙角。”王菱花用大拇指摩挲着饮料瓶，微微翘起的嘴角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
    见到这副表情，邓睿陷入沉默。
    他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做不到与王菱花感同身受，想安慰也无从下手。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王菱花猛的灌了一大口饮料，重新振作精神，“顺其自然呗！不靠近、不幻想，我相信总有一天，时间会带走我对他的好感。”
    “祝你早日脱离苦海。”邓睿由衷道。
    “谢谢。”王菱花拿起一颗樱桃，轻轻咬下一半，道：“不说我了，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能否跳过这个话题？”
    “不能！戳破了我的秘密，还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这么好的事！”王菱花凶狠道。
    邓睿心里万分后悔。
    如果时光倒流，他绝对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实话实说，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以前呢？”
    邓睿似乎想起了什么，以至于思维停顿了一下。
    王菱花毫不犹豫的抓住这一刹那，连声道：“你犹豫了，肯定有情况！速速从实招来！”
    邓睿叹了口气，无语道：“你是国服第一剑姬吗，破绽抓得这么准？”
    “什么剑不剑姬的，赶紧说，别岔开话题！”
    “一场青春期的误会罢了，连喜欢的边都挨不上，没啥可说的。”
    “我不信，除非你把误会的全过程都告诉我。”
    “大概就是，我俩前后同桌，互相鼓励学习，约好上同一所高中。后来老师重编座位，我俩分开，初三又分处两个班，渐行渐远。中考过后，彻底断了联系。”
    王菱花眨了眨眼睛，问道：“没了？就这？高中的剧情呢？”
    “说了中考过后断了联系，哪来的高中剧情？”。
    无视邓睿语气中的不耐烦，王菱花继续追问道：“难道她不是春华的？”
    “不是，她在市中。”
    “不是约好上同一所高中？是你失约，还是她？”
    邓睿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个字。
    “我。”
    “理由……”
    “我休息好了，接着游泳去，拜拜。”
    不给王菱花反应的时间，邓睿直接起身离开。
    眼见邓睿一头扎进游泳池，而自己的饮料和水果都没解决，不好追上去，王菱花气得牙痒痒。
    “我就不信套不出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