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鸦没?有忘记解说:“这是?古圣教的遗址。”
“神为救世人?死去,圣鸽从此憎恨上?世人?,每年,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教科书里是?这么说的,每年到某个时刻,教廷就会抓异教徒来这面行刑墙,砍下异教徒的头?颅,血溅到墙上?,白鸽的愤怒就会平息。”
“如果白鸽的愤怒没?有平息,它就会降下灾祸,瘟疫,战争,干旱,洪水,”白鸦的语气很轻松,“异教徒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灾难没?有停下,他们?就会向神祈福,抓更多的人?去血祭。”
很难判断白鸦是?否拥有信仰,章驰只能用?不?那么冒犯的方式发问:“真的存在神吗?”
白鸦:“信教的人?相信存在。”
章驰“嗯”了一声。
白鸦:“他们?要购买赎罪券,教廷就不?会抓他们?去血祭。没?钱买赎罪劵的人?排着队等?砍头?。”
章驰:“你不?信神?”
白鸦:“不?信。”
“古圣教已经被推翻了,查拉马事件,教皇退位。这些都已经是?历史了。”白鸦伸手指了指墙上?染血的白鸽,“这里只剩下这一面墙,以前还有游客来打卡,后来有很多人?说来了这里就会生怪病,高烧,呕吐,据说,这是?中了圣鸽的诅咒。他们?来到此处,没?有留下头?颅和鲜血。”
“来的人?就少了。”
白鸦收回手:“现在流行文明信教,教义早就改了,不?买赎罪券也不?会拉你去砍头?。教会每个月统一来这里杀鸡,这墙上?现在都是?鸡血,天一热就会臭,还喷香水呢。”
“这一个片区的人?基本都信教,犯罪率很低,比南区还要安全,教会学校是?免费的,很多小孩都想去教会学校。为了平息圣鸽的愤怒,在圣鸽跳下来之前,他们?必须祷告,黄昏之后,就不?能够再?待在教室。”
章驰:“所以放学很早?”
白鸦:“嗯。老师也不?允许在放学后补课,否则就是?亵渎神灵。”
章驰:“……”
白鸦:“我?没?开玩笑。”
车开始转向,章驰调整好?方向盘,踩上?油门,这才继续问道:“上?教会学校有什么要求吗?”
白鸦:“什么要求?”
章驰:“国籍,年龄之类的。”
白鸦:“没?有。无论什么国籍,人?种?,都可?以去教会学校,他们?那里连身份卡都不?要,什么人?都收,不?信教的都能去上?,不?信教的入学更快,属于争取对象,我?小时候就去上?过。”
章驰看?向坐在副驾驶座的白鸦。
白鸦很有眼力见地?将故事继续:“后来跟人?打架,被开除了。”
“教会学校很严格,不?准偷窃,说谎,骂人?。我?前科太多,校长?不?准我?在那儿读了。”
是?个好?地?方。
非常适合从垃圾岛出来的小孩进行社会改造。
章驰第二天就带着路雨和陆英来了教会学校,教会学校没?有信仰的限制,但每天上?课之前需要诵读教义,除此之外,跟别的学校没?有任何差别——除了放学格外的早之外。
路雨知识不?够丰富,社会经验不?少,一早就跟陆英串好?了说辞,新移民,以前没?有条件接受教育,幸而学校里面像他们?这样文化水平低下的不?少,有些三十好?几,还要从最?基础的课本学起,他们?异类得一点也不?突出。
教会学校对所有人?免费。
但号召有能力的社会人?士对学校捐款。
教会的大部分经费都来自慈善募捐,虽然募捐与否不?影响入学,但为了防止路雨和陆英很快就被开除——凭借他们?的实力,相信不?难在短短一周之内办到,章驰捐了二十万原币。
校长?亲自对她表示感谢。
看?在钱的份上?,也许校长?会稍微容忍一段适应期。
为了路雨和陆英的教育发展,章驰在学校附近租下一套两层楼的老房子,正式搬出了阿利亚和丰濯的安全屋。
路雨和陆英对阿弥念念不?忘,希望阿弥能够跟他们?一起搬出来。
丰濯对此表示不?可?能。
除非给他一个亿。
路雨很失望,立下志向要好?好?念书,当医生,赚大钱,把阿弥从丰濯的手里解救出来。
丰濯希望她加油,努力。
章驰也分不?清自己把他们?送到教会学校这个决定是?好?是?坏。
神填补了真实和虚假之间的空白,对于未知的恐惧,驱使人?对幻想中的神顶礼膜拜——人?越是?感受到个人?的无力,命运的脱轨,越会选择成为神的奴仆。
臣服权威,放下自我?,融入神的圣意,就可?以舍弃自由带来的踌躇和焦虑。
神是?万能的,无处不?在的,神看清一切的光明和丑恶,在无人?的角落,个人?也不?能够亵渎神。
真善美生长?于恐惧的牢笼——好的行为会被嘉奖,不?好?的行为会被惩罚。
路雨和陆英缺少敬畏。
对于生命,对于社会的规则,原始而野性的生命力带来给他们?强壮的翅膀,但翅膀将他们?卡在故步自封的防御网,成为阻碍他们?看?清这个社会,在集体之中生存下去的绊脚石。
总会有比他们更厉害的人。
总有一天,他们?会遇到比他们?更厉害的人?。他们?没?有办法用?最?原始的斗争方式在这个满是?制约的文明社会站稳脚跟。
他们?要学会自己生存。
好?好?的活下去。
教会学校是?一个很讲规则的地?方。
也许他们?能够学会敬畏。
决定很仓促,利弊的权衡还不?够彻底,但再?不?上?学,他们?就长?大了。
马上?就到歪掉就掰不?回来的年纪。
利用?阿利亚的人?脉,章驰拿着一百万的自由卡到地?下钱庄兑了九十五万的现金——抽成非常离谱,但绕过银行的便利还是?物超所值。
现金藏在了路雨的卧室,章驰叮嘱路雨看?好?,并且希望她不?要“挥霍无度”。曾经的贫穷教会了路雨货币的价值,曾经越穷,现在货币的分量就越重,作为一个不?应该掌控这样重量货币支配权的小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在章驰离开房间的时候,她跑了过来,抓住章驰的衣角,用?很紧张的语气说:“姐姐,你要去哪?”
章驰转过头?,她有很多交代的话要说,但临到口,全都吞了回来。
路雨不?是?一个需要交代的孩子。她其实很有主见,唯一的毛病就是?太有主见。
章驰:“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也许能回来,也许不?能回来,不?管怎样,你都要……呃,好?好?生活,做个好?人?。”
路雨的眼泪刷地?从脸上?流了下来。
章驰感觉到拽着自己衣角的手紧了又紧,像最?贪婪的淘金客握着一块世界上?最?大的金子,那样紧的,不?容许从手中滑落一分一厘。
路雨:“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她的声音带着呜咽,无法抑制的颤抖。
死亡的恐惧,一路以来无处不?在的危机,垃圾岛的生存困局,都没?有让路雨这样无助地?掉过眼泪。
她察觉到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的流逝,出于一种?本能,说不?清楚,但就要不?管不?顾地?去拦下。
章驰抿了抿唇。
分离是?生命的课题,小孩子对于这个课题不?甚熟悉。
大人?已经学会了,所以要教会他们?。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路雨的眼神带着迷茫。
“明天”的隐喻已经超过了她理解的范畴。
——“我?是?说,未
来某一天。”
路雨拽着衣角的手更紧了。
章驰将路雨的手指一根根从衣服上?掰开,刚刚把整个左手打开,路雨的右手又抓了上?来。
章驰:“你得学着懂事。”
她的声音刻意放冷,路雨被吓到,手像被火苗烫着似的收了回来。
章驰察觉到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于是?平和了声音,又说:“在学校不?要顶撞老师。”
路雨的表情是?一头?雾水。
章驰:“否则我?会死不?瞑目。”
从路雨的房间出来,章驰又去了陆英的卧室,备用?的弹药都藏在陆英的背包里,她自己带着一个新的女士手提包,往里面装填。
装填完毕,转过身,路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了,站在门口,右手扒在门框上?,一动不?动。
陆英走到路雨身边,给她擦正在往外掉的眼泪。
眼泪太多了,擦不?干净。
陆英的袖子湿掉,泪珠还源源不?断往外冒。
等?章驰收拾好?东西往门口走,路雨又过来抓着她的衣角,抽着鼻子说:“姐姐,你不?要死。”
章驰站在原地?,三秒后,她又掰开了路雨的手指。
路雨拽得太紧,掰开的时候失力,差点跌倒在地?,陆英化作狗的形态将她叼了起来,眼神怒气冲冲,不?加掩饰。
相信如果站着的人?不?是?章驰,他现在已经扑了上?来。
路雨的优先?级比她更高。
章驰突然觉得轻松。
——至少不?用?再?处理一个分离问题。
东西收拾好?,章驰在路雨和陆英的瞩目下走出了这栋二层的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