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驰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纪湛点了点头。
她开口,没?有任何的声音,完全靠唇部的运动提示自己将要说的话,夸张的唇部运动会将说话的时间变长,用?以冲抵这样的时间浪费,章驰的话很短:“卧室。”
说话之间,她顺手指了一下方位。
房间的卧室很多?,右侧最里面的一间是纪湛自己现?在正?在住的卧室,就?是她卧室的正?对门。
纪湛立刻朝卧室走去。
他穿着拖鞋,幸好拖鞋底部很软,踩踏的声音很轻,走了没?两步,章驰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她看了一眼?门,门外没?有动静,接着,她快速跟上了纪湛的步伐。
她走得比纪湛快很多?,让纪湛先走,只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她可以守在前面。两个?人同时打开卧室的门,章驰走到床边,撩开常睡的羽毛枕头,里面躺着一把黑色的手枪,右侧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面藏着冰刃,她一并?拿了出来。
冰刃揣在腰间,枪拿在手上,章驰站到了纪湛的卧室门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门外风平浪静。
没?有脚步声,没?有枪声。
好像刚才的异动只是错觉。
章驰抬起来枪,她站在回廊转角的位置,可以观测到大?门进人,只要有人敢闯进来,她绝对会先开这一枪。
——“滴滴啦,滴滴啦,滴滴啦,您有新的访客上门。”
稳定的机械音从门后固定的小型扬声器上传出来。
这是……访客铃。
如果是上门的杀手,为什么会按访客铃?
故意惊动房间的主人。
如果不是杀手……为什么会在半夜三更上门?
如果带着的不是枪,那?种“咔嚓”声又?是从何而来?
访客铃再?度响起,伴随着轻松的音
乐,一段又?一段地重复在客厅。
——“滴滴啦,滴滴啦,滴滴啦,您有新的访客上门。”
章驰打开了纪湛的房门,纪湛就?站在卧室门口的位置,他似乎也很擅长找站位,在章驰没?有提醒的情况下,没?有站在卧室最空旷的,一眼?就?能够看见的中间靠后区域,身体直接贴住了墙,在很近的距离,章驰都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
“你听见铃声了吗?”这一次她没?有用?唇语,从门口到卧室的距离已经不足以听到她这样低声的发言,“访客铃。”
纪湛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不会让人在晚上来找我商量事。我没?有跟人约过在家里面谈事。”
意思就?是他并?不知道找上门来的人是谁,他也没?有邀请过任何人来家里,不存在有“朋友”突然探访的行为。
章驰:“再?等?一等?。”
时间过去得很缓慢,慢到在这个?过程中,章驰已经调整了好几次握枪的姿势,确保不会肢体没?有因为紧张而陷入僵硬。
访客铃还?是没?有停止。
——“滴滴啦,滴滴啦,滴滴啦,您有新的访客上门。”
古怪。
非常古怪。
执着于将人吵醒。
冒犯中又?不失礼貌。
访客铃播报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一道火光从房门锁芯的位置冲了出来,快到连房门的报警装置都没?有反应过来,门就?这么被推开了,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客厅的水晶吊灯晃了一下。
砰。
章驰开了一枪。
在一只手从门背后伸出来的时候。
枪没?有打中手,枪打在了墙上,章驰迅速往墙后侧身。
子弹从门口的位置射了出来,突突突好几发,火力猛到耳朵被震得发麻,反击速度非常快,训练有素,不过全都打在了墙上,回廊上安分守己的油画被打烂了一副,玻璃嘭地碎了干净,最后一发子弹打烂了画框,在一声沉闷的响后,门口的方向传来了中气十足的斥责声。
“谁他妈让你们开枪了?!”
“谁开枪的?!卡利?你脑子被驴踢了吗?你当抓犯罪分子呢?!”
“放下来!”
“都给把枪给老子放下来。”
从声音判断,是个?男人,还?是个?大?概上了年纪的男人,声线跟年轻人不一样。
在他骂完不久,一个?稍显稚嫩的男声,用?很克制又?偏偏不低地声音反问?了他:“我们不就?是来抓犯罪分子的吗?”
“你是律师?你是法官?没?有判刑的事,由得到你在这里自作主张?”先前年纪更大?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吼了回去,“打到人怎么办?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另一个年轻的男声回答道:“长官,按照开枪标准,在对面朝我们开枪的情况下还?击,我们不需要承担任何的法律责任……”
“我草!”年纪更大的男人说,“我真是草了!”
***
柳凯南头一次觉得保密条例的细则是一个?完全没?有到第一线执行过任务的菜鸟写出来的。
在重要的行动开始之前,为了防止被捕对象提前收到风声,队长需要跟所有队员保密抓捕对象的身份,甚至不能够提前太久通知到所有队员集合——一旦泄密发生?,队长需要承担全部责任。
只有他知道要抓的是什么人。
只有他知道这几个?被“蒙在鼓里”的队员突突几枪打死目标人物,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刑罚。
比因为泄密被捕更严重的后果。
现?在所有人都在客厅。
章驰和纪湛站在走廊连接客厅的出口,柳凯南,以及他带队的所有特情机动队队员,都站在入户区。
章驰将枪收了起来。
特情机动队的装备很好,全副武装,一共五个?人,轻轻松松就?能够将他们拿下。
不过在她将枪放下来的时候,柳凯南手举到半空中,他打了一个?手势,在他身后站着的特情机动队的人接二连三也放下了枪。
现?在他们都知道他们要抓的是什么人了。
纪湛。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诧异,这份诧异在群体中传递,面面相觑,没?有人能够找出答案。别说他们,连纪湛本人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事情,需要几位这么晚上门来,把我家弄得这么……”纪湛回头望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玻璃,以及布满弹孔的油画,“别出生?面?”
柳凯南掏出来一张盖了红章的纸:“逮捕令。请您——你跟我们走一趟。”
纪湛皱了一下眉,他伸出手,正?准备接过那?张逮捕令仔细看看的时候,柳凯南立刻将纸抽走,他的动作快得很适时宜,锋利的纸缘擦过去,刚好将纪湛的指腹割破。
“嘶。”纪湛抽回手。
指腹开始往外渗血,一条细小的缝。
柳凯南低头盯了一眼?,收回目光,板板正?正?地继续发言:“按照条例,你不能够拿走逮捕令。”
纪湛深吸了一口气,貌似心平气和地发言:“我这是犯了什么事?”
柳凯南躲开了纪湛对视的目光,他又?将逮捕令拿了起来,挡住自己的脸,在幕后用?冷静的声音进行告知:“泄露国家机密罪。”
纪湛又?皱了一下眉头。
柳凯南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变得凌厉:“我想你应该知道流程,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会随便抓人,纪湛。”
话停了一下,“或者,应该叫你,纸鸢。”
最后两个?字出口,整个?房间都陷入沉寂。
落地窗外是漆黑的夜,客厅的灯开得很亮,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在进门的时候自作主张打开了客厅所有的灯,落地灯,水晶吊灯,还?有入户区的壁灯,每个?人的脸色都无?处遁形。
章驰看见纪湛的瞳孔缩了一下。
接着,他缓缓地转过,看向了她。
那?双灰褐色的瞳孔里盛满了失望。
章驰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好像她面对的不是一个?眼?神,而是这个?世上最大?的一场狂风,奔流不息的山洪,高山上轰然倾塌的积雪。雪崩,铺天盖地的雪,声势浩大?地追着她来,毫无?还?手之力,她只能够逃跑。
她想要逃跑。
柳凯南注意到章驰和纪湛的对视,用?警告的语调说:“在这里闹出冲突没?有任何的必要,你的这位……嗯,保镖小姐,不是我们的对手。”
纪湛根本没?有看他,像根本没?听他讲话似的,他依然朝向章驰,灯光照亮他无?可挑剔的脸,那?一双厚重的眼?瞳似乎被耀目的光忽略,里面盛满了复杂,看不清楚。
章驰喉咙发紧。
柳凯南走上前,掏出一副手铐,纪湛就?在这时将头转向他:“我愿意跟你们走。”
柳凯南长舒了一口气。
连带着后面所有站着的队员绷紧的身体都松了几分。
——如果目标选择反抗,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纪湛推开那?副即将扣上他左手的手铐,指了指自己身上单薄的衬衫:“我去换件衣服。”
柳凯南朝其?中一个?队员使了个?颜色,那?个?队员赶紧从队伍里面站出来,拿着枪,跟在纪湛的身后,走到卧室的时候,他停下脚,回头又?看了一眼?柳凯南。
他在等?待指示,到底要不要跟进去。
换衣服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柳凯南用?力偏了偏头,示意他跟进去。纪湛没?有阻止,行动很丝滑,他没?有出现?逃跑的意图,就?只是单纯的换了一套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走回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