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by your side（下）
    “um，芭芭拉……”
    克里斯蒂安-埃德尔清清嗓子，将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捏在一起，举到半空中，有些迟疑地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噢，这是……”
    芭芭拉装出吞咽的动作，虽然她在过去的十五分钟里一口水都没喝。
    “一部电视剧。”
    “电视剧？”
    “showtime的新剧，正在选角阶段。讲一个亿万富豪跟他三个女朋友的故事，经纪公司让我去……客串出演一个清醒独立，冷眼旁观的配角。”谎言都是这样，刚开始讲的时候会比较迟缓犹疑，但只要一出口，就越来越顺畅。
    “哇噢。”克里斯蒂安摇摇头，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笑容，“多么糟糕的剧本。”
    “棒极了……我知道你的邮箱里应该已经有一份简述，而且你大概率应该已经仔细阅读过了，但我还是再跟你复述一下。这次的可口可乐纪录片分成三个部分——你的单人体验环节，泰瑞斯的单人体验环节，最后是你俩共同出镜的环节。整部片子的开头，是你在音乐节入口处的自我介绍，‘嗨，我是芭芭拉-帕文，今天我在mad city的音乐节现场，非常期待重磅嘉宾的精彩演出’……你懂的，没有固定的台本，随便分享一下你的兴奋与期待即可。”
    “don't blame me for intruding，barbs。”克里斯蒂安的神情看上去亲和而友善，切换到母语，“我只是不希望你这样一位……让整个匈牙利感到骄傲的姑娘，被某些不知所谓的人放进难以脱身的尴尬境地而已。”
    不过，这也在所难免。毕竟，心里有挂念的人，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会把它们当作是一种反馈、一种警示、一种征兆。
    “我会做好权衡，谢谢伱，克里斯。”明知道克里斯蒂安-埃德尔只是在就事论事，因为他根本就无从知晓她与韩易之间的故事，但芭芭拉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感觉……对方是意有所指。
    “i know right？”芭芭拉瞪瞪眼睛，耸耸肩膀，表示同意克里斯蒂安-埃德尔的评价。
    “哪個经纪公司给你接的这种活儿？”得到摄制组成员纷至沓来的应承后，克里斯蒂安-埃德尔转头看向芭芭拉，压低声音问道。他一向就是如此直抒胸臆，特别是在同胞面前。
    也是芭芭拉正在体验的烦恼。
    “可惜，你还得靠他们拿时尚方面的工作机会，不然我肯定会建议你炒掉他们。”克里斯蒂安恍然大悟般地扬起下巴，拖长声调，“下次让他们别干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把你往这种《大爱》的剧本里塞，完全不考虑你的公众形象。”
    “我会……我会阻止他们的。”
    “是的，明天大概也是现在这个时间，也许会稍早一点。我们预计周六的人流量最大，观众热情也最高，所以明天下午拍入场环节的话，应该效果会最好。”
    “啊……”
    哪个经纪公司？她哪有帮她专门接好莱坞通告的经纪公司？
    “还是img。”
    芭芭拉含糊地答了一句，表情上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但心中却是松了一大口气。
    克里斯蒂安微微颔首，没有继续延展话题，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本职工作上来。
    “不过也不奇怪，showtime拍出什么样的东西都有可能。”克里斯蒂安又嘟囔了一句，随后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拍了拍手，提高声调说道，“好了，伙计们，showtime怎么做我管不了，但我希望今天拍摄的迷你纪录片能够保持高质量，让我们可爱又可怜的芭芭拉至少有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好吗？”
    对方产生了怎样的误解都没关系，只要能把刚才的失态囫囵应付过去就行。
    “当然，我已经等不及要开始了。”芭芭拉强迫自己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虽然参加mad city音乐节并没有让她很激动，也不是很开心，甚至可以说是最近一段时间芭芭拉做过的最令她懊丧的事情，但工作还是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完成的。
    “那就好。”
    这是人类的共性。
    “ok，芭芭拉，题外话已经聊得够多了……准备好在mad city度过激动人心的一天了吗？”
    “这个开头部分……我们是明天才拍，对吗，没记错的话？”芭芭拉抬眼想了想，出声问道。
    克里斯蒂安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今天我们的主要任务，是拍摄你探索音乐节的场景。绝大部分时间里，我们会跟着你四处闲逛，不管你想要体验哪个区域都没问题，只要沉浸其中并且玩得开心就行。当然，就像项目概述里所提到的那样，有一些活动是我们会提示你参与的，比如尝试可口可乐的特色饮料，在一楼定制你的可口可乐歌词瓶。”
    “然后再把它们随机送给遇到的粉丝，对吗？”
    “是的，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部分。分享可乐，询问他们最喜欢的演出嘉宾是哪一位……我们想要捕捉的，就是这些偶然的、自发的情感链接时刻。”
    “明白，除了问问题之外，还可以跟他们合照，或者一起跳跳舞什么的。”芭芭拉歪歪脑袋，补充道。
    “exactly。享受音乐，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随着韵律一起舞动。纪录片的镜头会跟在你身后，以第二人称的视角，带观众去体验音乐节和可口可乐餐饮区的神髓。”说到这里，克里斯蒂安高频率地晃动着右手，着重强调道，“这次的迷你纪录片，跟我们之前合作过的那些广告有本质上的不同，芭芭拉。其他广告，你是绝对主角。但这支纪录片，主角有两个——你，和音乐。”
    “这就是我们选择从这里开始拍摄的原因。”克里斯蒂安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一分钟之后，麦迪逊-比尔将会演唱她尚未发行的新单曲《by your side》，根据我们的雇主与她的艺人管理团队达成的协议，这首歌将成为我们这支纪录片的背景音乐。整部片子最具记忆点的部分，也就是《by your side》副歌响起的那一刻。”
    “噢，所以，更准确地说……”芭芭拉翘起食指，指向远处的舞台，“主角其实是我，和麦迪逊？”
    “你当然是第一主角，不过，没错，她表演这首歌的片段也会被剪进纪录片里，我们只获得了她这一位艺人和这一首歌的现场录制许可，目前我们的b镜团队已经在舞台上了。”克里斯蒂安仔细观察着芭芭拉似有若无的眼神变幻，“有什么问题吗，芭芭拉？”
    “没问题。”芭芭拉轻舒了一口气，将目光收回，冲克里斯蒂安笑了笑，“很棒的安排，麦迪逊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音乐人。”
    “alright……”克里斯蒂安深深地看了一眼今天表现十分古怪，跟夏天在布达佩斯拍摄上一支可口可乐广告片时，那活泼可爱的讨喜模样大相径庭的芭芭拉-帕文，继续介绍道，“那么，下一个镜头，就是你从室内标着黄叉的地方开始，走到露台，欣赏这位优秀音乐人的演出。不需要走台步，像一个来参加音乐节的普通乐迷一样，步伐稍微欢快一些，甚至跑起来都可以。镜头会一直跟在你身后，等你站到栏杆边，再越过你的肩头，往前拉到舞池上空。明白吗？”
    “明白。”
    克里斯蒂安-埃德尔的描述具体而生动，芭芭拉甚至能在脑海里直接将成片的场景描绘出来。
    “非常好……”
    克里斯蒂安满意地点点头，举起双手，给芭芭拉竖了两个大拇指，随即慢慢退后，示意芭芭拉-帕文和摄制组的其他成员各就各位。
    “3、2、1……”
    “哇噢，太感谢你们了！”
    麦迪逊左手放在她纤细柔美，曲线惊人，虽然没有刻意锻炼过，但依然有四块腹肌若隐若现的腰肢上，右手把话筒搭在下巴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望着为她欢呼的人群，咯咯直笑。
    “今晚你们真是太棒了。我无法告诉你们，能跟大家在一起完成这场演出，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你们的能量，你们的声音……”麦迪逊的手掌似乎在刻意寻找着主人身上最具吸引力的部位，离开腰间的它，又覆在了胸口，“这就是……这就是我需要的全部了。”
    沐浴在舞池的热情与仰慕里，舞台上的麦迪逊-比尔优雅地来回踱步，目光则一直在前排的铁杆粉丝身上游移，尽其所能跟每个人互动。
    “来到mad city，跟大家分享这些时刻，是一种完全超现实的体验。你们知道吗，每次我登上舞台，都感觉像是第一次，充满了紧张和兴奋，像是无数只蝴蝶想要从我身体里破茧而出。今晚也不例外，甚至更加强烈，因为，我有一些非常特别的东西要与你们分享。”
    说到这里，麦迪逊-比尔双手捧住麦克风，甜美娇媚地抬眼看向舞池，停下叙述，故意要卖这个关子。
    待观众十分配合地安静下来，对她翘首以盼，她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开口说道：“最近几个月，我一直在幕后筹备我首张个人专辑……”
    麦迪逊不知道这让她耳膜生疼的欢呼声，有多少是来自真正喜欢她的粉丝，又有多少是来自善意配合的路人，但却不妨碍她露出小猫打呼般的满足神情，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是的，是的！没错，在音乐工业里呆了整整四年，我终于要发专辑了！”
    麦迪逊-比尔蹦蹦跳跳地挥舞着小拳头，像个刚拿到崭新礼服，即将出发前往舞会的，神气活现的公主。
    “这张专辑里，会有许多合作单曲。接下来我要唱的这一首，就是我与身后这位才华横溢的dj——乔纳斯-布鲁，共同创作的新歌。let's give it up for jonas blue！”
    乔纳斯-布鲁不仅是今天mad city音乐节的热场嘉宾，也是麦迪逊-比尔整个set的伴奏dj。他从悬在舞台右侧百老汇剧场标牌上方的dj台里探出头来，挥手向观众致意。
    “他是一个非常友善谦逊，也非常有创意和想法的顶级制作人。他的活力，以及他对音乐的专注度，深深感染了我，也让接下来你们将要听到的这首歌变得……如此卓越。我特别喜欢它，希望你们在三分二十一秒之后，也会喜欢上它。”
    “这首歌叫做《by your side》。它存在的意义，就是提醒我们所有人，无论发生什么，都应该坚定地陪伴你所珍视的人，去经历高潮和低谷……”
    “噢，天呐。”
    在餐饮区这头清晰听见麦迪逊介绍词的芭芭拉，小声嘟囔了一句。
    你怎么每一首歌，都是跟“陪伴”、“相守”，或者“不离不弃”这种词有关系的啊，麦迪逊？
    故意的吗？
    当然不是。
    且不说在参与创作的时候，麦迪逊-比尔根本就没有把芭芭拉-帕文放在竞争对手的位置上，也不提这位长岛女孩其实没有在旋律、歌词，还有歌曲主题方面有什么太大的贡献，《stay》和《by your side》两支单曲的整体框架和具体内容，都是由zedd、grey以及乔纳斯-布鲁完成的。只要芭芭拉耐心听完麦迪逊歌曲间隙的这段讲话，她就应该明白，《by your side》的歌词，跟普通的泡泡流行情歌别无二致，就是由乔纳斯-布鲁做出beat之后，其他三四位唱作人套着模板写出来的传统套路而已。
    电子音乐，特别是流行电子，从九十年代在欧洲市场迅速蹿红，进入主流视野开始便一直是这样的公式——旋律洗脑，drop得劲，这首歌就成功了99%。至于歌词写得怎么样，那还真没多少人会去关心。
    不信？
    1990年代，德国的欧陆舞曲之王，著名乐队scooter，在他们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nessaja》里，有一句至今也没人能揣摩得透的歌词。
    “它不是鸟，也不是飞机。
    它肯定是坐在火车上的戴夫。”
    瑞典歌手gunther 2004年发行的《ding dong song》更是逆天，歌名本身就很让人一言难尽了，因为直译过来的意思是《大屌之歌》。如果说这还勉强可以接受，那么前奏过后的第一句歌词，便毫无疑问会突破每一位英语使用者的心理阈值。
    “唔，你摸了我的tralala”是什么意思？
    tralala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流行舞曲，特别是欧陆流行舞曲对歌词的漠视可见一斑。德国制作人zedd的《stay》，以及英国制作人乔纳斯-布鲁的《by your side》，已经算是非常收敛，非常认真地在写词，但依然逃不开那些陈词滥调的俗套情感。
    作为欧陆腹地出生，在eurodance风潮浸润下长大的芭芭拉-帕文，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但她依然感觉，今天似乎整个宇宙里，发出的每一个声音，念出唱出的每一段文字，都是在提醒她做了一件多么愚蠢又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像通缉犯上街，看谁都像是来抓他的便衣警察一样，都是同一个道理。
    “这是我非常珍视的讯息，也是我力求想要传达给你们每个人的讯息。因为我认为，在我们这个时代，有这么多割裂和冲突的情况下，我们更应该记住彼此陪伴的力量。”
    “but here is the catch……这首歌，会在明年年初发布。”重又翻起的欢庆浪潮里，麦迪逊笑得俏皮，“我知道，我知道，等得可能有点久。但我向你们保证，等待是值得的。我们为这首歌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特别多的心思，我迫不及待地想让你们听到它们了。”
    “在你最终能在spotify上收听到这首歌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把那些日复一日陪在你身边的人，牢牢记挂在心上。不要丢掉。这首歌，是献给你们的，更是献给他们的。”
    “as we wrap up my set，我只想再次从心底里说声谢谢。你们的支持对我来说意味着全世界。”
    麦迪逊一面调整挂在腰间的监听耳机接收器，一面向后倒退几步，与重新跟她在舞台上会合的伴舞们站在同一条线上。
    “让我们保持这种能量，让我们一起珍稀这些时刻。并且记住，无论生活像我们丢来什么困难和阻碍，我们都会一直拥有彼此。”
    “always，《by your side》。”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