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错手杀人
风吹过农田,沙沙声响中,头顶的阳光仍是炽烈的晒人,如此天气里,宿大官人却是犹如寒冬天里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当真是从里凉到外,整个人有种不真实的异样感,双腿似乎不听使唤,不由自主的踉跄着后退一步。
一旁跟着一起来的富户相互看看,眼中都有兔死狐悲之色,有人过去搀扶住宿大官人,却被这人体重带的往前一个趔趄,抬头之时,猛然听到有马蹄声传来,却是十来匹马从官道上一路飞驰而来,似是要直冲此处。
干什么的?莫非又是官府来人?
正在疑惑间,这些人眼看着一队士卒上去将人逼停下来,方才反应过来,恐是同自己一样被稻田务所欺压之人,正有些同病相怜,就见下来的魁梧汉子走过来哈哈一笑:“各位干办辛苦,请恕风某不请自来。”
有些萎靡的宿大官人听着这人说话,身子猛的一僵,抬头看去,果然是风云庄的风会,此时这人正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锦袋递给那边的吏员:“些许茶水钱,请各位干办莫要嫌弃。”
那面色苍白的胥吏面色一喜,伸手接过掂了几下,温和一笑:“让大官人破费了,放心,来时相公们都交代过,定会尽快将这边的地厘清。”
风会咧嘴一笑:“此地都是我风云两家的祖产,年久被他人所占,还望各位干办谨慎‘丈量’……”重重的在后两个字上加了音量,方才继续道:“事后小人另有辛苦钱奉上。”
那人眼神一亮,嘴角勾了勾,随即压下去,强自正色道:“竟有此事!大官人安心,我等定会‘秉公办理’,定不会造成冤假之案。”
风会听得对方加重语气,自是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顿时松口气笑了起来。
却不曾想,他等话音方落,就听耳畔一声怒吼:“姓风的,欺人太甚,老子和你拼了。”
众人急忙转头看去,见那身宽体胖的宿大户猛的站起,冲过来一拳打向风会。
只这位宿大官人并未习过武艺,本身又胖,不够灵活,还未等着近前,就被跟着风会前来的几个风家子弟上前拦住,被一脚踹在侧腰上,狼狈扑倒在地。
风会向下瞥了一眼,冷哼一声:“教教这姓宿的如何同人厮打,这般大人了,连拳头都不会挥……”
话语中,几个风家子弟听了,当即迈步上前,风会的话在继续:“也不知你宿家武风强盛的名头怎生来的。”
“你……”
“吃俺一脚!”
“躺下吧伱!”
宿大户方坐起,说了一个字,走到身前的风家众人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拳拳到肉之际,有交好这宿大官人的上前拉架:“别打了,再打就要,啊!”
“闪开,别挡着!”
“你们这帮疯狗。”
拉架的人被推倒在地,其余几个未上前的富户眼神瑟缩着往后退去,今日发生的事情对他等来说实是有些超过自身能力范围,良田不保不说,此时还有被打的危险,当真是意想不到之事。
“滚开——”
也就在几个胥吏准备重新开始丈量土地,风家众人专心殴打宿大户之际,一道清脆的咤声响起,尖锐的女音划破空气震人耳膜。
风会顾不得欣赏眼前痛殴的一幕,连忙转脸去看,就见一胭脂马闯入这里,马上女骑士黑巾蒙面,手中一杆长枪左抽右打,几个上前阻拦的军士顿时被打飞一边。
“哪……哪里来的贼人?快抓住她啊!”面色苍白的胥吏面色一变,连忙冲着身旁指挥使大喊。
“拦住她!都死了不成!”
这边的指挥使看的目呲欲裂,本也不用这吏员说,指着来人大吼一声,周围士卒蜂拥上去,有带着长枪的掉过枪头猛的刺出。
那蒙面女子双臂轮转,口中娇喝连连,手中那杆长枪风车一般左右舞动,刺来的枪尾纷纷被打去一边,胭脂马行进中,人群似是被劈开的海浪朝着两边退去。
“姓风的,你找死!”
娇声呼喝中,丹凤眼快要迸出火来,适才离得远没有看到,这到了近前,地上那被殴打的身影看的分明,正是自家老父亲,顿时让这宿金娘失了理智,发了疯一样猛催胯下马,手中长枪枪头,隐隐对着那边魁梧的大汉。
“哪里来的疯婆娘!”
风会面色铁青,他此行出来是又非是为了与人争斗,身上连个铁片儿都没带着,见着来人冲的快,顿时暗叫不好,转眼瞥了一下,直接往一众胥吏与指挥使身后躲去。
“冲……冲过来了!”一旁那面白胥吏惊叫一声,见着马上少女眼神微斜,驭马而来,又冲着风会大喊:“你过来做甚,滚开啊!”
“谁去挡住?!”
“就知道这群赤佬没用!”
“跑啊!”
一众胥吏吓的亡魂皆冒,纷纷朝后退避着,有人腿软,一个不稳坐倒在地,颤抖着双手用力向一旁爬去,那宿金娘看看来到近前,猛的从马鞍边抽出一根投矛,对准风会方向猛的扔出去。
那边指挥使看着马上少女动作不由大惊,连忙一个飞扑朝旁闪开,后方风会也是惊的三魂飞走两魂,伸手一拽身旁面白胥吏,手臂一用力,借着拉力猛的朝那边歪倒。
那被拽的胥吏一个立足不稳朝着风会适才的方位踉跄而走。
噗——
枪尖戳破脖颈,横穿而过,鲜血随着皮肉的破开猛的滋射出来,那面色苍白的胥吏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嘭的倒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风会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猛的站起来就往后方田里钻,宿金娘心中暗骂一声,一抖缰绳方想去追,不想有人在旁大吼一声:“贼婆安敢当众伤人,看箭——”
蒙面的少女猛然一惊,听到声音的一刻,想也不想往旁一偏,却是已经晚了。
嗖——
“啊——”
宿金娘惨叫一声,已是被一箭射在胳膊上,长枪拿捏不住顿时掉落在地,双腿条件反射的夹紧方才坐稳身形,不敢继续逞强,连忙一拽缰绳,胡乱选了个方向朝着一旁斜刺里退去。
那官军指挥使站起身,颇为恼怒,朝着后方射箭那人大喊:“赵立!追上去,抓那贼婆娘回来!”
转脸看着血泊中死透的胥吏,脸色一阵发白,呢喃一声:“这事儿大了……”
后方,射了一箭的军汉听了指挥命令,连忙跑去一旁拽过一匹马骑了上去,打马就追,只是抬眼看下那匹四蹄如飞的胭脂马咬了咬牙。
那马看其奔跑速度,当是强过自己胯下这匹马,如今对方又是先跑,此时追恐是不及,只是指挥使的军令却是要遵从,硬是猛打马匹追去。
……
慌乱之中,被遗忘的一众富户见到这场景都是惊慌不已,眼见那冲来的女娘被赶跑,连忙连滚带爬的回跑,有和宿大户交好的人连忙叫道:“带上宿兄。”
“这时候了你还管他死活?”
“宿兄人不错的,之前帮我不少。”
“要带你带,我却是不管。”
简短的争论几句,出声的那人脸色变了两变,狠狠一跺脚,连忙翻身拉起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宿大官人:“宿兄我带你,快趁乱走!”
“多谢贤弟。”宿大户抹了把鼻血,微微睁着被打肿的眼眶朝后方胭脂马上的人影担忧看去,随后转头赶忙同着众人跑走。
……
爹没事吧……
胭脂马上,宿金娘强忍着掏出尖刀将箭杆切掉,登时疼的满脸是汗水,慌不择路中,心中仍是牵挂自家父亲不住回头瞥看,见几个肥胖的身形跑出人群,不由才松一口气。
又见远远跟来的军士追近了少许,心知适才只顾观瞧宿大户却是忘了这个追兵,看看胭脂马喘着粗气,一咬银牙,顾不上心疼,狠狠抽马一鞭,这胭脂马顿时加快了速度。
“站住——”
后面赵立见前方马速加快,心中大急,回手用弓连抽几下马匹,这马却仍是那般速度不变,不由暗骂一声,也不知是谁带来的马,这般不经用。
正追的焦急,抬头瞧看间,猛然看到几个男女骑着马在道路的远处,不由大叫:“几位援手则个,拦住前面那贼婆娘,她乃是杀人要犯,各位不用担心,她已被俺所伤,拦下他!”
宿金娘早也看见前方骑马的人,正想着莫要多事,从那边通过,陡然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不由一惊,抬首看向前方,她此时汗水糊眼,马匹又颠簸,看不真灼,只能隐约见着是三男一女的组合,有心反驳,内心却也知自己杀了朝廷胥吏,已成通缉要犯,咬咬牙,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哥哥……”余呈抬眼看了看吕布,挠了挠头:“咱们怎办?”
吕布头也没回,勒着马朝旁走了几步,让开一条道路:“拦下后面那汉子,杀人要犯又非是我等仇人。”
“好勒。”
余呈嘿嘿一笑,同着李助、扈三娘各自往一边让开几步。
正说着,马蹄得得,宿金娘已是近到跟前,单手勒着缰绳缓下了马速,在马上打量着此时方才看清的几人,看他等年岁不一,却都是相貌非凡,不由心中暗自嘀咕。
对面吕布见她目光惊疑不定,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少女当即明白,低低道了一声:“多谢。”
随后一踢马腹,这匹胭脂马再次狂奔起来。
“你们……”
后方的赵立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只是他也知对方非是公门中人,无需配合自己拦截匪人,只是暗中焦躁一阵,狠狠抽着马臀,想要赶将上去。
绯红军衣迎风鼓荡,奔驰中,看着吕布等人让开的中间道路暗道一声罢了,他等百姓,又能做甚?
劝慰自己一番,控着马准备从中间过去,不妨靠近吕布之时,这眼中端坐在马上的俊朗青年陡然踢动马匹,一快一慢,双马一错,吕布突地伸出手臂一拉——
赵立心神都在远处那女子身上,一时不查,只感觉腰间猛的一勒,“咳——”的咳了一声,整个人被拽离马鞍。
吕布仗着力大,将人拎过,猛的按在鞍前。
赵立反应也快,在马背上四肢齐动想要摆脱,不妨马上人抬腿狠狠一膝撞在脸侧,登时如同被人用重物捶了一般,脸上一疼,随即晕了过去。
那宿金娘正边跑边回头瞧看,见着吕布动作顿时大吃一惊,连忙勒住缰绳,驻马回头瞧来。
“走。”
吕布勒转缰绳,眼神向下一瞥,心中有些无奈,适才看这人追的起劲完全没看他等几人,起了促狭心思将人捉了过来,此时是杀还是扔这儿却有些犯难。
若是两军对垒也就罢了,这人却是在追击逃犯,此是他的职责,就这么杀了心中有点儿过意不去。
然而就这般放了……
那动手擒过来不就白费功夫了?
稍微思索一下,索性就带回去,到时留在山上就是,反正手下多少寨兵都是宋军投降而来,也不差这一个。
几人回马而走,那边宿金娘用手抹了下汗水等他等过来,身子摇晃一下,顿时又停住:“多谢各位恩公。”
“小娘子没事吧?”扈三娘看着对方已是被血浸湿的衣袖,不由问了一句。
“没事。”宿金娘咬咬牙,又看向马上昏迷的军汉:“这人乃是官军,各位如此做,不怕被官府通缉?”
“官军又能如何?”余呈嘀咕一句:“往日看着的官军不也都是那般,一个个都跟软蛋似的,也就投降后才有点儿男人样。”
“各位……是何意思?”许是失血过多,宿金娘感觉身上有些冷,然而对方话里的意思却是让她心惊。
“不用怕,我等都是梁山好汉。”扈三娘任由马匹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眼对面女子的胳膊:“小娘子,你这伤却是不能再拖了。”
“梁……梁山……”宿金娘口中呢喃一句,也知对方乃是京东的大贼,当不是来捉她的,顿时心中一安松了口气,只是她能挺到现在全靠那一口气撑着,这一松下来,顿时人往后倒。
“哎哎,小娘子!”扈三娘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拽住,抬手试了试鼻息,松口气:“还有气。”
“失血过多、紧张至极罢了。”
吕布瞥了一眼,已知这女子为何晕倒,回头看看远处闹哄哄却再无人追来的官军,无声的笑了下:“三娘你带上她,我们先回营再说。”
(本章完)